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溪决定速战速决后,一些必要的损失已是无可避免。
沈溪只能把这当作是练兵的必修课!
若是在南澳岛上停留时间太长,那北进征程可能就会受到影响,弘治十六年的炎夏是否还要继续出征扫荡贼寇,将成为摆在沈溪头上的头等问题。
若战,那折损只会更加严重。
荆越得到沈溪授命,成为攻击南澳岛上匪寇营寨的急先锋。
第一天荆越率领的是百户所,到了第二天就变成统辖千户所,一路攻城拔寨,与马九所率火炮营相互呼应,仅仅用去三天时间,就将南澳岛东西两侧分布在不同山包上的七个匪寨攻破,最后只剩下岛中偏南部位的羊屿山山顶的堡垒望而兴叹。
从开战之初,就有不下十五个百户营对羊屿山顶这个贼寨发起攻击,但羊屿山顶的贼寨是整个南澳山最大的匪寨,拥有匪徒上千人,寨子修建在两百米高的山顶,居高临下,城墙由条石修葺而成,极为坚固,据说寨子里粮食宽裕,这几年又储备不少弓矢、圆木、石块等作战物资,荆越尝试进攻了一下,结果丢掉三个士兵的性命退了回来。
此时岛上的二十多个百户所,除了分出六个百户所将俘虏和首级送回陆地,其余兵马均已聚拢到羊屿山下,等候沈溪发出总攻命令。
上岛后,各营人马奋勇当先,生怕落于人后没有功劳,到了现在,各营或多或少都有收获。
再加上羊屿山的寨子实在太过险峻坚固,以至于战前动员会上,没一个人主动请战,就连之前看上去非常莽撞急于建功的荆越,在遭遇挫折后也装傻充愣站在一边不吭声。
明摆着的事情,谁先攻击谁就是当炮灰,羊屿山寨门往下有一段差不多二里长的陡坡,火炮难以运送上去,只要一开战,山上石头、滚木、箭矢一并下来,冲在前面的几个营头都有可能损失惨重。
按照沈溪可容忍的伤亡比率,到最后估计谁都得不到奖赏,所以干脆来个装聋作哑。
“大人,末将以为,可以找个小路绕道敌后,方为上途。”
最近一段时间,千户孙熙的风头几乎完全被荆越给盖过了,这会儿开始说起了“风凉话”。说找什么小路,但羊屿山周边地形早就被摸得门清,除了正前方另外几面都是悬崖绝壁,无法进兵,非要硬着头皮从别处攀援,石头从头顶落下来跟从身前滚下来的效果大不一样,一两百米高的悬崖上遭遇落石,十死无生。
荆越道:“大人,要不……从长计议?或者可以放缓进攻节奏,慢慢把贼人山寨前的这段陡路,依次打上木桩,一步步向前推进,如此就算前方有滚石落下,也会被木桩阻隔。”
“对,荆副千户提议甚好!”
一干军将都担心自己的营头损失太大,立马顺着荆越的话说,也不管这策略是否可行。
沈溪问道:“按照此计,年底能打到山上去?”
“呃……”
荆越面有羞惭之色,干脆缄口不言。他并不是怕死,但他不是莽撞的武夫,熟知兵法韬略,知道这种易守难攻的地形最好是用奇,或者是围困拖延。
山上存粮再多,能耗一个月耗不了半年乃至一年,始终能让贼军屈服。
但在沈溪看来,不用等贼人的寨子断粮,官兵这边先撑不住。况且大军长期驻扎在荒岛上,根本行不通。
沈溪打量之前绘制的羊屿山地势地形图,问在场的军将:“羊屿山贼寨修建在六十多丈高的山顶,水源如何供应?”
朱鸿以前当过山贼,对这种山地的情况大致了解,当即解释:“大人,这种林木茂密的山上,通常都会有泉眼,这伙贼人既然选择在这里建设山寨,那一定考虑过水源问题。从水源上着手恐怕行不通。”
“哦。”沈溪点头,又问,“那你们以前住在山上,需要几口泉眼才能供寨子里的人畜饮用?”
朱鸿眨了眨眼,尽力回忆:“应该……有四口泉眼,相对……分散些,不过有那些陈年的水缸,下雨天拿出去接雨水,或者到山下去挑……”
说到这儿,很多人迅速意识到问题的关键。
山上虽然有泉眼,但想用三五口泉眼去养活山寨里上千的男女老幼,根本就不现实,尤其现在是旱季,很多泉眼都是干涸的。
就算山寨里准备许多水缸储水,官军登岛这十几天,山寨里的水也应该急剧减少。
沈溪当即下令:“从俘虏中找一些年龄较大的,最好贪生怕死那种,叫来仔细盘问一番,将贼寨里水源的情况彻底调查清楚。”
“好嘞,大人,卑职这就去!”荆越又跳了出来,对打人和吓唬人他可是非常热衷的。
荆越去找合符条件的俘虏问话,别人虽然觉得此计未必行得通,但也算得上是非常时期的非常手段。
孙熙年提醒:“大人,若贼人山寨里的水缸超出预估,我们个把月打不下来,始终不是办法,不如……”
沈溪没等孙熙年把话说完,厉声喝道:“轻言撤兵者,以扰乱军心处置,斩!”
一句话,就让孙熙年乖乖闭嘴。
其实军中大多数将士看来,这场战事已经打完了,打仗最重要的是要获得军功和犒赏,平了大澳和南澳山,前前后后杀死大约四五百匪寇和俘虏一千余丁口,另有上万两银子的缴获,面对如此丰硕的剿匪战果,最后一颗钉子是否拔除已无关紧要,带着现在的战果向朝廷请赏,再把缴获的银子拿出来平分岂不是很好?
这跟沈溪平匪策略中的斩草除根大相径庭,沈溪不会容忍一股相对有威胁的贼寇继续存在。
若小打小闹的也就罢了,等平匪大军离开,这些人忌惮地方卫所、巡检司的兵马,只能作鸟兽散,就算还做杀人劫货的买卖,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去官道和航道上劫掠。
可现在剩下的这伙大贼,极为彪悍,一次不除,他们将会无所忌惮,用不了一两年就会死灰复燃,令粤北一代重新被匪寇盘踞,朝廷可能就要再次派人来主持平匪事宜,头一次领兵平匪的沈溪可能就要被皇帝和朝廷迁怒。
将士们领了功劳可以回家,但沈溪不行。
沈溪要对自己平匪的战果负责,这也是对历史和这个时代负责……好不容易做了一件对大明百姓有意义的事情,如果得过且过纵虎归山,那后世的史书上还不定怎么数落人呢。
……
……
分别提了六七个年老的岛民问询,官军这边对于羊屿山上匪寨的水源情况终于有所了解。
沈溪预料不差,山上的确有三口泉眼,但往常年山上还是需要派人下山挑水才能满足基本生活需求。
这两年山上陆陆续续购买的水缸不少,到底能储存多少水并无具体数字,甚至猜都不好猜,因为岛民只是对自家的情况了解,岛上贼寇各自为政,自扫门前雪,谁管其他寨子里的水缸能存多少水?
沈溪把羊屿山贼寨的三处泉眼位置大致问过,当即作出一个令所有在场将士都傻眼的决定——挖断水源!
军中就算那些老兵油子,也只是偶尔听说哪里的水井水源被掘,伴随的通常都是鬼神的传说。
遇到这种事,百姓通常需要请人回去作法,杀鸡酬神,又或者是驱赶鬼怪等等。
现在沈溪居然说要把山上的水源给挖断,具体怎么个挖法,却没人知晓。
所有人望向沈溪的目光中全都是崇拜,就跟看活神仙似的。有人心里揣测,难道沈溪懂得堪舆玄空那一套,能准确测算出岛上的龙脉所在,找人把龙脉挖断,于是乎羊屿山上的水源就断了?
将士们都想问问沈溪具体的操作流程,但又怕自讨没趣,索性事情是由沈溪安排的,他们只需要听命而为,沈溪说挖哪儿就挖哪儿,出力不用动脑子的事非常简单。
当晚,沈溪似模似样画了几张“龙脉”方位示意图,然后坐下来,带着一点意兴阑珊,埋头写随军日志。
“老爷,明日真的要去挖断山上的水源?”
马九睡不着觉,记挂来日的事情,于是过来请见沈溪。
沈溪白了马九一眼:“你当我是神仙,能掐会算?地下水源来路,就算找一群拥有先进仪器的科学家来测算,也不是那么准确。”
“老爷说的,小的不太懂,那老爷明日……”马九一脸迷惑。
沈溪做事向来天马行空,但有一个逻辑不变,那就是出其不意。沈溪偶尔施展出看似没由头的妙趣÷阁,都是建立在一些匪夷所思的准备上。
“回去休息吧,明日还有事要做,安心睡一觉,明天听我的吩咐行事便可。”沈溪说完,自己已然伸了个懒腰打起了哈欠,“我自己都困了,散了吧。”说完,沈溪不再理会马九,自顾自先回营帐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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