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墙黑瓦,飞檐翘角。一块隶书墨匾高悬在杨知府家的门楣上,台阶下左右各放置两座石雕,庭前来客络绎不绝。
杨知府是官员大宅,进深三间,中为厅堂,两侧为室。曲苑廊柱皆张灯结彩,屋内是一片欢声笑语。
今日是喜庆的日子,杨夫人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凤眼精明,仔细把行礼事宜安排妥当,不放心的又徘徊查看一遍。杨知府将侯爷请上正堂饮茶,自己就赶紧去庭前迎客了。
闺房内。
杨家小姐生的面凝玉脂,神若秋水,着一身鲜红嫁衣,不擦胭脂也是羞涩绯红。喜婆替她梳理好后带上了金钗冠饰。
“小姐,黄公子哦不,新姑爷快来了。一会只管牵着喜婆的手,出去拜堂就礼成了。”
一旁的丫鬟细心替她穿上绣花鞋,因为忍不住兴奋嘴碎了两句。
“我还有些恍惚,总觉得今日怎么就成亲了?莫不是我还在做梦呢?”杨小姐略一轻掐袖下手腕,雪白的皮子一点殷红,传来痛感。
“嘶~看来是真的。”言辞间,神情又是羞答答又是紧张。
喜婆是老人,见惯了这种场面也不禁发笑,一众丫鬟互相对视,跟着道喜:“祝小姐与姑爷从今往后举案齐眉,开枝散叶。”
门庭前。
“新、新姑爷到了!”
小厮伸长脖子,隔着人群一眼就望到骑在白马上的黄生,高兴的挥着手喊了起来。
黄生果然是满面春风,剑眉星目沾着喜色。他下马后一甩袍摆,径直上前冲着杨知府弯腰施礼,“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杨知府捋着胡须,端倪起自己的准姑爷——白面儒生的好相貌,斯文有礼,处事聪慧。他很是满意的点头道:“别误了时辰,赶紧进去吧。”
黄生的爹娘是早年间落户此地的茶商,若是对普通人的家世而言就是乘龙快婿,但娶上杨知府这样的官家女儿,就算是高攀了。
百姓说得对,他黄生就是来做上门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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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那头人声喧闹,周玄清从墙角探出头,身影还隐在茂密树荫下。她抬起手背搁在额前挡了挡头顶刺眼的阳光,目视前方却是对着后头道:“砚卿君,前面就是杨知府家。我们仨没名没份没喜帖的,恐怕不好进去吧。”
红袍子的唐三风闲散的坐在树杈上,屈两条长腿一前一后晃着,手托起瘦削下巴摩挲一阵,凝眸泛光道:“怎么没法子,咱们随意将找个宾客打晕,直接拿着喜帖进去。要么,小王还是施法隐身入内,岂不简单?”
那该死的孔雀精从树杈上一纵跳下,震下来一些树叶全落到了周玄清头上。等周玄清弄干净树叶,唐三风已然隐身。也就地上还看得出他那抹影子。
周玄清故意踩着影子用力碾了碾,道:“别急啊,你进去了想干什么?是蹭喝喜酒还是去偷窥杨小姐?”
唐三风只觉背后好痛,就像被人很踩着一般,掐着嗓子似得痛呼:“周姑娘,小王念你是女子怜香惜玉,你再踩我影子,就不忍让了啊。”
砚卿君原本冷漠着,听了这句才幽幽道:“动她,你试试。”
嘶~唐三风后脊梁骨倒生一阵恶寒。这妖君什么毛病,从前对着凡人有多不屑?如今怎么就变样了。不妥不妥!
“行吧,小道不踩了。”周玄清悻悻的见好就收。
唐三风滑头的趁机远离。反正别人看不见他,他很快踩着别人的影子,跟进了杨府。
腰间锦囊里的指骨又动了几下,大有要把袋子顶破的意思。
周玄清低头按着指骨,语气带些警告:“小谭,我可以带你进去找人,不过——你可千万别给小道出幺蛾子。”
众目睽睽之下,闹个鬼可不是开玩笑的。
女鬼就是小谭,黄生就是她口中的负心公子。或许冥冥中自有注定,今日竟这么碰上了。
怨气凝聚,周玄清只觉贴着腰的锦囊越来越重,越来越寒……
砚卿君看她蹙起了眉头,神色不自然,于是靠近摊开手掌——一颗镂空金雕,里头裹着柔光玉珠。
周玄清见是此物,问道:“不会是价值千金的夜明珠吧?”
砚卿君抿了抿唇:“不是。这东西暂且在你这收着,等本君需要的时候再向你取。”
周玄清还在迟疑不动。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她在侯爷那吃过的亏可还没忘呢。
砚卿君不知道她心中的同理可得,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神情散漫道:“这是狐四的妖丹。”
周玄清心头一震,抬起的目光异常澄亮又复杂。
——什么情况?阿花追着他要都不肯给,怎么现下就这么容易给我了?
砚卿君似乎没了耐心,不容她拒绝道:“该进去了。”
周玄清还没想明白他要如何进去,却见他化出了一张熟悉的脸,恍然大悟比着道:
“怎么又扮侯爷?”
砚卿君顶着刘晏殊的脸,桃花眼一扫甚是清雅惑人。
杨知府正招呼着人,眼角无意一扫,疑惑不解的迎上来:“咦?侯爷方才不是在堂内呢?何时出来的,下官都没瞧见。”
“本侯出来接个人,还需与你交代?”砚卿君霸气的扯着周玄清推了出来。
杨知府不敢直视。心想:一定是自己今日忙昏头了,怎么好质疑侯爷呢?
他也没顾得上细瞧周玄清,门外此时又进来好些贺喜的乡绅近亲。
“侯爷,下官先去招呼着客人,您只管请便,有什么就吩咐下人做。”
杨知府一走开,周玄清反拉住砚卿君的手臂,道:“刘晏殊就在里头,妖君这么堂而皇之的冒充,一会被哪个百姓瞧见了,还以为来了两个孪生兄弟呢!”
要紧的是,侯爷可没有相貌一样的兄弟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周玄清正担心,就听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小道姑,你怎么在这?”
周玄清苦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莫怀古。
莫怀古在堂内因为一直抱着花斑猫,就被刘晏殊嫌弃的赶了出来。这么巧的,他瞧见了周玄清的道袍青衣。正欲细看周玄清身旁熟悉的男子,似乎就一晃眼的错觉,那人转过来的脸平平无奇。
以周玄清的性子是不可能当场露怯的。她朝着砚卿君猛挤眼,后者转身走向另一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