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速度缓了下来,蹄子一曲一张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声响。浅金色的缕缕光线穿过薄云,洒在岷州郡的城廓上。城门呜隆隆开启,负责护城的士兵执着兵器小跑了过来,匆匆拉开一排带刺的栅栏。
城内不少食肆、小摊笼着袅袅炊烟,随风吹来食物的香气。入城出城的百姓,井然有序排着队伍。等乌蓬马车驶进城内,在熙攘的人群里显得有些拥挤。
“陆拾遗,停一停。”语气带着些散漫,仿佛刚醒来沙哑而低醇的声音,透过车帘传了出来。
陆拾遗赶紧将缰绳一紧,马儿嗤嗤打着响鼻,停在了原地。
“侯爷,怎么了?”
马车内探出一只手,掀开一点缝隙,正好看得出刘晏殊那张桀骜俊朗的脸。他望向一处包子摊,高高的蒸笼上泛起白色水雾。
“你去买一笼肉包子。”
侯爷什么时候喜欢吃肉包子了?陆拾遗虽然迟疑,但也不敢质疑,就回了个是。转过头来茫然的看向身旁的莫怀古,用口型问他:什么情况?
莫怀古将卷皱的一截衣料扯出来抹平些,淡淡的回了个眼神:别废话,赶紧去。
陆拾遗可没带银两,挑了挑眉,随手捡了块小石子。单手负在背后,踱步走到摊贩前:“老板,来一笼肉包子。”说的坦荡,背在身后的手及时的伸了出来,摊开掌心就是一腚白晃晃的银子。
等他散着德行,提着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大步走过来时,正好对上刘晏殊带着倦色的桃眼,眼皮深而宽,稍稍一眨眼睫,淡漠的开了口:“不吃了,还回去吧。”似乎,语气有些责备。
陆拾遗真是捉摸不透侯爷了,带着忐忑不定将包子还了回去,险些被老板当成是捣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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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府??阮知府家中
四扇梅兰竹菊的屏风掩住了屋内旖旎。一张红樟木的大床,锦绣帐幔已然垂到地上;外间置着衣架、盆架,楠木梳妆的镜台正对着床头,一角的墨香案几上摆着一只金鼎香炉,散着一息香气。
阮知府今年四十来岁,本是京城御史副台,因为陛下早年下令置十道巡察使,他被调任地方当了两年知府,后来任期内觉得比京城待着轻松,干脆就自请留在了洛阳道。
他低头看着塌上的女子,微微沉思,蹙眉间额头露出细细褶纹。大概是想不通,索性合衣起了床榻。推开窗棂,光线就投了进来,屋内渐渐明亮起来。
伴着鸟鸣,榻上的女子辗转醒了过来,发出一声轻咳。
阮知府顾自洗脸擦手,再走回塌前撩开了锦帐。那女子是他的小妾,玲珑曼妙,伸出一只纤细白嫩的手,引着阮知府重新躺下,一双美目流转神光。
“秋凉,不起来就盖好被褥。”明明是寻常的语调,还听出来一丝无可奈何的宠溺。
此时,门外有呼呼风声,下人应景的拍着门扉。“大人,有客人来访。”
待到阮知府走到正堂,看见了一脸急躁不安的锦阳镇王知县,稍显意外。
“王知县怎么来了?”
锦阳镇归属泉州郡,就是说王知县越了级,跑来找阮知府,只怕事情有些棘手。
王知县一张老脸皱得好似一朵秋菊,恭敬中带着焦虑:“回大人,正是郡大人托我前来。有消息称侯爷离京,还有人说见到侯爷来了江南道一带。郡大人不知此事该如何处理,遣我来先问问。”
镇国候可不是好相与的人,他不在京城待着,却跑来偏隅的地方,也不知存着什么心思。
这些年陛下年迈,逐步放权给太子,但因为年少根基不深,大权依然握在镇国候手中。大概有一种传闻:有权贵大臣夜会镇国候,请他造反逼宫,结果三言两语被打发了。说是侯爷觉得太累、没兴致。听过的人只当一个茶余饭后的笑料。毕竟普天之下只有一个的皇位,怎么可能不想要呢?
而且近来朝野事情多,大真人为陛下祈寿招了一批童男女,地方上需要建造祭台,那些上供的商客就不说了。还有传闻说,下令劳民伤财的事情是太子借着侯爷的名义干的,也不知真真假假掺了多少。
阮知府思忖以后抬手压了压,示意王知县先坐下。
“稍安勿躁,若是侯爷真来了,总会有机会叫咱们碰上的。”
王知县擦了擦额角的细汗,也不知这个机会是好还是歹,但还是点了点头。
——若是当日周玄清跟刘晏殊一起去了县衙,恐怕早把他吓破胆子了。
阮知府心中还压着另一件事,所以没怎么想继续招呼王知县,后者喝完了一盏清茶,识趣的告辞了。
王知县刚迈出知府家的朱色门槛,就看到自家小厮站在马车前,插着腰与几个年轻人吵着什么。
他摸摸胡须,不急不慢的背着手上前喝止:“大胆!竟敢在知府家门前吵嚷,想进大牢吃饭吗?”
小厮听了声音赶紧回头,退开一些解释道:“大人,是他们的马踢了咱们的马车,说是挡道了。小的气不过才和他们辩理来着。”
对方两人一高一矮,并肩而立,竟有种不相伯仲的气势。
正是进城不久的陆拾遗和莫怀古。原来他们驾车也到了知府门前,只是乌蓬马车的车轮轱辘,恰巧与王知县的马车轱辘,横错在一起而一时分离不出。
小厮原是见这马车装饰寒酸简易,料想是个没财没势的主,才会不依不饶与他们吵了起来。
王知县狠狠的瞪了小厮一眼,他年岁大又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些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这面前的两个侍从打扮普通,但眉宇间气势不寻常。而且在知府门前,马车里的主子竟然敢一直待着不下来,可见远非普通百姓了。
他故意拱了拱手,却是朝着马车车厢道:“不知车上的是哪家老爷?家奴没有眼力,一时冲撞了你们,对不住了。”
马车里的人语气轻慢:“赶紧滚,吵得本侯头疼死了。”
这话一出,王知县的满脸堆笑垮了,愣怔了一会,结结巴巴道:“不会是、竟然是…下官参见侯爷!”直接软了双腿,跪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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