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琴望了望他,捌了捌嘴,然后再看看尤应沂。
“那算了,就留在我这里好了。”他抬起茶盏来啜茶:“反正也是我救回来的。”
签筒在阚夏青的手中刷拉刷拉的摇摆着,传出清脆而整齐的声音。阚夏青梳着蛾髻,穿了一身花蕊般浅黄的高腰儒裙,柔软的白色披帛自胳膊间流泻而出,拖曳在地板上,越发显得闭着眼求签的少女飘逸柔美,宛如谪仙。
咔哒——勾了莲花的一支竹签落到了地板上。
她将签筒抱进怀里,躬身拾起了那支竹签,便笑吟吟的回过身来,一边把签筒交给一侧另一个要求签的人,一边便到尤应沂身边去,挽住了他的手:“抽到了,我们拿签纸去!”
尤应沂笑了笑:“求什么?”便不自主的避开了她的手,去拿她手中的签。阚夏青依稀感觉到他那淡漠的疏离,也不禁愣了一愣。
“六十签。应该是个不错的签吧?”
阚夏青觉着是自己多心了,他只是想看签而无意做此举动而已,便定了定心,笑道:“谁知道呢?至于求什么——保密!”
他们便一同到解签的师傅那里拿了六十签的签文。粉红色的签纸到了阚夏青手中,他们便笑吟吟的往回走,阚夏青一边打开了手中的签纸,一边读着跨出门槛,走下石阶。
“小姐啊!终于求完了?等得我好惨!待会儿要去哪个菩萨那儿啊?”九儿提着一篮香纸跑上前来。
——六十签,中签。签曰:曲折葛藤怨,路断云崖深。望断无秋信,雨后掠飞虹。
阚夏青的心微微一沉,尤应沂一边跟九儿说话,见她抬起头,便也回过头来问她:“签文写的怎么样啊?”
“哦,还可以。”阚夏青连忙把签纸收起,微笑道:“签文说,有可能要经历一些挫折,但是很有可能会有一个不错的结局!”说着说着,笑容也似被自己的话语感染,渐渐的真实起来,没有刚才那强颜欢笑的意味。尤应沂再望了望她手中攥着的签文,不知怎么,心却也在此刻微微一黯。
曲江湖风熏然,九儿一个人玩去了,便只剩下尤应沂和阚夏青两个人坐在岸边。气,满地皆是绿茵,坐在草地上一点都不觉得热,更何况那清爽的湖风一阵又一阵,绿荫便笼罩在他们的头顶上,像一把大阳伞,遮住夏日炎热的阳光。
阚夏青摆弄着臂上的丝帛,淡黄色的纱裙在湖风中拂动凉爽而轻微。回头望了尤应沂一眼,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望着曲池微微眯着眼睛,一身白衣衬得人无比俊逸。阚夏青生性是比较大方爽朗的女孩,也不想顾那些框人似的礼仪教语,便微微侧身,往他的肩头轻靠而去。
尤应沂一惊,香汗轻轻传入嗅觉之中,他便想躲开,然而靠着他的少女却是他的未婚妻。微微踌躇,轻唤了一声:“夏青……”
“嗯?”
“这……”
少女仍然在玩着手中的披帛,一边问:“怎么了?”他没有再回话,她的心也是微微一酸一沉。“这样不好吗?”
“不、不是的。只是……”
她带着点闷气的坐起身来,望着尤应沂,秀美绝伦的脸,青葱的绿景衬托得她如莲花一般娇嫩清丽。她想开口直接问他,然而开了开口又敛下眉,望着尤应沂盘膝而坐有些无措的样子,想了一想,还是轻轻地问:“为什么你和我在一起,总是神不守舍的啊?”
尤应沂一怔,阚夏青无辜而静静的望着他。然后他连忙解释道:“因为曲江对我来说太熟悉了,所以才想点儿别的事。你要我陪你说话吗?那当然没问题,只是我以为你也想要静一静……”
“不止!”阚夏青回答道:“你每次和我在一起,都是想着别的事。”尤应沂无言以对,只有沉默,她看着他的模样,心下也是微微一酸:
“……实际你要想别的事,也没有什么。你的心事总是比较多的嘛。但是,你为什么……”她望着他欲言又止,脸上浮起了淡淡红晕,嚷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是你的未婚妻子不是吗?”
尤应沂惭愧了。阚夏青继续幽幽的望着他:而且,在他的心里她的位子好象还不如过去的,或正在发生的那一些复杂的事啊。
“我刚才只是想离你近一点儿。”她低眉轻轻说道。他们之间太远,远得冷得她都觉得快发抖了。
那支签所象征的意义,更加让她疑虑、担心。
实际不论是不是他的妻子,她都只要默默地陪在他身边就好。这样就好。但是,难道连这个满足,都得那么困难才能实现吗?
然而他只是笑:“嗯……我明白了。”
她的眼眸也在瞬间微微一亮。
“也对。我们都订亲了,我也不应该老是把自己和别的人隔绝起来。至少,不应该对你也这样隔绝起来。”
阚夏青微笑,然后看着尤应沂也微笑,是很难得的没有那股忧郁存在的微笑。接着她挪了挪身,离他近了一点儿,再次侧身,轻轻地靠在他散发着青草香的白衣,肩头上。
尤应沂的心里浮起一阵平静的温暖,安全而厚实。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佳人似想到了什么咯咯而笑,然后他想了一想:“刚才实际我也没有想什么事,就是在想……当初鲁炀帝下江都看奇花而动土开大运河,是好事还是坏事。”
“哦?那你的结论是什么?”
“既是坏事。又是好事。”
“嗯!但是如果这么说的话……”她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心情很不错,便甜甜一笑:“鲁炀帝实际也做了很多好事。嗯……不过他还是千古昏君!因为他连最起码做明君的道理都不懂。那就是要得民心,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怎能如此劳民伤财、不把百姓的性命当一回事?所谓欲速则不达——后来那么多人都造反,也是理所应当的事了。”
尤应沂望着她轻笑:“这不过是好大喜功的毛病而已吧?怎么,你也看史书?”
“当然看了!在家里整天闲着没事,拿什么书就看什么书嘛。好大喜功的毛病可不是明君该有的毛病,还是什么‘只不过’?明君就算是好大喜功,也不能到这种地步啊。”她本来一论起书典便有些滔滔不绝之势,更何况对象是尤应沂,阚夏青就更没顾忌:“否则他怎么会丢了自家江山呢?而且,他通大运河主要也是为了自己一时之兴啊,莫非真是什么为了人民考虑吗?他是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