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锦轻抿了一口茶,慢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应嬷嬷,你也是修儒宫的老人了,本皇子一向也是敬重你的,只是今天这事,你一开始说是她在屋里偷懒睡觉,还将门虚掩着好勾引侍卫。又说她听见你们过来的脚步声,就故意弄了小白鼠来作弄你们。之后又说她故意将门栓损坏了陷害你。只是,本皇子有点想不明白,如果她在睡觉,她哪有这个时间做完这一切呢?再者,她说得也对,这宫里往来的人这么多,她也不知道你就是过来找她的,她又何必提前做好准备陷害你?”
“这……”应嬷嬷气恼的捏了捏拳头,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出个辩驳之法,只得再次高声喊冤:“五皇子,她之前真的是在屋里睡觉,她是故意欺骗你,不来随身侍疾。老奴真的摸到了她的被褥还是温热的。而且,金护卫也亲口说了,她在屋里睡觉。”
应嬷嬷急急的侧头望向金九,将自己最后的那点翻盘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金九微微皱眉,瞪眼道:“应嬷嬷,我可从来都未曾跟你说过这话。”
“金护卫,你是没有跟老奴这么说,可是你今儿经过她房门外的时候,你这么跟五皇子说的。以金护卫的武功,是断人不会听错屋里的声音的。”
金九眼眸一眯:“我记得不错的话,当时你并不在旁边,你从何听来这句话?”
应嬷嬷也不敢将春燕和留秋给招出来,一咬牙,指着站在圣手身旁刚刚抢夺点心的吊睛小宫女。
“是她亲耳听见了你这么说的,她亲口告诉老奴的。”
小宫女脸色一白,没想到应嬷嬷竟然这么快就将自己给推出来了,她慌忙奔到五皇子的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五皇子,奴婢确确实实是这么听见的,当时金护卫就是跟您说‘她在屋里睡觉’,您应该也听见了的。奴婢未曾撒谎。”
延锦眼里闪过一丝不悦,自己身边竟然有这么多的眼线?连这个平时不怎么起眼的人,居然也是皇贵妃的人?
他记得,这个小宫女并非是皇贵妃送过来的人,什么时候被应嬷嬷给挖过去了?
呵呵,看来,皇贵妃的人本事还不小呢,竟能将本不属于他们一伙的人,都给策反了?
也不知道暗中还有多少是他所不知道的暗地里早已反水了的宫人。
他皱着双眉,歪头,右手食指掏了掏耳朵。
“是吗?怎么本皇子听到金九说的是‘她在屋里捶药’?”
延锦侧头,肃容道:“金九,旁人有可能听错,可话是你说的,你应当不会记错你自己说了什么。”
金九垂头,沉声道:“回五皇子,您听得没错,属下说的就是‘她在屋里捶药’。”
茗熙美眸微动,轻瞟了一眼延锦,怎么自己有些看不透他了?
他为何要帮着自己圆谎?
按说说,那时候延锦和金九经过自己屋外的时候,自己应该是正在睡觉才是。
小宫女完全没有料到事情会到成这样,杏眼圆整,连连摇头疾呼:“金护卫,你明明说的是‘她在屋里睡觉’,你为何要睁眼说瞎话?”
金九面色一陡,神色俱历:“放肆,尔等捕风捉影,兴风作浪,还不知错,竟是连我和五皇子的话都想一并推翻了?任由你们恣意污蔑?你没有听错,难不成五皇子还能听错了?我还能记错了?”
小宫女连忙磕头:“奴婢不敢。”
五皇子盯了小宫女两眼,脸色一冷,“今日这事,本皇子看得真切,实乃你们听错了金九的话,先入为主,意图强闯入室,抓她个现行。不料吴大夫本就是在屋里炼药,却被你们撞破了房门,打破了屋里的东西。还任意污蔑,打压他人。”
五皇子再望向应嬷嬷,瘦削的左手咚咚的敲在了石桌上,长叹一声,有些惋惜。
“应嬷嬷,你在宫里这么多年,又是从颐华宫拨过来的,想来你是十分懂规矩的,怎么这一次竟是这么糊涂?”
应嬷嬷望了这些人几眼,脑袋有些发懵,怎么之前自己还处于上风的,一瞬间就成了证据确凿的罪人?
一双鱼尾纹横飞的皱巴小眼转了两转,头脑中的风暴瞬间旋转,立即大呼了起来。
“五皇子,都是这个天煞的小宫女胡言乱语的蒙骗老奴,不然,老奴也不至于会真的信了吴大夫躲在屋里睡懒觉。老奴可是真心实意的替五皇子的病情着想,这才想着去一探虚实!”
“一探虚实也没有什么,可是明明看见她是在屋里炼药,为何要红口白牙的说谎?诬赖她在屋里睡觉?还有,这门栓都撞坏了,却说她的门是虚掩着,意图勾引侍卫。后又串通了宫人污蔑她的床铺还是热的。应嬷嬷,你这一桩一件,做得对也不对?”
应嬷嬷顿时结巴,咬牙嚷道:“五皇子,许是因为天气炎热,而且那被子确实没有铺,老奴这才摸着是热的……”
“够了!”
延锦十分不耐烦的按了按太阳穴,呼吸似乎变得有些急促,微微闭上眼休憩了片刻,摆摆手,显得十分疲惫,颓然道:“罢了,退下吧,往后没有真凭实据的事情,就不要摆到本皇子面前,本皇子身体不好,不想劳神伤身。”
应嬷嬷仍是有些不满,还欲开口,却被金九瞪了一眼,只得嘴巴一撇,不情不愿的应道:“是。”
“慢着!”
一声清脆而又冷清的声音响起,众人不禁侧头循声望去。
茗熙高昂着线条优美的下巴,一对剪水秋瞳冷冷的盯着五皇子,脸上神情冰冷,不带任何温度。
整个人都显得高冷不已,不禁为她美艳的容颜更加添上了几分孤傲。
延锦心中不免一荡,正在揉太阳穴的手指停顿了下来,将斜靠着椅背的身子微微坐直了一些,冷声道:“何事?”
两片樱红柔唇上下轻碰,一股高冷之气于内呼之而出。
“五皇子,之前应嬷嬷诬陷民女在屋里睡懒觉之时,可是要求重打民女二十大板的。如今水落石出,她不需承担责任的吗?若是如此,从今儿起,民女就天天去撞门抓睡懒觉的人好了,反正到最后就算抓不到现行,也会啥事都没有。”
延锦为难的皱了皱眉,有些没有底气的劝道:“你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
茗熙冷冷的望着他,言辞犀利:“谁说民女没有损失?她诬陷民女勾引侍卫,这清誉损失如何赔偿?她损坏了民女辛苦炼制的药,又如何赔偿?还有那损坏的门栓和跑掉的小白鼠,又如何赔偿?”
“应嬷嬷,你看……”
延锦苦着一张脸,十分为难的搓了搓双手。
应嬷嬷心中一动,哼,她就知道,光凭她是皇贵妃的人,五皇子也轻易不敢动她分毫。再怎么样,大狗还得看主人呢。
应嬷嬷又显得骄横了起来,转头瞪了茗熙一眼,冷笑一声:“不就是损坏了一些东西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赔给你就是了。”
茗熙内心冷笑,赔?你现在这么得意,等会儿我就要你笑不出来。
她眉眼一弯,纤纤玉指掐算了一下,薄唇轻启:“那个门栓什么的姑且不论,先把我的药钱赔了吧。这次给五皇子用的药材里添加了鹿茸、雪莲、神仙草、血竭、牛黄等,都是一些上等的药材,价值不菲,总共给我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啊?一副药哪有这么贵啊?”
应嬷嬷脸上的骄横霎那间烟消云散,她一个掌事嬷嬷,一月的份例是五两银子,若是要她赔三十两,岂不是半年的活都白干了?
茗熙淡淡一笑:“一副药是没有这么贵,只不过,我一次做了三十副药。五皇子一天吃三副,连吃十天的用量,我是一次性全做出来的。一副药一两银子,药材又是极好的,这个价位合情合理。”
应嬷嬷气恼的捏紧了拳头,“你说用了那么多药材,该不会是糊弄人的吧?五皇子,老奴请求找陈太医过来验一下药材。”
吴茗熙得罪了陈太医,陈太医必定会帮着自己。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五皇子微微点头,一个太监正欲移步去寻人,圣手却是朗声道:“这儿有个现成的名医,还需要大老远的去另外找太医吗?老夫亲自去查验一番就是了。”
“有劳圣手。”延锦淡淡道。
应嬷嬷当即就不乐意了,“圣手,吴茗熙可是你的徒弟,你也该避嫌才是。这验药材一事,当另派他人,这才公允。”
圣手的脸瞬即垮得老长,又长又黑,好似一张黑驴脸,怒声暴喝。
“应嬷嬷,老夫这一生为人处事众人皆知,从来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可不会像你一样颠倒黑白、胡说八道。”
应嬷嬷浑身毛孔不禁一颤,梗着脖子道:“五皇子,为了更能信服众人,理应再派陈太医一同查验。”
五皇子点点头:“你们两个说得都有理,这样吧,小福子,你去将窦院史和陈太医一同叫过来,就说是给本皇子看病,顺便让他们先去查验一下吴大夫的药材损失。”
“诺。”
小福子的两条腿飞快的跑着,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御花园的树林后。
圣手冷哼一声,将两手背负在身后,气呼呼的踩着外八字朝外走去。
约莫两柱香后,圣手气冲冲的大步跨着回来,就连他身后的跟着的小福子都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
陈太医和窦院史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小跑着远远的跟在后面。
圣手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啪”的一声,将手中的一个破碎瓷瓶和几粒有啃食痕迹的药丸直接就拍在了棋盘上。
将那满盘精心布局的棋局给拍得个四分五散。
他脸色通红,气呼呼的喘着气,鼻孔也因为气流急促的原因而撑大了一倍。
“五皇子,你瞧瞧他们干的好事,把老夫的续命丹给碰倒在地,这些丹药还被逃出来的小白鼠给吃了,你知不知道这些丹药可是老夫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炼出来的?这可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续命丹啊,可不是几十两就能赔偿得了的。五皇子,你若不是因为吃了老夫炼的这些续命丹,根本就不可能撑到我徒弟过来救你,你只怕是早就死翘翘了。五皇子,这事必须得给老夫一个交代,否则,老夫可是要带徒弟离宫,直接撂挑子不管了。而且,往后,你们木临国皇宫内的一切医治,老夫都不会接诊了。”
圣手就像是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的燃爆了,似乎将他胸腔中熊熊燃烧着的怒火一瞬间给喷发出来,而且,全都喷在了五皇子的身上。
此刻,他并不屑于跟应嬷嬷这样的下人去争辩什么,直接揪着五皇子讨要说法,甚至以不给他们医治来威胁他。
这番滔天怒火,几乎将周边惊愕的人全都给烧焦了。
这爆炸的杀伤力,比之吴茗熙,更是厉害了数十倍。
同样将茗熙给惊得一愣一愣的,若不是她十分清楚的知道,圣手的那个瓷瓶并没有放在自己屋里,只怕是连自己也要被圣手精彩绝伦的演技给骗过去了。
影帝!
当之无愧的影帝啊!
五皇子稍显慌张的挽留道:“圣手,你放心,本皇子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他挺直了瘦削的身板,面上稍带着些威严,“应嬷嬷,你打破了圣手的瓷瓶,导致他的续命丹被小白鼠偷吃了,你也该赔偿给他。”
应嬷嬷可是没有那个底气敢像之前一样说什么大不了我赔钱给你的话了。
她可是十分清楚圣手这些日子以来,从木临国赚了多少诊费和医药费。圣手拿出来的药,就没有一样是便宜的,也就只有皇子公子们才用得起圣手的药了。他们这些下人,若是吃上一口圣手的药,只怕是好几年的吃喝都要上贡了。
应嬷嬷思虑了片刻,大着胆子道:“我们去的是吴茗熙的房间,圣手的东西怎么会在吴茗熙的房间里?老奴记得我们进去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这个瓶子。”
其实,当时那儿人仰马翻的,她又被小白鼠给吓得丢了魂,哪里会去管地上都打碎了一些什么,自然是胡口一说,矢口否认了。
圣手上前一脚就直接踹在了应嬷嬷的肩膀上,力气极大,瞬间将应嬷嬷给踹翻在地。
“你个老虔婆,瞎了你的狗眼了,这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抵赖?老夫的药出现在徒弟的房中,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她房里,多得是老夫炼制出来的药。窦院史,你来说说,老夫这续命丹是不是在吴茗熙屋内的地上发现的?”
窦院史对着五皇子行了一礼,道:“五皇子,圣手的续命丹的确是在吴大夫屋内的地上发现的。”
“嗯。”延锦点点头。
应嬷嬷摔得老眼冒金花,肩膀疼得要命,努力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因为跪久了而麻木到挪不动。
便是将自己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跟茗熙有过节的陈太医身上,冲着陈太医就是一阵啼哭:“陈太医,你快来说句公道话,老奴可是要被他们两个给害死了啊。”
陈太医皱了皱眉,道:“五皇子,续命丹确实是在吴大夫的房内发现的。不过,续命丹是何时出现在地上的,我们并不清楚。而吴大夫的那些药材,虽然十分名贵,可是那些药材原本就是免费从太医院拿的,吴大夫只是做一个炼药的工序罢了,药材本身并不是吴大夫所有。即便是赔偿,也只是赔偿给吴大夫一些工钱罢了。”
圣手狂喝一声,怒斥道:“陈太医,你说的什么混帐话?你这话是在怀疑老夫故意将续命丹洒在地上陷害她?还有,就算这药材是从太医院拿的,又怎么样?老夫还就告诉你,老夫的徒弟就算只是算工钱,也值三十两银子。你陈太医若是有这个本事,你自己炼药出来,把五皇子的病治好。”
茗熙脸色一冷,帮腔的道:“不错,你们若是有这个能耐,就自己给五皇子医治。我们也不必要留在这里受气,师父,我们走!”
师徒同心,其利断金。
陈太医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竟是被他们师徒二人给夹击得半句话噎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陈太医噗通一声跪在了五皇子的面前,摆出了一副委屈样。
“五皇子,虽然我们医术没有他们厉害,可是他们有医术傍身,也不能不讲道理,就这么挟医自重,表面上是在为难我们,实际上是在为难您啊。怎么能因为这事就不给木临国皇室成员医治?”
应嬷嬷的脑袋点得像是捣蒜一样,“对对,五皇子,他们这其实是在胁迫您啊,半点都没有将我们木临国皇室看在眼里。您的脸面可是都没了啊!”
延锦的脸色暗了下来,似乎有些不高兴,却是不敢对圣手摆脸色,勉强道:“吴大夫,你这药材既然是从太医院拿的,之前算的时候,可是把药材前算进去的,着实有些欺人太甚了。”
茗熙不禁翻了个白眼,这个五皇子是个墙头草吗?
之前又故意帮着自己隐瞒在屋里睡觉,去对付应嬷嬷,现在被他们这么一鼓动,就立即转变了风向标?
茗熙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既然五皇子觉得民女欺人太甚,民女也不好再开口要赔偿了,今儿就当是民女和师父自认倒霉了。我们一文钱都不要,可行?”
茗熙微微屈膝,转身拉着圣手径直离去。
延锦呆愣了片刻,倏的站了起来,气恼的跺了一下脚,冲着茗熙远去的背影嚷道:“嘿,你脾气比本皇子还大了?本皇子不过就是要你少要一些赔偿,你就这么甩袖离去?”
应嬷嬷嘴巴一扁,煽风点火道:“可不是嘛,她真的是眼睛长到脑袋顶上去了,竟然不把您放在眼里,真不应该就这么让她走了,您应该好好惩罚她一顿。”
延锦越听越窝火,大手一挥,一把将棋盘给掀翻在地,黑白相混的棋子噼里啪啦的散落一地,蹦落在他的脚下。
“不下了,不下了,真是烦躁,好好的心情全给整没了。”
他好似一头愤怒的红牛,两个鼻孔气呼呼的喘着粗气,一抬脚,将落在鞋面上的棋子踢飞出去。两只手大幅度的甩着,气哼哼的离去。
四周一片寂静,众人皆是低着头,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应嬷嬷却是眼底喊着讥诮,心下一松。
这样也好,自己既不用赔钱,又顺利赶走了吴茗熙。
“唉……”
一声虚渺的哀叹声在这空寂的场面响起,宇衡再也没有之前轻摇折扇潇洒的模样了,如玉的面庞上稍显无奈。
灵手一扣,折扇“啪”的一声收拢,起身,步履一如既往的沉稳、潇洒。
只是微皱的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哀愁。
那些小宫女看得眼里含春,面上桃花朵朵,羞怯的微低着头,只拿余光悄悄关注着大皇子离去的矫健背影。
“圣手、吴大夫,请留步。”
走出御花园不远的茗熙忽听背后传来一声饱含磁性的温柔男音,声音好听到几乎让茗熙的耳朵怀孕。
茗熙浑身毛孔都变得十分的舒适,停下了急匆匆的脚步。
回身,神情依旧清冷,“大皇子,何事?”
冯宇衡放慢了脚步,双脚一并,身杆挺直的立在二人面前,身材健壮高挑,比吴茗熙高出了一个半的头,双手握着折扇柄,恭恭敬敬的深鞠了一躬。
“圣手,吴大夫,你们二人今日的损失,本皇子愿意赔偿给二人,需要赔偿多少,尽管开口,本皇子一文不少的赔给你们,只是希望二人能留下来再呆个几天,将五皇子体内的毒素清除干净。若是五皇子有什么得罪之处,本皇子愿意替他向二人赔罪。”
茗熙微微皱眉,自己之前是有些气应嬷嬷那些人对自己下黑手。可是自己故意将药材搁在凳子上,又将门闩给破坏了陷害他们,自己也何尝不是动了心计?
而且,看样子,五皇子应该是知道自己之前在屋里睡觉的,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之后又帮自己开脱,倒是还有些感激他。
只是他后来又糊里糊涂的竟然帮着应嬷嬷开罪,真是一个左右摇摆的重锤,没有半点主见,三言两语就被别人给支配了。
若是就这么轻易答应了大皇子,那岂不是太没有面子了,以后那些宫人岂不是更加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可若是不答应,大皇子好歹是昭阳公主的亲哥哥,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
茗熙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给他个面子。
“大皇子,民女并不在乎那些赔偿,只是他们实在欺人太甚,怎么能听到一点风声就随意破门而入呢?民女当时正在炼药倒是也没有什么。可若是民女当时衣冠不整,抑或正在沐浴更衣,岂不是毁了清誉?”
大皇子听她松了口,面上的表情也变得更加柔和,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这个你尽管放心,本皇子一定会劝说五皇子,要求那些宫人向你道歉,给你个交代。”
“哼!”圣手气冲冲的甩了一下衣袖,扫起一股沙沙的厉风,怒道:“道歉?赔偿?现在才来跟老夫说这个?晚了!老夫行走江湖一辈子,还没有受过这样的气。别说是这个小小的木临国了,就是在你们金禾国,受到的待遇也是至高无上的。在这儿连个点心、吃食都要给老夫脸色看,还敢侮辱老夫,老夫可是在这儿呆不下去。”
圣手滔滔不绝说得激动,一口气没上来,瞪着眼睛缓了片刻,又放了一串连珠炮。
“大皇子,你是不是在木临国当质子当久了,有了奴性啊?天天被软禁于此,没得自由,还能每日谈笑风生?你亲妹妹可是才死在木临国皇宫内,尸骨未寒,你不去跟木临国讨要说法,寻得真凶,倒是在这儿跟人家下棋饮茶,又替人家求情,你可真是胸襟宽广啊,老夫可是没有你这么菩萨心肠。你能忍,老夫忍不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圣手朝着大皇子拱了拱手,不由分说的拉着茗熙就走了,全然不理不顾在风中凌乱,还要忍受周边宫人异样目光的大皇子。
茗熙回屋快速的收拾了东西,跟着圣手就朝宫外走。
她此刻也不想去管那么多了,就算天塌下来,也有圣手顶着。
再说了,就这么一点小事,天,还不至于会塌下来。
跟在圣手的身侧,抬头望着圣手满头的银发,茗熙的心情逐渐平复,总觉得这个老头子能给予自己一个安全的港湾。
师父,果真是半个父亲啊。
至少,在自己这个无亲无故的世界里,师父能给予自己如同父亲一般的守护。
想着想着,茗熙不禁出神。
“咚!”的一声闷响。
“嘶~”
茗熙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揉了揉被撞得通红、差点流鼻血的巧俏鼻子,一脸郁闷的看着突然停下脚步的圣手。
“不行,老夫能走,你不能走。五皇子可是你夫君,你得守在他身边给他医治,他若是死了,你岂不是守寡了?”
“啊?”
茗熙诧异得将脑袋往前一伸,瞪大了眼睛,试图将圣手脸上的表情看得更加清楚。
“师父,你在瞎说什么?我这个亲事做不得数的,我跑还来不及,干嘛要回去当他的妃子?”
圣手脸色一板,正色道:“茗熙,哪里做不得数?这可是大家亲眼所见,拜堂成亲的,你就是他正儿八经的正妃。你可不能就这么被他给赶走了,你得回去守住你的五皇妃之位。”
茗熙伸手在圣手的额头上探了探,微微皱眉:“师父,你没有发烧啊,怎么净说些胡话?”
圣手一把拍掉了她的手,瞪眼道:“老夫才没有说胡话,你本来就是他的正妃,你就不应该睡在那个小小的侧屋,你就该睡在修儒宫主殿。走,我们回去。”
茗熙用力挣脱开圣手的手,赌气道:“我不回去。师父,我又不喜欢他,你干嘛要将我跟他捆在一起?你是缺钱花吗?还是喜欢权势?非要将你的徒弟送回去攀高枝?这和将你徒弟卖了有什么区别?”
圣手眸光微闪,歪头道:“你真不喜欢他?”
“呼!”
茗熙翻了一个白眼,有些怨怼的望了他一眼,无语道:“师父,你不会没看到吧?就五皇子那个德行,谁能看得上他啊?碌碌无为,又还黑白不分,跟个软柿子一样,任由下人摆布。”
圣手微微皱了皱眉头,长叹一声,“那好吧,我们出宫。”
他们二人并非是宫中的人,再者圣手的威望极大,他要出宫,即便没有出宫令牌,也无人敢拦,顺顺利利的出了几道宫门。
走至最后一道宫门时,守门侍卫正要开门放他们出去,一道尖锐的呼喊声从后面一道宫门远远的传来。
“圣手,吴大夫,请留步。”
圣手听那声音极为熟悉,更是头也不回,反倒是拉着茗熙快速的往宫门外走去。
“拦住他们。”呼喊声再度传来。
守门侍卫脊背一凛,几个人连忙拦在了二人面前,其余几人快速的将宫门关上。
圣手脸色一沉,怒斥道:“怎么?你们还敢软禁老夫不成?”
侍卫不敢得罪于他,忙拱手赔笑:“圣手切莫生气,小的也是做不得主,这传话之人乃是皇后身边的红人,想必是替皇后传话来的,还请圣手暂留片刻,听听山公公有什么懿旨要传,听完再走也不迟。”
侍卫脸上的肌肉都快赔笑得抽了筋,心里又十分忐忑的害怕圣手会大发雷霆,暗暗祈祷山公公能赶紧过来挡灾。
圣手冷哼一声,瞪了他一眼,负手而立,横眉望着急冲冲跑来的山公公。
茗熙暗暗抿了抿唇,她就知道,不会这么轻松的就能离宫的。
山公公离二人还有两丈远,就急急的冲二人拱手致歉,满脸都是焦急和歉意。
“圣手、吴大夫,今日之事,让二人受委屈了,皇后娘娘已经连忙赶去了修儒宫,定会严惩那些不守规矩的宫人。皇后娘娘特意让老奴过来接二位回修儒宫,娘娘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话音一落,人也快速的正跑到了二人面前,扁平的鼻子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一张蜡黄的老脸也因为跑得太急,从蜡黄的肌肤里透出了几分暗红。
圣手倨傲的昂着头,那双眼睛从山公公的头顶越过,远远的眺望着远处殿顶上折射着跳跃阳光的瓦片,根本就不想正眼瞧他。
“山公公,老夫可是受不得气的,既然贵国人才济济,有那么能耐的太医和嬷嬷,就让他们尽心给五皇子治病就是。你们木临国门槛太高,老夫跨不进来,还是离去自在一些。”
山公公呵呵的赔笑着,弯起的眉眼眼角堆满了细长的皱纹,整个脸笑得极为喜庆。
“圣手,您老说笑了,我们木临国哪有什么人才,那陈太医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庸医,那应嬷嬷也是个就会惹是生非的,哪有什么能耐治好五皇子?若不是有二位高强的医术,五皇子哪能被救醒啊?你二人的大恩大德,我们可是没齿难忘的。”
“以前老夫是没记在心上的,今日出了这事,老夫还真的是没齿难忘了。”
圣手收回远眺的目光,冷冷的瞥了山公公一眼。
山公公不但没有觉得备受屈辱,反倒因为圣手理睬他了,而觉得拉回圣手有望了而高兴起来。
山公公脸上的笑意更浓,“圣手,皇后娘娘也深知您受了委屈,就是不想让您这么怀着委屈离开,特意在修儒宫给您备了好酒好菜向您赔罪呢。”
“你们修儒宫的酒菜太珍贵了,老夫可是吃不起,今儿老夫已经吃过了,按照宫规,老夫可是不能再吃第二份了。”
圣手一提起这茬事,体内的怒意迅速上蹿,直接蹿到脸上显现出来。
茗熙微微瞟了一眼圣手,不由暗笑一声,这个圣手,还惯会拿乔的呢。
圣手与山公公蹉跎了片刻,在山公公奴颜婢膝的说尽了好话之后,圣手这才冷着一张脸同意回去给五皇子医治。
还未跨入修儒宫,已然听到宫内传出来一阵阵高亢的哭喊声,以及板子重重的拍在**上的沉闷声。
茗熙耳尖一立,很清楚的听到其中一个尖锐的呼痛声正是应嬷嬷,她的声音似乎比别人的声音更加凄厉。
一跨入修儒宫,那些宫人全都低头不语,半声都不敢吭。
茗熙望了一眼院内,只见当时闯入她卧房内的宫女太监都一并被趴在地上打板子。而应嬷嬷则是唯一一个又要挨板子,同时还要被夹手指的人。
“啊!”
应嬷嬷见到茗熙过来,惨叫声愈发的凄惨,凄惨中带着浓浓的恨意。
她的臀部已然开花,十指更是早已经被竹夹夹得生生断裂,血肉模糊的吊着。她的脸色更是惨白到毫无半点血色。
茗熙收回了清冷的眸光,将视线转到殿内。
殿内候着的宫人一应的匍匐在地,甚至有些胆小之人的脊背微微颤抖着。
整个殿内的下人,也就只有秦嬷嬷和金九、银十没有下跪了。
皇后仪容严肃的坐在主位上,举目庄重,犀利的望向一应下人。威风凛凛之气油然而生,皇后之威在这一刻安安静静的释放得淋漓尽致。
再观延锦,依旧是那副颓然、弱不禁风的模样,侧歪在宽大的黄花梨木雕花大椅上,宽大的椅背映衬下,更加显得他瘦骨嶙峋,宛若一个营养不良的小儿。
左手支在扶手上,撑着他有气无力的脑袋,一双无精打采的黑眸漫不经心的盯着身侧茶几上,那一杯刚呈上的翠螺茶缓缓升腾缭绕的热气。
外界的呼痛声似乎丝毫未入他的耳膜,那些人的死活跟他毫不相干。
茗熙更是对延锦嗤之以鼻,还以为他是个心善的呢,没曾想,竟也是个冷血之人。想来是从小在深宫中长大,见惯了打杀奴仆,奴仆的性命在他们的眼中本就不堪一提。
听得有人走进来,延锦这才收回了视线,望了一眼走入的三人,面上毫无半点情绪波澜,重又别头盯着那杯热茶,看着蜷缩卷曲的翠螺茶叶在热水的浸泡下,慢慢舒展开来,优雅的展示着它曼妙的身姿。
他微微闭眼,轻吸了一口气,感受那沁人心脾的馥香,飘渺的茶香中还带着山林间露水的清冽味道。
这是他最喜欢喝的茶,翠螺茶。
“皇后娘娘,奴才将圣手和吴大夫请回来了。”
山公公一脸喜气快速跪倒在皇后的脚边报信,仿若自己完成了一件艰巨而又光荣的任务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