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嚭投奔了伍员,两人同病相怜、惺惺相惜——都是楚国逃亡之臣,被楚国奸臣费无极奸言所害,都身负血海深仇,满怀报仇雪恨之志。两人有许多相似之处的经历,这种经历会莫名其妙地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
但伯嚭心忧吴王不能启用自己,毕竟自己是楚国人,而且在诸侯国中没一点名声,也没有什么大的本事;不比伍员,年纪轻轻之时已经名满诸侯。
伯嚭就和伍员商议,欲奔往晋国。
伯嚭道:“伍兄虽然好意相留,但是我为楚臣,无能无功无德。如今相投吴国,只怕吴王不予接纳。而能报仇伐楚的,现在也就是晋国和吴国似乎可以依靠,其它诸侯,都求自保而已。所以弟欲奔晋国,我伯氏一门在晋国还算昌盛。”
伍员劝道:“待我引荐大王之后,如大王不用,你再去晋国不迟。何必急于一时?再说晋国现在正值君弱臣强之时,已失霸主之位,我担心你到晋国不能得志。”
伯嚭就听从伍员的建议,等待吴王召见。这日被离来伍员府上串门,想看望看望女儿女婿。玉沁嫁给伍员之后,由于被离膝下无子,只有玉沁一女,加上自己已经年老,所以常常到伍员之家,享享天伦之乐。
伍员请伯嚭与岳丈相见,并把伯嚭逃亡之事细细讲述了一番。被离望了伯嚭一阵,却面无表情,只是上去微微寒暄了几句。
稍后,伯嚭退下,伍员回到书房,被离便跟随进来,与伍员对榻而坐。被离把侍从都赶了出去,看来他有事要说。
伍员见被离神神秘秘的样子,就笑道:“岳丈懵懂老矣。有什么事就说罢,还有见不得人的?”
被离捻着自己的白胡须,摇摇头。自己也老了,牙齿掉了好几颗,但是眼神还不错。今天这位小伙子,听说名叫伯嚭,是姑爷的客人,是从楚国逃亡而来的,但自己看着可不行。
自己可是吴国名头最响的善相师,可有神相之名。
被离见四下无人,便对伍员说道:“老夫为这伯嚭相了一面,此人鹰视虎步,下颌尖削,嘴唇薄而下行,颧骨高悬,此贪佞之相。”
被离半天掏出一张白娟擦了一下鼻涕,沾干嘴角的口水,继续说道:“鹰视虎步就是鹰一样的眼神,虎一样的步态,说明此人薄情寡恩、本性凶残;下颌尖削说明他性格贪婪,容易被人收买;嘴唇薄而下行,说明此人巧言令色,薄情寡恩,有奸佞之相。我被离相人无数,你什么时候见我看走眼过?老丈劝你还是离他远些,免得以后给自己找麻烦。”
岳丈自是爱护女婿心切,劝伍员远离伯嚭:“此人不可重用,你不能因为你们有相同的遭遇而无视一个人真实的品行。老夫双目洞如观火,你不可不信!”
但伍员却是不从,反驳道:“他全家被灭,无人可靠。并且与我遭遇相同。我们同为天涯沦落之人,惺惺相惜,如果我视若无睹,非义士所为。再说岳丈以面取人,总有失当之处。面容不能改变,但是人的个性可能更改,所以丈人所言,是多虑也。”
被离见伍员不从,只得又给女儿玉沁细诉了一番,但玉沁也站在了伍员一边。被离只得叹息而出,走时还止不住用那不太关风的牙,说出他的顾虑:“今日不听老夫之言,异日受他之祸,岂非天意也!”
第二日,伍员领着伯嚭去见吴王阖闾。
这是吴宫之偏殿,吴王阖闾比较放松地坐于榻上。昨日听伍员讲楚国出了些状况:奸臣费无极利用相国之手除了贤臣卻宛,无极又被囊瓦所杀。这真是个好消息,楚国的内斗比自己出兵征伐取得的成果都要显著得多,这真是意外之喜。只是这卻宛之子逃到了吴国,不知此人如何?
阖闾就寻思,虽然吴国在自己的励精图治之下,有了些起色。但离自己的要求还有许多距离。吴楚之间,相互攻伐多年,各有胜负。但是楚国依靠广大的人口和国土资源,还是略站上风。现在伍员欲伐楚报仇,但他毕竟是楚国人,虽然和楚王有仇,但那毕竟是自己的故国家乡,也不见得能尽心出力。
而这个伯嚭,依然是楚国人。吴王正自寻思,外面就想起脚步声。
护卫进来禀报之后,领着二人进了偏殿。互相见礼之后,阖闾为二人赐座。
阖闾拿眼瞟了一下这位陌生的年轻人。见其貌不扬,咄咄有虎狼之象,心里便十分不喜。
阖闾问道:“寡人据守吴国,偏居于东海之滨,国土褊狭,人丁不旺。先生从千乘之楚投奔于吴,不知先生有什么特别的指教么?”
伯嚭躬身跪地,匍匐三次,叩头而泣:“外臣的祖父开始,从晋国受难投奔于楚,从此为楚效命;我的父亲为楚国南征北讨,建立赫赫功勋,今日遭奸人所害;我宗族无罪,却被戮杀。而今我亡命天涯,身无所依。我听说大王高义,以前收留伍员,不问出处,加以重用,所以我不远千里,投奔大王。今日我的生死均由大王勘定,外臣死而无怨!”
阖闾恻然怜之,侧目望着伍员,看他的意思如何。
伍员奏道:“伯嚭穷途来投奔大王,与楚国不共戴天。大王有图楚之心,正好可以让他报效大王,为大王图霸南方问鼎中原出些气力。”
吴王沉吟半晌,吴王便问起楚国的国情朝政,对于阖闾来说,伯嚭现在最直接的价值,就是知道楚国的国情、君臣、军队、赋税等等内情。而阖闾最感兴趣的是昭王年幼,而楚国是怎样能稳住王朝的统治的?
阖闾问道:“楚君年幼,也不过十岁略略有余。现在楚国由老臣囊瓦当政,此人无德无才,是个无用匹夫。如此君幼臣庸,依先生看来,楚国可图么?”
伯嚭回道:“楚君虽然年幼,而能稳住朝纲,主要在于其母孟嬴太后的教导和周旋,为昭王以后的亲政争取更多的时间;再就是昭王的庶兄长公子子西为人忠直,是贤能之人。当日平王驾薨之时,囊瓦欲拥子西为王却被子西厉言拒绝。所以宫内有太后把持,朝中有子西辅佐,所以楚国还算能够维持。”
阖闾继续相问:“楚君昭王如何?”
“昭王虽说年幼,但是却十分聪慧。能判事情曲直,能辩臣之忠奸;只是年少,还不能亲政。不然,楚国定会大治。”
“现在囊瓦已经为你伯氏一门平反昭雪,杀了费无极和鄢将师。现在先生回楚,也会受到楚王的重用的,又何必寄生于我区区吴国呢?”阖闾这次问得十分直接。
伍员见吴王似乎不愿相留,便上前奏道:“此次伯嚭来投,一是蒙冤受屈,二是另投明主。人生一世,谁不想建功立业?所以望大王收留,满足他一方热血志向。”
阖闾见伍员有收留之意,虽说心里对伯嚭不以为然,但也不好驳回。便任伯嚭为大夫,赏以田舍,赐以奴仆,命他配合伍员同议国事,检阅军机。
伍员和伯嚭告辞吴王出宫,二人分手别过,伍员回到府上,有侍卫上来禀报:“门吏得密信一封,不知何人所遣,让转交给大人。”
伍员展开一看,大喜,原来是孙武游学回来,隐居于罗浮山上。因为二人以前分手时曾经相约,只要孙武回吴就要来信通知一声。
第二日一早,伍员带了侍卫古辛,骑马挽弓,一路往罗浮山而来。
此时正值春夏之交,伍员赶路甚疾。一路找寻了两日,才在罗浮山南麓一座草庐寻到孙武之家。
孙武长袍宽袖,翩翩有仙人之姿。数年未见,孙武已经更加成熟稳重,毫无之前的咄咄逼人和锋芒毕露。学成归来不仅是学业,还包括阅历。
孙武把伍员和古辛迎入草堂,吩咐下人备菜沽酒。
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孙武和伍员的久别重逢以酒开始,两人将以酒煮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