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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屁!”王熙凤磨牙恨恨不平, “早知如此, 咱们管那些闲事做什么, 随着上头高乐就是了。”
贾琏敛了笑,淡声道:“我是这家的长孙, 你是这家的长孙媳妇, 撇开是不能了。”
“老太太究竟怎么跟你说的?”
于是贾琏把和贾母的对话说了一遍。
王熙凤又惴惴不安又愤恨不平, 道:“这还了得, 往后纵然他们犯了错也打不得骂不得了?既如此, 从今往后就像供祖宗一样供着他们吧!”
贾琏因笑道:“老太太吓唬人呢,你别慌, 咱们家还没到那个地步。”
贾府真正的末日是贾元春和王子腾死后, 银库枯竭,才有贾政被常随糊弄丢官,奴仆联合外人入府偷盗,奴大欺主等事。
“姜还是老的辣, 她老人家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大房和二房之间的龃龉变成了大房二房和豪奴们之间的。”
王熙凤拍拍胸口, “原来是这样,老太太拿这些话吓唬咱们狠有意思吗?!”
“狠有。老人家喜欢平和并不喜欢改变,同时她也不想得罪死了我,所以让人只打了十下,我的屁股只红了一点并不见血。老人家深谋远虑, 她这是给自己也给贾府留后路呢。”贾琏试着坐了起来。
王熙凤忙问, “疼不疼?”并帮着在后背放了两个大红蟒缎引枕。
“你上了药凉飕飕的不疼了, 哪来的?”
王熙凤脸一红,收起小小的碧玉盒子就放到了梳妆匣的最底层抽屉里,重新坐会床边才道:“我妈给的,说是洞房花烛夜完了后用,怕你鲁莽弄坏了我,谁知你是那样温柔我并不觉得狠疼。”
她的脸已红若烟霞,可说起话来依旧干脆利落,并不似一般闺秀那样扭捏羞涩。
贾琏喜欢这样的王熙凤,却也不再引逗她,怕她的脸红透了羞恼。
“虽说老太太是打了你,可也是打在我身上,把我对这府上的心也打没了,我才知道老太太才是真正掌权的那个,二太太是老太太倚仗的那个,我服侍的再好再尽心又能怎么样呢,你又比不上宝玉,想来我更比不上将来的宝二奶奶了,真如你说的,我终究会枉费心机替他人做了嫁衣裳。”
王熙凤曾经是真的把荣国府当成了自己的家一样费心经营的,如今她看透了,她的心也冷了。
“你能真正明白就狠好。放心,往后有的你忙,咱们才不在乎府里这点权利呢。”
王熙凤被逗笑了。
正在此时平儿掀开大红撒花软帘一角低声道:“二爷二奶奶,大老爷来了。”
王熙凤被大老爷吓着了,急忙就躲避了出去。
不一会儿贾赦胳膊底下夹着一个漆雕红木匣子走了进来,在床前站住也不坐,幸灾乐祸的道:“蠢货,挨打了吧,活该。”
贾琏笑道:“儿屁股疼就不下床给父亲请安了,父亲随意坐。”
贾琏随意的态度不仅没有惹怒贾赦反而让贾赦笑哼了一声。
“拿着吧,糟践你媳妇的嫁妆算什么男人。”贾赦把漆雕匣子往床里面一扔就道:“这里头是你娘的嫁妆,够你糟践的了。你若果真出息了就做出个样子来我看,否则我就当没生养过你这个王八羔子。”
撂下话贾赦就迈着老爷步走了。
贾琏微微一笑,打开匣子随手翻了翻里头的契书。
王熙凤抱着芃姐儿进来,笑道:“这小挨刀的不愿意平儿哄,眼睛满屋子转悠,我一看她这样就是找你呢。”
“抱过来我瞧瞧。”贾琏一招手芃姐儿就笑了起来,嘴巴一咧透明的哈喇子都流了出来。
王熙凤把芃姐儿放到贾琏怀里问道:“父亲和你说了什么?”
“把我娘的嫁妆给我了,说糟践你的嫁妆算什么……”
这时平儿隔着软帘子说了一声“珍大爷过来了”。
王熙凤回头吩咐,“快请进来。”
她也没像躲贾赦一样躲贾珍,而是亲自掀起软帘迎了进来。
“珍大哥也听见我们这位被老太太打了?”
“听见了,所以过来瞧瞧。是为得什么呢?老太太一向慈和悲悯,几时听她真正打过什么人呢。”贾珍在床边的交椅上坐下就问了起来。
贾琏笑道:“我也没什么能瞒珍大哥的,原本我预备下的治家的方子也用不上了,就送给珍大哥吧。”
“凤哥。”
东西是王熙凤收起来了,因此她听着贾琏说起就去找了出来。
贾珍拿在手里翻看了一会儿就笑道:“难为你怎么想的,我才看了这一点就觉得狠好。”
贾琏因笑道:“你果真觉得好就按着我这方子来治家,还能俭省些,也防着被下头的人贪墨。”
贾琏细细打量贾珍,随后道:“从你的面相看,你天庭饱满,印堂发亮,长眉似剑,本该是个英武果决能干一番事业的人物,可偏偏你眼含血丝,眼下泛青,是个着相于女\\色的,若戒了定能成就一番事业,若不戒,长此以往终究会在女\\色上栽跟头。”
贾珍笑道:“你何时会给人看相了?”
贾琏笑道:“我是经过生死的人,又在清虚观受了张道长的熏陶,有些许的心得罢了,谈不上会不会,珍大哥信不信都在你。”
转而又道:“今儿回来被老太太冷在窗户外头站了一会儿,巧合见到了一个风流袅娜天仙一般的人物,我观她的面相是个容易沾惹情天孽海薄命寿夭的,若是配个软弱站不直的男子定会从了面相,若是有个英武果决的男子配她倒还能改了薄命多情相。”
贾珍心上一动,面不改色道:“可是秦氏女?”
“听丫头们闲话是姓秦。”
贾珍就笑道:“那是我替蓉儿定下的媳妇。”
贾琏抬手掐算了一番脸色忽变。
贾珍也跟着提起了心。
“珍大哥,你可知道这秦氏女的生辰八字?”
贾珍没犹豫忙告诉了。
“珍大哥你的呢?”
贾珍更没有犹豫,马上都告诉了。
贾琏似模似样的掐算了一会儿道:“珍大哥,你给蓉儿换了秦氏女的庚帖没有?”
贾珍忙道:“还不曾换,今儿让秦氏女进来就是请老太太帮着相看相看的,若是老太太也满意才……”
贾琏满脸庆幸之色,忙道:“千万不可,这秦氏女和蓉儿狠不是良配。珍大哥,我算着这秦氏女乃是贵人命格,却不知为何蒙上了一层阴翳,必得一个英武果断的掌家人配她才可镇得住她一身的贵气。
蓉儿是万万不可的,一则他小仍旧如孩童一般,二则他性子太软,如何镇得住那贵人?从来便是雄凤配雌凰,哪有凰鸟配雏鸦的道理。”
被贾琏明里暗里的夸成了雄凤,贾珍一腔虚荣心都被满足了。
又听得贾琏竟算得了秦氏女的身世,由不得他不重视贾琏的相面之术。却笑道:“你这就算错了,这秦氏女不过是营缮郎秦业养生堂抱养的,家境再清寒不过,可不是什么贵人。”
贾琏道:“珍大哥哄我呢,咱们蓉儿乃是正经的宁国府嫡长孙,纵然传到他爵位又降一等,也不至于娶一个这样家世的宗妇。”
“你知道了?老太太告诉你的?”
贾琏疑惑道:“什么?”
贾珍却笑着站起来道:“没有什么。你歇着吧,我去了。”
贾琏又强调道:“珍大哥记得我的话,这秦氏女绝不是蓉儿的良配,我方才合了她和大哥哥的八字,此女配大哥哥当是天作之和,地配一双。”
贾珍走到门口回身朝贾琏笑了一声,笑意深深。
却说贾珍从荣国府出去之后也没有回去,而是直奔了清虚观找张道长,找完张道长又去了天齐庙等道观寺庙,最后去了玄真观见贾敬,不知他怎么说的,蓉儿和秦氏女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半个月之后贾珍反而用娶正妻之礼娶了一位贵妾回来。
自她进门,尤氏便托病不出,一股脑把管家权交了出来。
贵妾是个温柔和气的人,将将半个月就把宁国府上下收拢了,连着荣国府这边算在一起没有一个不说她好的,倒把尤氏比到了泥里。
花影移窗,秋风拂过便招摇舞动起来,烛火也随之晃动,林如海拿起剪子剪了剪歪倒烧干的烛芯重新把水仙花罩子盖上,坐下后便道:“贤侄在何处修得了如此仙术?”
贾琏把玩着贵妃醉酒浅绛彩鸡缸杯微微笑道:“说来也是因祸得福。”
遂把自己如何濒死如何从阎王殿里逃生出来得了相面驱鬼之术等话说了一遍。
这些听来便是胡编乱造的话若搁在从前林如海是断然不信的,可在他见识了贾琏的手段之后由不得他不信,并且心生敬畏。
便道:“贤侄还懂相面之术?可能断人生死,前途命运?”
贾琏道:“可。然却要当知相由心生,境随心变,心坚则事成,心动则生变,境难则枉然,命运在可改与不可改之间的道理。改则为逆天,无金刚之心则颓然。”
这样一段话一般人很难了悟,可林如海却懂了,便是“一线生机”四个字。若抓住了便可改之,若抓不住便是宿命。
“敢问贤侄何为一线生机?”
“机遇。人一生中总会出现那么一场或几场机遇,而机遇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换句话说这一线生机也从自己本身而来。”
林如海沉默半响,道:“贤侄的话让我想起自身,我林家祖上曾袭过列侯,也勉强堪称钟鼎之家、书香之族,起初只袭三代,到我父亲也便绝了,因当今隆恩盛德,额外加恩,令我父亲又袭了一代,到我时若非我考上探花家境也便没落了。”
“姑父所言狠是。”
想到自己身后只余黛玉一个林如海禁不住愁上心来,却不是哀于身后无子祭祀而是忧虑黛玉将来无兄弟扶持,孤苦伶仃,便问道:“贤侄见过黛玉,你观她面相将来如何?我没有别的奢望,只求我去后她能平安顺遂。”
“姑父既然问了我便也无可隐瞒,只从黛玉表妹现在的面相上看是薄命病亡之相。”
“啊!”林如海只觉眼前一黑情不自禁叫出了声。
贾琏又道:“姑父稍安,黛玉表妹年还幼小,未来的命运尚不清晰,改之容易,却是和姑父的命运息息相关。”
“贤侄快说。”林如海急切催促。
“从今日有人算计姑父设了五鬼阴煞阵之事可见姑父这巡盐御史的官坐的并不容易吧。”贾琏淡淡道。
林如海叹息道:“实不瞒你,这是个肥差却也是烫手的山芋,而我却不得不镇在这个位置上。”
“从姑父的面相上看,姑父终究是要死在这个位置上的,姑父若死,黛玉表妹的命便无可改之了。”
林如海苦笑连连,“若非贤侄看出了端倪,如我现在的身体还能熬几时呢,死在任上早已是有预兆的了。”
话落林如海站起朝贾琏深深作揖,“求贤侄教我。”
贾琏端坐着,实受了林如海的礼,“那要看姑父是忠君还是爱女了。”
“爱妻幼子已被我拖累致死,如何还能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女儿也不得好下场呢,我想爱女上君不允又当如何?”
林如海曾有一子夭折,贾琏掀出了五鬼阴煞阵便也告诉了林如海幼子夭折的真相。
贾琏笑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可解。扬州巡盐御史的位置如此重要,姑父一人镇在此处如何能行,当早有替代之人或监守之人吧。”
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望着贾琏林如海慨叹,拱手道:“我有句话说错了,贤侄体察人心之术非是小成而是已臻化境。贤侄所言不差,上君驭下之术在于平衡,岂能让我一家独大,监守之人早已有之。”
贾琏笑道:“如此,姑父可托病去职了,以姑父如今骨瘦如柴的模样,上君再是无情也不能挽留了。”
林如海再次作揖拜谢。
不知何时虫鸣鸟叫都消失了,月下西楼,夜已深了,二人别后各去歇息,翌日清晨林福安排妥当,贾琏林如海一行人乘船去了姑苏。
林如海祖籍姑苏,祖坟也在此地,贾敏便被埋在了这里,有林氏族人聚族而居在此打理。
坟茔墓碑是崭新的,林如海牵着黛玉的小手绕圈添土,父女二人,一个眼眶通红一个滚泪如珠。
贾琏牵头,带着王熙凤芃姐儿给贾敏上香,跪地磕头,礼毕,白幡因风而动,贾琏抬头就看到贾敏坐在坟头上,眼睛恋恋不舍的望着林如海父女,泪流满面。
“头七已过,姑妈因何还在此处?”
听着贾琏开口喊姑妈王熙凤打了个寒颤,两手攥住贾琏的胳膊道:“你在喊谁?”
林如海也忙问,眼含期盼,“贤侄在和谁说话,是不是、是不是敏儿还没走?”
“母亲在哪里?”林黛玉一边哭一边转着眼睛四处寻找。
“你能看见我?”贾敏从坟头飘下来扑向贾琏却猛的从贾琏的身体上穿了过去。
“姑妈可是还有遗愿未了?”贾琏抬手一把攥住了贾敏的胳膊请她站在了墓碑前。
转脸又对林如海道:“姑父,姑妈在这里呢。”
“我看不见,我怎么看不见呢。”林如海急的了不得。
“表哥我、我也看不见。”林黛玉哭的一噎一噎的,语调极为稚弱。
贾琏想了想道:“现下没有牛眼泪更无黑狗血,不能给你们开天眼,不过我有入梦之法,姑父……”
贾琏话没说完林如海便急忙道:“入、入梦。”
贾琏点头,往前走了一步一手牵住贾敏一手牵住了林如海,林黛玉急的直哭,小小的人儿一把抱住了贾琏的大腿。
贾琏一笑,由着她去了。
“闭上眼。”
林如海和林黛玉急忙听话的做了,少顷,父女二人站着睡着了,而贾敏消失在了贾琏眼前。
贾琏松开手,从王熙凤怀里抱走芃姐儿,笑道:“咱们不要打扰姑父姑妈叙话,我瞧那边有开的鲜艳的杜鹃花,摘些给你插发可美?”
王熙凤原本心中还有点怕,被贾琏一说又想笑了,“那红辣辣的一大朵,戴着做什么,我又不是新嫁娘了。”
贾琏笑道:“你人比花娇,戴什么都好看,不是新嫁娘也戴得。”
“你就会哄我!”
虽是啐了一口,王熙凤心上却是喜滋滋的,便把那怕的心去了,不禁想道:那是嫡亲的姑妈,怕她做什么呢,她虽做了鬼又不会害我,况且我身边这位可是有驱鬼之术的,怕她作甚!
如此想着,王熙凤便像没出嫁时一般摘了一大捧花把玩,一会儿往头上戴一会儿又说要研成浆汁做胭脂抹指甲。
玩了一会儿子忽听天上传来天籁之音,贾琏回头就见天际出现了一座牌坊,上面隐约有字,贾琏定睛细看认出是“太虚幻境”四个字,猛然想起《红楼梦》中是真的有仙子的,便想着一探究竟,奈何自己不会飞,只能眼睁睁看着十多个飞天仙女把贾敏接了去,仙乐散去,幻境消失。
这一日贾琏来了兴致便带了王熙凤出门闲街,进了一家名叫珍宝阁的店铺便不走了,坐下暂歇。
挽了发髻穿了男装的王熙凤捏着玉骨扇使劲扇了几下抱怨道:“大热的天我说不来逛,你偏要带着我,弄的满身汗津津的不舒服,往常怎不见你这般稀罕我呢,带扇坠似的带着我。”
贾琏笑道:“我若抛下你外头逛去你又编排我偷香窃玉,我带着你出来你又嫌热得慌,我的二奶奶你终究要我怎么样呢。”
王熙凤噗嗤一声笑出声,给贾琏扇了几下凉风道:“罢罢罢,谁让我摊上你这么个人呢,我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
两口子说着玩话珍宝阁当家掌柜就端了个用大红金钱蟒袱子垫着的黑漆圆盘过来,盘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十多块一般大小的白玉牌。
“琏二爷您瞅瞅这货色怎么样?”掌柜的赔笑道。
贾琏随手翻了翻笑道:“玉质虽不是顶好,但还能用,只是还不够,这样的还有没有了?”
掌柜的脸上的笑容立时多了几分真切,忙忙的道:“有,只要是琏二爷您要就一定有,不知您总共要多少?”
完整的麻将牌一副一百四十四张,家里长辈有老太太、贾赦、大夫人、二夫人,宁国府那边的贾珍再送一套,总共是五套,五套一百四十四张就是……
贾琏心算了一下就道:“我要七百二十张。”
掌柜的也算了算自己库房里的存货急忙道:“不知琏二爷是即刻就要还是等一等?实不瞒您,库里没有那么多,要从下面的分店里调取,最快也得三天。”
“不急。”
掌柜的忙笑道:“那您是先付定银还是我给您送到府上去再打总?”
贾琏笑眯眯的道:“我一分不给。”
王熙凤侧目,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却猜测他是手头紧张的缘故。
掌柜的赔笑道:“您说笑了不是,谁不知道您是荣国府的公子,还缺这点银子使不成?”
“缺不缺的另说。掌柜的打过叶子牌没有?”
掌柜的依旧笑容满面,没有半分怠慢,“闲暇时常用做消遣,二爷有何指教?”
“我这里有种新式的叶子牌,我把规矩玩法告诉你,你看能不能抵偿了去可好?”
掌柜的顿了顿笑道:“二爷不妨说出来,回头小人再跟我们东家商量,如何?”
“也好。”贾琏抬起右腿搭在自己的左腿上,从靴掖里抽出厚厚一沓纸来递给掌柜的,“拿给你们东家瞧瞧,我在荣国府等着你们把这五套麻将牌送去。”
掌柜的恭敬接了后退一步,然后赔笑,让跑堂的伙计续茶上点心。
王熙凤歪头凑近贾琏偷偷往他袖子里塞银票,低声道:“你弄什么鬼?你若没银子我这里有,拿去,别给我丢人现眼的。”
贾琏得了银票也不还,只笑道:“你等着看,这些玉牌我一分不花也是我的。”
此时那掌柜的已拿着图纸去了楼上,又过了两刻钟从楼上下来一位头簪羊脂玉龙头簪,身穿一袭朱红色宝相花纹长衫的男子,只见他长了一双狭长的凤眼,鼻梁挺直,唇若涂丹,肤白貌美,体格风骚,若非他腰上缠着黄带子,真个比南风馆头牌还有风情,却又天然拥有傲于众人的贵气。
王熙凤登时就站了起来,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拿眼睛直瞪贾琏。
贾琏也急忙站起抱拳拱手道:“荣国府贾琏不知这珍宝阁是您开的,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水澜晃晃手里的麻将图纸,笑道:“这麻将牌是你想出来的?”
贾琏笑道:“在下读书不行,于俗务玩乐上倒有几分天赋,因此从叶子牌上改进出了这麻将牌,若您看得上就拿去用,只当是琏二孝敬您的。”
水澜打量着贾琏“嗯”了一声,坦然拿了递给站在后面的掌柜。
“我观你相貌体格也是个不俗的人物,闲了不妨到我府上玩玩。我是个没有上进心的,也只在玩乐上下功夫。”
“是。”贾琏笑应。
水澜见贾琏不卑不亢的倒是笑了,“你去吧。”
贾琏再度拱手,拉着王熙凤就走出了珍宝阁。
王熙凤此时已吓出了满身冷汗,低声问道:“他、他腰上缠的明黄宫绦你看见没有?”
“看见了。”
“是哪位王爷你可认出来了?”
“总之是位王爷,回头问问父亲吧。”
王熙凤又是欢喜又是惴惴,忙道:“咱们没有得罪他吧,我瞧着这位爷倒是看得上你似的。”
贾琏把王熙凤扶上马车,随后他也跳了上去,便对驾车的男仆道:“回清虚观。”
“我和你说话呢!”
贾琏笑道:“你急什么,是我的缘法怎么都跑不掉,不是我的缘法上赶着巴结也无用。”
“我还不是为了你,你倒不咸不淡的。”王熙凤薄嗔浅怒,因激动而显得两颊驼红。
“知道你一心一意替我打算,但现在说什么都还早,走一步看一步吧。”贾琏握了王熙凤的手轻捏,转而笑道:“打从你嫁进我们家也没见你出过门,你在家时可有哪些闺中手帕交,又去过哪些地方游玩?”
王熙凤叹息一般的“嗨!”了一声,“我能有什么手帕交,我最是不耐烦应付那些连说话都扭扭捏捏蚊子哼哼似的小姐们了,可别说出去玩了,不过是从我家到你家罢了。但凡我是个男的,我也天天出门逛去,今儿逛青楼明儿游胜景,我也开阔开阔眼界。可偏生我是个女的,这辈子也只能在宅子里打转悠了。”
由王熙凤便可推知这个时代的贵族女性的娱乐生活是匮乏的。
贾琏笑着轻拍王熙凤的手,“往后我常常带你出来可好?”
王熙凤长叹一口气,“我的爷,您说的轻巧,我若天天跟你出来逛我在老太太太太们那里成什么人了,你心里想着我我承你的情也就罢了。”
贾琏细细打量王熙凤,笑道:“我看你嘴皮子有些干,平素都用什么胭脂膏子?”
王熙凤颇觉好笑,“怎么,你也想学宝兄弟吃别人嘴上的胭脂不成?”
贾琏笑道:“宝兄弟那是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我怎比得了。不过,我倒想到一门赚钱的生意,你那三间铺子现如今都在做什么用?”
王熙凤道:“我又不会做生意,又不能似男人一般出门应酬,三间铺子都租给人收租子呢,一个月也有一千多两的进账。”
“你若信我,等铺子到期就别租给人了,咱们自己做生意。”
王熙凤笑道:“你先说说你打算做哪一行生意,要是没赚头的我可不依。”
贾琏笑道:“这些日子我琢磨了许多东西,开铺子是第一件要做的事儿,连名字我都取好了,就叫玉容阁,专门给女人开的铺子。”
王熙凤撇嘴斜眼,“我当你脑子里有什么好主意呢,原来还是满脑子女人,你色/鬼投胎的不成?”
“二奶奶误会我了,铺子就算开起来也不是我管而是你管,你且听我细说。”
随后贾琏便把自己开美容院的初步设想细细告诉了王熙凤。
他在现代时有一任女朋友就是美容师,他帮她开了个美容院,当时还特地托他那些权贵客户弄了个历朝历代美容古方集,不巧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翻过一遍都记在了脑子里。
“凭二奶奶你长袖善舞的本事,咱们的玉容阁定然会红红火火的开起来。”
王熙凤本就是脂粉堆里的英雄,让她掌管玉容阁那就是老鼠钻进了米缸里,直把她欢喜的两手紧握,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想着自己即将和那些达官显贵家的夫人小姐们打交道,王熙凤便笑道:“你这主意果然不错。这一呢咱们玉容阁可以是一个消遣散心的好去处;这二呢,哪个女子不想自己漂漂亮亮的惹人爱。只是这银子花费不小,我这里只有压箱底的三万两银子不知够不够?”
“先用着,不够再想办法。”
贾琏却想着,做美容院怎能少得了面膜,而面膜里最关键的东西是无纺布,以现在的科技水平定然是弄不出无纺布的,在他的计划里打算用蚕丝布代替。
在现代社会是有蚕丝面膜的,但却是徒有其名,因为那些所谓的蚕丝面膜不过是较为轻薄的无纺布罢了。
到了古代,养蚕的多了,他要弄出真正的蚕丝面膜来。
“先扩建店面。你的铺子带不带后院?”
王熙凤忙道:“有的,我那三间铺子是连在一起的,每个都有后院,就在鼓楼大街上。”
“如若能建成一个园林就更好了,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我记得二叔身边有个叫山子野的清客,他就极擅长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栽花,回头我就去把他找来。”
王熙凤连连点头,“回去后你先把美容方子抄给我,我让人去香料铺子置办材料。”
顿了一下王熙凤又道:“不行不行,我识不得几个字,到时还得让人念给我听,那不就泄露了吗,还是你去督办此事。”
贾琏笑道:“不急,咱们慢慢来。你现在知道自己不读书的坏处了吧,回去后就学起来吧。”
王熙凤笑道:“可不是。早知我要做大掌柜,早年在闺中时就该苦读了。”
贾琏大笑道:“现在读书也不晚,正好和咱们芃姐儿做同窗。”
却说夫妻二人回到清虚观张道长已等候多时,不为别的,只为传老太太的话让回家去。
既是老太太都开口了,张道长也不得不从命赶客了。
贾琏欣然拜别,一家三口乘车回转。
外头的动静贾琏听了一耳朵,叫了平儿进去问话,得知是二太太找就由平儿服侍着穿戴完毕独自去了上房。
按照贾琏的记忆,王夫人居住在荣禧堂东面院子的小三间正房里,但白日起坐见人却是在荣禧堂里。
荣禧堂说到底只有荣国府真正的继承人才能居住,二房贾政夫妻也是掩耳盗铃。
到了荣禧堂前,望着这五间大正房,贾琏脑海中只剩下书中描述此处时用的“轩昂壮丽”四个字。
那写在赤金九龙青地大匾上的“荣禧堂”三个字犹然冒着星星点点的余荫金光,下头的小字和宝印如“某年月日,书赐荣国公贾源”“万几宸翰之宝”等呈现出一种风一吹就会消失殆尽的灰色。
这预示着当“荣禧堂”三个字上初代荣国公所赋予的庇护金光彻底消散之后,荣国府将不复存在,荣国公的不肖子孙们将会风流云散。
打帘子的赵姨娘见贾琏只站在那里却迟迟不进屋就笑着卖弄道:“二爷快进来吧,日头底下仔细晒坏了,二太太在屋里念佛呢。”
贾琏看一眼娇美活泼的赵姨娘,抬脚就进了屋。
堂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副对联: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王夫人此时正坐在兽腿罗汉床上,手里捏着佛珠,炕几上摆着一本打开的佛经。地下是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贾琏随意挑了一个坐下。
“凤丫头怎么没来?”
贾琏笑道:“累着了在屋里睡觉呢。”
此话一出王夫人就皱了皱眉,眼中厌恶之色就翻涌了上来。
贾琏忽然想到了一句评价王夫人的话“天真烂漫,喜怒出于心臆”,所以此刻她毫不掩饰自己对于白日宣淫的厌恶,所以她偏喜欢袭人的形容朴素温柔和顺,宝钗的藏愚守拙素衣荆钗,不喜晴雯的风流灵巧张狂轻浮,黛玉的仙姿玉貌锦心绣口。
这样一个人,不能用单纯的好坏来评价,纵观《红楼梦》全书,晴雯和黛玉的死也不能归咎于她一人身上,所以从她面相上看她一生都没有大磨难,晚年还有后福。
“你出去吧,明儿让凤丫头过来一趟。”王夫人垂下眼皮侧了侧身子继续捻佛珠翻经页。
“二太太有什么话和我说也是一样的,明儿我要带着她去清虚观还愿,还要在那里住些日子亲手抄些《阴鸷文》散给人,归期不定。”
王夫人一皱眉牵动起了眼角数条细纹,“你自己去也就罢了,让凤丫头留在家里我有用得上她的地方。我找你们过来就为了说管家的事情。之前你躺在床上生死不知,凤丫头一心守着你我也不说什么,现如今你大好了,也该让凤丫头重新拾起来了。”
让她继续跟在你屁股后头充当管家娘子吗,到了大厦将倾时你一句凤丫头到底是那边的人就把她打发了。
《红楼梦》中都说王熙凤是聪明人,可在他看来王熙凤就是个出头椽子傻大胆。
聪明反被聪明误,便是真正的蠢。
《红楼梦》里真正聪明的人全都隐而不出心中有数,大家伙似乎商量好了,冷眼看着王熙凤拼了命的维持荣国府这艘破船表面的风光。
“二太太不知内情,我也不敢瞒着您,也不怕您笑话我没出息,打从我醒转回来一时半刻都离不开她,二太太若强留她我也没有办法,没得和长辈争呛,只我这才挣回来的半条命怕就要没了。”贾琏故作伤心的拿袖子抹眼睛。
“罢了,我知道了,你去吧,没得恶心我。”王夫人眼睛不离佛经,赶苍蝇一般一挥缠着蜜蜡珠串的手。
“侄儿告退。”贾琏恭敬而出。
——
天上太阳热辣辣的晒着人,把躲在门旁竹林里的看门婆子晒的酣声如雷。
安儿轻轻推开后门一出溜跑了进去,直奔通往贾琏院的夹道子。
她也不敢现于人前就偷偷躲着,直到看见贾琏从外面回来她猛的就扑了上去一把抱住贾琏的腿,“二爷你不能不要我!”
贾琏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她就笑了起来,“我正要找你呢,起来,跟我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