231 雨落八荒Ⅱ(1 / 1)

<>胤禛在府里留了几日,除了这座亲王府,竟是哪儿也没去。他在的几天像是把久违的阳光都一并从塞外带了回来,未见一点阴霾,晴空万里。

知他要接弘历兄弟去狮子园,我一早让李福接了两个小子回府。每日除了师傅的教导,就是聆听阿玛教诲,我在一旁舒服地靠着,听得耳朵都快生出茧子。

这样的童年得是多无趣,竟然还能笑得出来,真不知这两个小子怎么会有如此心性。

说他们豁达开朗心胸宽广吧,兄弟两个相互较起劲来天下独双,恨不得把对方摁在地上生生压死一个才算痛快。饶是如此,若有人不长眼地欺负了其中一个,另一个还会瞪眼耍狠,兄弟俩立时又亲近得能同穿一条裤子嘿嘿傻乐。

说他们阳光热血不畏恶势力吧,分明又是两只见到胤禛就会下意识躲闪的小老鼠,生怕他有事没事考考课业挑眉瞪眼。偏又执拗地跟前跑后,像一对摇着尾巴的小狗,既谄媚又小心。

午后,同坐在屋里吃着清凉解暑的绿豆羹,弘昼已困得偎在我身上。弘历眨巴着晶亮双眼看着我们蹭过来,利落地蹦上床惊得弘昼叫了一声,揉着眼睛推了他一把重又靠回来。

“阿玛叫你呢,还睡!”

弘历这一嗓子唤醒了正欲再会周公的弘昼,腾地坐直身子看向椅中端坐的胤禛。手持茶杯望着他的眼中看不出在想什么,直勾勾地盯视。

弘历靠在使小伎俩得到的位置,看也不看向他阿玛走过去的兄弟,笑嘻嘻拉了我的手。

胤禛低声交代了一句回房去睡,弘昼便应着走出门,小脑袋耷拉着脚步飘浮,如意快步跟过去扶好不停扇动手里的团扇。

“额娘,睡吧,太医说了要养好身子得多休息。等把身子养好了,生个妹妹。”

弘历的小手抚在我平坦小腹,软软的暖,说出的话却让我不知如何应对,笑僵在唇边。

这么小的孩子也知道?还有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或是,这府里发生的一切,是不是所有人通通都知道,甚至连外面那些不相干的人也一清二楚。

胤禛咳了一声站起身,还未走到床边弘历已闭了眼睛手臂圈在我腰上,埋在胸前的小脸蹭了两下,喃喃地像是呓语,“睡着了睡着了,已经睡着了。”

我忍不住乐出来,把气吹到他耳朵里,学着胤禛的样子低声交待,“回房去睡。”

不理我?

戳了下弘历的腰眼,小声哼道:“妹妹有什么好?像弘昼那样的弟弟不好么?兄弟两个才亲近。”

“哪有妹妹好。”弘历头也没抬快速闪躲着我的手指,小身子一扭一扭像只淘气玩耍的猫,滑溜得抓也抓不住。好半晌他才哼唧着握住我的手,闷闷地憋出一句带着轻快笑声,“我能带她到处去玩,能保护她,还能给她梳辫子。”

噗……这小子打哪学来这一套,竟是个妹控?或是天生就喜欢小姑娘。难怪将来是个风流种!

抓住他细软的辫尾晃了两下扫在耳朵上,忍笑回道:“弘昼也行啊,你也可以给他梳辫子,到处去玩,保护他,.”

弘历蹭地坐直扯动我手中未放的发辫,小脸上满是不屑,甚至让我怀疑自己有没有说什么不合适的话让他受到屈辱。

“两个男人,成何体统。额娘可曾见过阿玛给十三叔梳头啊,那……那……恶心。”

还男人呢,分明是两个小鬼头。只是……确实有点恶心人了。可是也不能打架吧,像弘历和弘昼这样的幼年兄弟偶尔动个手,尚且说得过去。都已经三四十的人了,两个人加起来夸张点说都快有一百岁了,竟然还好意思切磋,就算不怕被人笑话,也不说顾虑一下自己的身体是否还吃得消。

想着便抬眼看向立于床边的高大身形,视线落在系着金黑色云纹腰带下的腹部。貌似胤祥下手挺狠,那一拳的瘀青啊,这两天才刚消散了些。

当时抹药的时候他什么反应?头偏向一边闷哼不屑?好像哼了句“他也未见好到哪去”。我不记得当时自己做何反应,好像笑了,又或者气得不行。思来想去,可能是心疼吧,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都让我担心,想要掐他一把偏又下不去手。

至于这两个早就成熟的男人为了什么而拳脚相向,我始终没问,他们也没有提过只字片语,就像那天的雨,被风吹过消失无踪,又是晴朗艳阳。两个人再见面仍像往昔,走在一处坐在一处,吃饭喝茶饮酒聊天,事事都在一处。

弘历哼哼叽叽的不乐意唤回我的神智,小小的身子挂在胤禛身上不依地扭,被他阿玛随手拍在屁股上止了闹腾,老老实实地被解语接过送回房去。临出门时还冲我笑,又对着胤禛的背影吐吐舌头,根本不像困了想睡。

胤禛关好门窗自顾脱了袍褂靠坐床头,拉了我躺好闭上双眼,声音里很有些困倦,“歇会儿,别整日由着他们胡闹。”

轻轻拉了他衣襟领口,拿扇子送上几许凉爽,手上已被握住。

“没那么热。”仰躺的人眼也没睁随口说道,揽着我的肩紧了紧,扇子被他接过放置枕边。“你热么?听话,再忍忍,别受了凉才好。平日也尽量在房里,有什么事打发眉妩她们去就好。”

原来他和弘历一样,话虽说得含蓄却是同个意思,就差没有加上太医说这三个字。无奈认命地闭眼装睡翻身躺向里侧,背上覆了层热度腰际已被轻轻揽住贴到身后胸膛。耳边又传来悠悠的轻声低语,呼吸呵在耳后吹起一缕头发痒了脸颊。

“再过两日就要带弘历他们去狮子园,你在府里好生养着,别让我放心不下。若是有事就让苏培盛去找胤祥,或是着人给我送信,我会回来。”

听了这话点点头更加倚在他身上,轻挪两下已调适成熟悉舒服的姿势。阳光肆无忌惮地穿透窗纸晒在房里,没有半点舒爽清凉之感,睡意却突地袭来。

才刚迷乎起来依稀看到一个红色的俏丽身影,像在对我招手,还没看清脸孔听到吱哑一声轻响,惊得我翻身坐起。脑子还没清醒腰上手臂已然收紧,胤禛的清明双眼闪在眼前,让我有些不真实的错觉,想不起此时是何年月,因何惶恐难以安眠。

未及开口被拉回枕上,白色袖口挡住视线拇指在我脸上轻抹了下,一声睡吧像是催眠魔咒瞬间莫名安抚了我。看着他掀被下地低咳一声,眉妩轻悄悄地进了门。

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却看得明白眉妩眼中的喜和急,胤禛回身向我望过来,几步走回床边俯身凑低,“弘晚那儿怕是要生了。”

只这一句我已抓住他手臂下了地,眉妩捧了裙褂被他接在手里,顾不得许多快速套上就要向外走。胤禛拉了我站在原处一一系好盘扣才揽着我向弘晚的小院走去,落得沉稳的脚步始终走在身畔不急不慢,不时拍着我的肩低头小声说上一句,“别急,我还在。”

女人生孩子,男人在有用么?我摇头想笑却定定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多久了,没有听他这样说过,又有多久,我没有真切地感受过他在的轻松惬意。久得有些不适应,又似乎适应得快要忘了还能依靠他。

事实证明确实有用,至少我和弘晚都能更安心,似乎只要他在,一切都好。

迈进小院时正看到和苏太医前后步出房门的弘晚,见到我和胤禛,隐藏在沉静面孔下的焦急心疼闪现眼底。

房门内的一切是我熟悉的,娇弱女声,或安抚或劝慰的嬷嬷们,还有那些小丫头走来跑去的丁当声。房门始终紧闭着,没有开过。

坐在院中,只是用耳朵在听,我都像是能亲眼看到那幅画面。

父子二人对座于石桌两端,黑白双色清脆地敲在棋盘上织成一片错落经纬,如同枝叶阴影投在他们身上,忽明忽暗。

胤禛的棋落得比往日快,不知有意还是无心像在对着弘晚步步紧逼。捻在指尖的白子偶尔停于半空,房里每传出一声似是痛极的尖叫,弘晚便凝眸定住,久久方才落下一子。

我坐在一旁对专注于棋局的爷儿俩打着扇,却怎么也浇不灭那股热浪,随着屋里的反应不断升温。

突地一声喊,像是用尽全力,弘晚手中的棋子叮的敲在石桌上裂成两半,胤禛抬眼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素来最像阿玛的清冷少年面上蓦地放松,始终端着的宽阔肩膀低了几分。随着屋里传出的一声嘹亮啼哭,红润薄唇勾了抹微不可见的笑。坐在他对面低眉敛目的胤禛,神情与他如出一辙。

房门开了道缝,一个满脸是汗的小丫头快步闪出来跑至桌边,扑腾一声跪在地上喜盈盈地笑,“恭喜王爷,恭喜福晋,恭喜二爷,夫人生了位小阿哥。”

弘晚向胤禛看过去见他没有动地坐在那儿,缓缓抬了手站起身,沉默片刻开口说道:“起吧,赏。”

小丫头起身福了福,低着头边笑边回,“二爷不忙赏呢,嬷嬷说夫人怕是还要再辛苦下,不知下一位小主子是阿哥还是格格呢。”

站在石凳旁的弘晚怔愣着看向又再紧闭的房门,薄唇一抿撩了袍摆坐回去低声嘱道:“回去好生伺候,少不了你们的赏。”

胤禛接了我手中扇子自顾扇着,看着棋盘无声饮茶,偶尔用扇柄点向某处,父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天来。一言一笑,眉目之间如夕阳渐逝中吹起的微风,更像扇面上那幅行云流水的清俊秀雅。

两张神似甚至长得越发相似的面孔好像映在镜中的两个影,分不清哪一个是真实存在,哪一个又成了镜中花水中月。而时光就是那镜面,在岁月长河中淡了容颜,蓦然回首,昨日少年已成追忆。

也许,孩子真的不是爱情的延续,却是生命的赞歌,蜿蜒流淌于相同的骨血,成为自己最好的印记。

看着眼前父子二人,耳中回响着墨晗为迎接新生命而呼出的每一声痛,还有那未曾相见哭声不断的小小婴孩。不知未来的日子,弘晚可会仍是像他阿玛,而他的儿子,又是怎生模样。

这一回等得并不辛苦,不大会儿功夫房门再开,刚刚跑回去的小丫头折返而出,稚嫩又机灵的小脸上喜色更甚。

“恭喜王爷,恭喜福晋,恭喜二爷,夫人又生了一位小阿哥。三位主子母子均安。”

“赏。”

低沉嗓音出自胤禛,随手将折扇置在桌上站起身,拍了拍弘晚的肩拉我站在身侧。

“儿子多谢阿玛额娘……”弘晚的话还没说完,胤禛已抬手指向房门。

喜悦隐于眼底染亮眉宇间,超乎年龄的沉稳仍是有着急切,感染着院中陪同等候的人。

我抬脚想要跟上反被胤禛拦在身前,“晚些再看,你身子不好别见血光。”

来回看着他不认同的坚持还有快速消失在门缝间的背影,也许,该把空间交给这对初为人父人母的小夫妻,我这做婆婆的倒真有些多余。

渐暗的天空晚风徐徐,仿佛这夏日也不再那么难忍。

清亮的哨声自远处传来,打破小院的喜气温馨。明明听起来很有些鸽哨的味道,我仰望天空却遍寻不着,只听见那渐弱的悦耳盘旋。

胤禛的手推在我腰后停在院门内,“看看再给这院里添置些什么,这些天又得让你忙了,自己注意身子,若是累了就回去歇着。”

不说不问,点头应着回身走向房门,余光依稀瞥到渐合的院门外高无庸和苏培盛站在那儿,低头垂目小声说着什么。

大爷?

那个死心眼又笨的大爷做了什么,让胤禛这么紧张?

丫头拉开的门里仍是有些凌乱,端着染血帕子的盆晃在眼前,满眼的红,却闻不见那些血腥的味道。好像生活中没了嗅觉,也是有好处的,至少此时,我只需用心去看墨晗靠坐床头怀抱婴孩的温柔笑颜,还有弘晚坐在床边一手抱着襁褓中的儿子一手理过他小妻子颊边的湿发。

抬眼看过来的弘晚抱着孩子向我走来,身后是墨晗含羞浅笑的虚弱满足,我竟一瞬间失了神。一个颀长身影快速闪过脑海,带笑的眉眼越发虚幻飘渺,抓也抓不住。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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