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雾阁门口站了接近半个时辰,敬岚仍旧一动不动地盯着天雾阁络绎不绝的大门。
步竹瞧瞧天雾阁,又瞧瞧敬岚,悄悄吐了吐舌头。
按照步竹偷看到的信息,两天之后就是风弦乐者的演奏,暗岩域的人如果要动手,势必会在天雾阁周围或者天雾阁中事先潜藏。
两天的时间,是极有可能已经潜伏下来了的。
如果说是内部,想在天雾阁这么一个官家撑腰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躲起来,几乎没什么可能性,那他们唯一潜藏的方法,就只有在这个地方住下来。
洛流四阁的名声之响,完完全全意味着价格之高,这地方不是什么人都能住的,只要知道这段时间入住的人里边,有什么并非大家名流的,结果就出来了。
然而,敬岚刚刚和步竹把周围全都细致搜索了一遍,什么结果都没有。
也就是说,他们只有可能在阁中……
看着门口脂香粉浓的色彩,一想到真要进里边去,他就只有一个念头,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那么需要余桐过来一下……
“那个…竹子…”敬岚深吸了一口气:“我们要不还是去找余桐大哥商量商量再来吧!!”
刚往回没跑出两步,就被步竹死死揪住了:“不行啊!敬岚哥!不能跑!你答应竹子啦!不能去找余桐大哥!会被哥哥知道的!”
看步竹都快爬到他的身上了,敬岚只好放弃回头的选项,脑子里把刚刚硬着头皮构思的想法整理了一遍,才拉着步竹朝天雾阁的大门走了过去。
刚刚到了门口,一个手里拿着扇子的中年女人就立刻迎了过来,嗓音高了八个调:“诶哟~这位爷这边请这边请~”
话音刚落就看到了敬岚身后的步竹,又看了看敬岚紧紧抓住的步竹的手,神色顿时一滞,盯着敬岚看了一阵,才皱着眉四周张望:“跟我来。”
敬岚一愣,完全没想到这中年女人会突然这么说,和步竹对视了一眼,只好跟了上去。
没有把他们带入正厅,而是偷偷绕了一个小门,就把二人带进了后院一条小小的巷子里,这才停下脚步,回头冷脸瞧着敬岚:“你是新来的么?新货居然带着从正门进,生意是不想做了?”
敬岚一顿,立刻明白这中年女人是把他当成人贩子了。
不过步竹这呆呆萌萌的表情,确实很像被拐少女就是了……
“不过货还不错。”中年女人绕过敬岚,伸手就要去捏步竹的下巴:“好久没见过这么水灵干净的小姑……你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她的手就被敬岚骤然抬手挡住,敬岚转头看着中年女子:“我不是来给你们送货的,是来送信的。”
中年女人似乎听懂了什么,挑眉看着敬岚:“送信?谁的信?自报家门可是规矩。”
敬岚摇了摇头:“谁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一封没给酬劳的信。”
中年女人冷笑了两声:“开个价吧,看看我有没有兴趣。”
敬岚正了正面色,语气尽可能让自己多几分气势:“一条消息,换住客一面。”
中年女人似乎并没有因为这语气而有什么态度变化,只是缓缓站直了身体,轻扇掩面,语气中的气场一瞬间就让敬岚感受到不小的压力:“区区一句消息,就想见我们的住客,你觉得天雾阁的住客,你想见就见?”
这简简单单一句话,让敬岚立刻明白,他不先透露什么吸引她的点,她绝对不会为未知买单。
这种压力和战斗时候的压力完全不同,比战斗时候还要让人喘不过气。
准确的说,战斗时候的压力来源于危险,你面前敌人的威胁。
可此时的压力,根本不仅仅是来自一个武学一窍不通的中年女人,她的背后,还映射着整个天雾阁,乃至于浩海域的官家……
也许战斗的死去只是躯体的消亡,可在面前这人的注视下,很可能一句话错,就会被从精神上和社会上双重重创!
醉月阁不能暴露,也就是说敬岚现在这一行为,背后空空如也!
他隐隐能感觉到,天雾阁根本不像看起来的那么平静,在暗处无数的目光正死死锁定着他……
咽了一口唾沫,敬岚拼命让自己表现出平静的样子,直起腰杆看着中年女人,语气微沉:“这是个和你们有很大的关系的消息。”
中年女人神色都没有什么变化,讽刺地笑了两声:“和天雾阁有关的消息,每天要从门前飞过无数呢,你以为我们会在乎这一条吗?”
“什么都不愿意给予,却什么都想得到,何等失败的谈判啊。”
嘲讽的话语落下,见她已经有要离开的意思,敬岚心里顿时一沉,眉头紧皱起来,拳头握了又握:“这条消息,不仅仅是你们,是六域都在关注的。”
“六域?”
中年女人笑了两声,直直盯着敬岚的双眼,沉默了好一阵才缓缓转开了目光,语气轻蔑:“哦?原来你想说的就是这点东西?近期六域都关注的消息,你以为只有你知道么?对于天雾阁的情报网,你是不是有什么错误的认知?”
“住客有住客的意愿,那是我们无法决定的,天雾阁的声名不会为你担保,您还是请回吧。”
语罢,转身就朝内院走了过去。
敬岚心里顿时慌了起来,她知道?她知道了?
三言两语之间,就把他最大的筹码给套了出来!
现在的境地,恐怕他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住客了!
看着中年女子越走越远的背影,敬岚感觉手心都全是汗,心中暗骂自己,对这种场面实在是太没经验了,照这么看,这个中年女子早就已经看出他是个半吊子,才会很随便就把他扔进这糟糕的局面。
等等……
敬岚余光突然看到步竹疑惑的神色,心头一跳。
有哪里,不对!
他似乎,被引导到了一个偏离原本认知的方向,他的筹码,真的那么轻吗?
天雾阁……真的知道吗?
如果说连天雾阁都能知道,那风弦乐者,又怎么可能至今无人能留下,传出来去无踪的声名?!
在此前提之下,那个中年女子说出这样的话的理由……
就只有——他们不仅很关注这个消息!而且!极度想在没有任何损失的情况下,从敬岚这里获得完整的消息!
这才是她下的,真正的套!
眉头沉了沉,敬岚嘴角微微上扬,思索了一瞬。
“竹子。”
突然开口的敬岚把步竹吓了一跳,愣愣瞧着他。
敬岚微微眯起眼,尽可能地模仿着步羽阳的神色和语气,极其平淡地转身,拉起步竹就朝外走去:“既然他们知道了,那必然有应对之策了,这次便作罢如何?”
步竹瞪着眼睛:“啊……啊?可是……”
没让步竹把话说完,敬岚迅速一把将之拖走:“我们两天后再来见分晓吧。”
步竹一脸懵逼就被敬岚拉着往外走,心里满满全是怀疑身旁的敬岚是步羽阳上身。
“站住。”
果然没走出多远,身后就传来了中年女子的嗓音,敬岚身形却连丝毫停顿都没有,继续拉着步竹走。
“我叫你站住听见没有?!”
在中年女子有些愤怒的叱声中,敬岚才缓缓顿下脚步,却只是站在原地,连头都没有回。
“两天...是什么意思?”
敬岚一动不动,没有丝毫要回答的意思。
沉默持续了好一阵,中年女子终是冷声道:“把消息给我,天雾阁就不会干涉你去见你要见的人。”
敬岚强行把心中涌起的喜意压了下去,只是不动声色地回头:“既非官家,也非富者,带我找到名流之外的唯一住客,消息自然是你的。”
中年女子眉头沉了沉:“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相信和让你们自己满世界寻找这一消息相比,引一引路,已经很便宜了。”敬岚笑了笑,静静瞧着她,脸上尽可能地模仿着步羽阳平日里的神色。
中年女子的眉头越沉越深,最终把头转开,极其不悦地叹了口气:“跟我来吧,不过你要是在天雾阁做了什么扰乱人心的事情,下场想清楚了。”
说着才走上前来,顺着一条走廊进了后院的住屋,敬岚顿时松了一大口气,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打湿。
跟着中年女人顺着楼梯到了三楼,周围逐渐变得安静,房间的装潢也变得富丽堂皇,隐隐可以听到房间里的说话声。
从环境来看,这一整层,应该都是住客,敬岚有些紧张地摸了摸天梵,在绕了几圈之后,中年女人终于在一个房间之前驻足,看都不看敬岚,伸手冷声道:“东西。”
敬岚把事先准备好的小纸条掏了出来,揉成一团放在中年女子的手里。
中年女子瞪了他一眼,转身就快步愤愤离去。
这时,敬岚的脸突然被狠狠揪了一下,只见步竹发现这是真脸,赶紧收手,一脸可怜看着敬岚:“嘿嘿,敬岚哥学得像!学得真像!”
敬岚白眼都要翻上天了,揉了揉被扯疼的脸,把手贴在门框上,念力悄无声息融入了其中,顺着蔓延到地面,扩散至整个房间。
一股极其阴冷的反馈立刻让敬岚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整个房间都弥漫着这样的气息,敬岚从来没感受到过,这种让人从头到脚都很不舒服的气息反馈,是什么东西才可能有?!
就在敬岚沉下眉头,刚想把念力收回体内的时候,房门突然发出“咔”的一声,在敬岚眼前猝不及防打开了!
屋内一片漆黑,敬岚一眼对上的,就是从门缝处窥视着他的脸,一张极度阴翳的面孔,脸色偏苍白,五官都紧皱着,一眼看去很像一个极度愤怒的狰狞面孔。
只见这人僵硬地偏头,嘴角好像抬了抬,嘶哑的嗓音低低地响起:“进来吧进来吧,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说完就发出了很难听的笑声,把门缝拉的足够一人通过,转身朝屋内走了进去。
敬岚和步竹对视了一眼,微微抓紧了她的手腕,另一手握上天梵剑柄,依次跟了进去。
刚进门身后的门就很快关上了,敬岚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刚才在门缝处窥视的那个人端着烛台,是整个屋子唯一的光源。
敬岚咽了一口唾沫,上一次他经历这样的地方,可还是初到寒山镇的时候。
余光注意着周围的黑暗,敬岚拉着步竹就缓缓朝前跟上了抬灯的男人。
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抬灯的男人突然有些激动抖了抖,嘿嘿笑着,对黑暗中说道:“来了来了,今年早到的不是恶狼,是两只小羔羊。”
话音落下,他手里的灯突然灭了,而他不远处黑暗中,另一个烛台突然亮起,被拿在一个女人手里,这个女人的脸也是一样十分狰狞,嗓音歇斯底里:“羔羊要剥皮,要放血,一只架在火上,一只钉在城门上!”
这盏灯也很快就灭了,又变成另外一个人手里的灯亮起:“五脏六腑也要挖出来,串起来挂在床头!”
“还有肉,要割下来!割下来!”
……
一句比一句说的快,语气也越来越激动,很快就变成此起彼伏的吼叫声在周围响起。
步竹脸色变了变,敬岚以为她会被吓到,却没料到她突然伸手在沧涵衣服里掏了掏,摸出了她平日带在身上的两把匕首……
在确认她的眼神没变成那个不受控制的状态之后,敬岚才看了看她很薄很软的沧涵,心里的抽搐已经完全取代了环境诡异带来的恐惧和压抑。
这衣服都能用来藏刀?!
步竹也没注意到敬岚的目光,只是很紧张看着周围,很小声道:“敬岚哥,他们好像是要打架的意思。”
敬岚:“……”
被她这行为搞得一点儿紧张的心情都没有了,敬岚完全不明白步竹胆小的点在哪里。
去古州岛时候在船上晃了晃她都怕,可现在这种万分诡异的场景,她却只是觉得他们想打架……
无奈扶额摇了摇头,敬岚看了看周围不停闪烁的烛火,目光看向那唯一阴暗的位置,语气平静:“别玩这些没意义的把戏,都在面前了,站出来说话吧。”
话音刚落的瞬间,周围的灯立刻全灭了,与此同时那些喋喋不休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暗处传来了男子的笑声。
一支很亮的烛火突然点起,把周围一大片区域都照亮了。
烛光中坐着一个男子,穿着一身厚重黑衣,脸色非常苍白,嘴唇发黑,双眼周围也勾画着大片黑色眼纹,浑身上下都透着让人很不舒服的阴邪气息。
“步羽阳呢?”
黑衣男子缓缓坐直了身子,笑容让人很不舒服:“难道今年他死了?所以他保护伞底下躲着的小姑娘,都跑出来了。”
步竹紧紧握着匕首,似乎这话让她很生气,而黑衣男子却像是没看见一样,接着说道:“不过也对,像你们这样的废物,又怎么可能留得住风弦乐者,步羽阳再怎么有能力,也只是没有三头六臂的人而已,看来这场赌,他会输的非常惨。”
敬岚看到步竹的手已经握的骨节发白,随即把手放在她的肩上,看向黑衣男子:“赌?”
“哦?他竟然什么都没告诉你们么?”黑衣男子突然大声笑了起来:
“有意思!很有意思!真是让我越来越期待了!”
“让步羽阳亲自来见我吧,你们……没有和我说话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