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亨骤然晕倒,无论李辅国还是崔涣,马上都慌了神。经过好一阵忙活,听到李亨长长的痛叫了一声,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知道他并没有大碍。
天子的身体要紧,抓紧处置李岘带回来的消息则更加的急迫。
李辅国拿来的软垫,让李亨靠着,继而又命人赶紧去端御医熬制的进补汤药。宦官们好一阵手忙脚乱的折腾,崔涣却已经等不及了。
“陛下,如今李璘既反,朝廷当立即征调大军予以剿灭,否则,否则……
这“否则”二字之后,崔涣却难以继续下去,他在担心,一旦李璘丧心病狂,与安禄山坑壑一气,那朝廷的局面可就真真难以收拾了。毕竟江南四道乃天下粮米财赋之地,如果朝廷失去了那里的呼应,平乱只能是遥遥无期。
如此推断也太过骇人,崔涣怕自己说出实情以后,李亨再受到刺激晕了过去,因而才有些犹豫。不过李亨在清醒过来以后脑筋显然还不是很清晰,竟虚弱而又急切的追问着:
“否则,否则什么?”
其实,以李亨的能力而言,看透这其中的危机易如反掌,只可惜他现在心神俱乱之下,已经难以冷静的思考。
崔涣不再犹豫,直截了当的答道:
“李璘弱于安贼合流,唐.军危矣!”
他口中的唐.军指的乃是房琯,房琯率朝廷十余万精锐出关,本来对洛阳是志在必得的,现在突然冒出来李璘谋反的意外,崔涣也好,李亨也罢,早就方寸已乱。、
李辅国见崔涣口口声声要派兵剿灭李璘,便冷笑讥讽道:
“崔相公昨日不还替李璘辩解吗?怎么今日这脸变的比六月天还快?”
崔涣本就对李辅国不屑,现在见他于这种时候还顾着私怨,也丝毫不给他脸面,当面斥道:
“崔某公心谋国,对错坦然,功过亦愿一肩承担,何须内监置喙?”
“你!”
李辅国被崔涣呵斥的竟无言以对。他现在官拜左卫大将军,但凡官员见了都要敬称将军。可崔涣居然当面指斥其为内监,便是告诫其宦官的身份,不要掺合军国重事!
然则,崔涣也说了,功过与否都会一肩担下,受功没有什么,主动承担过错却是多少大唐官员都不敢的。
因为只要承担了过错,很可能这辈子的前途将就此戛然而止。是以,委过于人,或者弃车保帅则成了一种常态。
“陛下,高适求见!”
一名宦官进了殿内。高适昨日深得李亨的喜欢,被破格授予了日间任意进宫求见的特权。
现在殿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那宦官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和忽略。不过,李亨在静坐了一会,忽而道:
“宣高适入殿!”
李辅国终于抓住了崔涣的话柄,言语犀利的反击道:
“既然崔相公敢于承担,那么李某也要直白问问,昨日口口声声说秦大夫构陷藩王,这又算不算构陷同僚呢?”
岂料崔涣竟似浑不在意,冲着浑身瘫软的李亨长揖到地。
“陛下,臣有不察,不明之罪,今日事罢,愿辞官去职!”
此言一出,非但李亨,就连李辅国都吓了一跳,想不到这老家伙竟如此刚烈,比之从前那个寡言少语的人已经是判若两人。
李亨当然不愿意崔涣辞相,此人虽然对秦晋有成见,不过骨子里却是公忠体国。如果因为这点过错就将其赶回老家,岂非让天下忠臣士人寒心?
“御史大夫秦晋,觐见天子!”
忽而,又有宦官在外面高呼。
在这吵成一锅粥的时刻,秦晋居然也到了。秦晋的待遇比之高适又更胜了一筹。他可以不经通禀,直接入殿觐见。
很快,秦晋与高适几乎同时进入了殿内。
“两位爱卿来的正好,都来参详参详,李璘谋反事当如何处置!”
“陛下,臣赞同崔相公的建议,当立即派兵剿灭李璘叛军,否则将对房相公的东征大军造成极为不利的影响。”
他在殿门口时就已经听到了里面的争吵,崔涣中气十足,声音都清清楚楚的传到了外面。
李亨不禁一怔,问道:
“出兵?朝廷哪里还有兵可出了?”
现在的关中只有神武军和左卫军两支兵马,神武军兵员不过两万人,那是要准备随时策应房琯东征大军的。潼关倒是有裴敬的三万人马,可潼关关乎三辅生死,兵力更不可轻易调动。至于,左卫军和那些纨绔子弟组成的新军,李亨都不确定他们是否有合格的战斗力,更何况,关中也必须有足够的兵马坐镇,以备不时之需。
总而言之,李亨心念百转都找不到一支可以派往江陵平叛的大军。
“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朕今日却是已经到了这地步,又何从平乱呢?”
李辅国当即眼珠一转,建议道:
‘陛下,事急从权,不如以神武军讨伐李璘!’
崔涣立即针锋相对:
“神武军人马本就不多,兵员又多是关中河东任事,到江南去胜负未可知也!”
李辅国眼皮一番,当即就要和崔涣进一步争执。
秦晋却忽而开口了。
“陛下,臣举荐一人,可抵十万精锐!”
李辅国和崔涣俱是被惊得一怔,这秦晋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只有李亨目露喜色,他知道秦晋从未说过空话,甚至于在昨日间,所有人都不看好他的推断,到最后的结果还不是证实了他的先见之明?
“秦卿举荐何人,快快说来!”
秦晋从容道:
“此人也在殿内,就是高适!”
高适?
所有人都大觉不可思议。高适此前不过是个左拾遗这等无关紧要的小官,又从来没表现过其有过人的将才,怎么到了秦晋的嘴里就成了堪抵十万精锐的不世之才了呢?
李亨听到了高适的名字,先是一阵愣怔,继而目光又马山个转到了站在秦晋身后的高适。他一想到高适乃秦晋所举荐之时,心中立时也就了然,秦晋一定早就深悉高适之才。
与李亨不同,崔涣则更多的是对秦晋的另眼相看。高适虽然是秦晋所举荐,但言行举止却处处与之划清界限,这也是崔涣欣赏他的另一则重要原因。能够不畏上,不媚上,这才是一个合格官员所应有的基本素质。
以秦晋之精明自然能够看的出高适对待他的态度,可他依然极力推荐高适,这就令崔涣有些看不明了。以崔涣对秦晋的了解,这种人在身边聚拢了一个小圈子,党同伐异,是标准的奸臣配置。按道理说,既然高适不肯投靠,换来的应该是不遗余力的打击才对啊!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也让崔涣暗暗心惊。他虽然很看好高适的为人,经过一番交谈也可以感觉到此人的才干,但也无从根据如此笃定的称其能低十万精锐。
秦晋今日所言,要么是夸大其词,要么是真有识人慧眼!
至于,秦晋究竟属于哪一种,崔涣也糊涂了,也看不准了。这对于仕宦数十载的崔涣而言,已经是极为罕见的状况。既然无法看清秦晋的用意,也就不急着表态,只眯起了眼睛,静静的等着秦晋把后续的内容说出来。
“陛下,李璘造反名不正言不顺。陛下只须以一人,持天子诏书到江南去,昭告官民百姓,叛军便可烟消瓦解。”
“就这么简单?”
李辅国没想到秦晋的建议居然是以诏书平乱,觉得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崔涣却陷入了沉思,忽而又道:
“李璘拥江陵之兵,又有积聚如山的粮食,仅凭一纸诏书就能使之伏法吗?”
秦晋道:
“当然不能,这就需要剿抚并重了!”
剿抚并重,说到底还不是要动刀兵?可朝廷却是已经没有多余的兵力派到江南去了。再说,此一去远隔千山万水,潼关通往洛阳沿着大运河南下的道路早就被掐断,指望着翻山涉水,恐怕大军没等到地方就得在路上兵员损失过半。
崔涣再次质疑道:
“朝廷无兵,如何剿抚并重!”
秦晋呵呵一笑,从容答道:
“不是早说了么?高适一人便可抵十万精兵!”
在秦晋的刻意引导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向了高适。
李辅国竟也暂时忘了与崔涣为难,急急问道:
“高拾遗?一人就当十万兵?”
称为了瞩目的焦点,高适有点不适应,只好沉声说道:
“秦大夫谬赞,私下揣度,大夫之意乃是令臣持天子符节,赶往两淮征发当地兵马……”
此言一出,所有人顿觉恍然,同时又觉得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冒险了呢?谁知道地方上的官员们究竟是心向长安,还是心向江陵呢!可以说,此去路上一切都是未知的,也只有胆识俱佳的人才能堪此重任。
李亨扭头,以征询的目光看向秦晋。
秦晋马上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正是如此!只要陛下诏书一到,地方官吏兵民必然与朝廷站在一边,李璘叛军看似强大,但只要应对得法,并不足以为祸江南!”
这是他经过一夜甚是熟虑所得出的推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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