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比赛结束时替我治疗过伤势的宫廷医师来为我复诊,由于受得都是皮外伤,再加上他的高超医术,除了鼻骨的伤需要固定和将养,其他的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缠绕在全身的绷带卸下,留下几处补丁纱布。
他临走时,关照道,“你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可以下床走动,赶紧去陛下那领取奖杯吧,陛下已经在军校逗留两日了,他即时就要动身离开,回去皇宫。”
我颔首,“好的,麻烦您替我转告,多谢陛下,我立刻就去。”
我拾掇了一下,准备前往领取奖杯,叶永燿坚持要送我。
这一路上,我才知道幸亏有他的护送,军校的好多男生都用极度鄙夷和憎恶的眼神瞪着我,如果眼神能杀人,我怕是已经死上千回万回了。
我好似想到了什么,问他,“那个毒蛇的事情,你查的怎么样了?”
叶永燿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查到什么,这种蛇在这座岛上就能抓到,体型又小,谁都有可能把这条蛇藏身带入医疗室。”
我沉吟了下,小声问道,“会不会,和诺艾薇的事情有关?”
叶永燿闻言叹了口气,握着拳头,默然不语,似乎有些话难以启齿。
我见他的神情,也猜到大概了,飕飕的凉风吹过,忽觉身上的寒意越发浓重。
来到一栋有皇家卫兵把守的大楼,门口的卫兵见了叶永燿和我,没有阻拦。
走进楼内,经过两壁挂满历届格斗大赛冠军照片的长廊,停顿在了一个房间门口,叶永燿示意,“陛下就在里面,你进去吧。”
我轻扣房门,扬声道,“陛下,我是万黎凝,我来领取奖杯。”
唐剀昱清越的声音从门内悠然飘来,“进来吧。”
我推门而入,眼前倏地一片金晃晃的光芒,四壁的橱柜摆放了大大小小的各式奖杯,唐剀昱坐在一张楠木桌后,桌上也摆了一个金光闪闪的冠军奖杯。
唐剀昱身着一件天青色银线曲玉纹的宫廷御服,清贵如月,一如既往的丰华俊茂,光彩夺目。
修长的手指撑着下巴,他眯着深碧如潭的眼眸,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我。
我被他看的心慌意乱,小声唤道,“陛下。”
他轻启薄唇,突然发问,“是谁的主意?”
我微一怔楞,随即立马会意,我抿了抿唇,回道,“是,是叶永燿教我的……”声音细如蚊鸣。
他轻笑,“你们俩可真行,那个诺艾薇个性执拗,原本你让她出出气也就完了,现在你让她受此奇耻大辱,我看这个军校你是待不下去了,又得让叶永燿替你寻一处避难栖身之所了。”绝美的俊颜挂满了嘲谑。
“怎,怎么会?”我的背上冒出了冷汗。
“怎么不会,先不说诺曼父女俩是否会对你伺机报复,诺艾薇那么多的崇拜爱慕者如果对你下手,你要如何应对?别忘了,这里可是皇家军校,培养的都是杀人不见血的特工。”他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这一番话,对我来说却犹如被五雷轰顶。
他的话一点没错,我已是千夫所指,众矢之的,这里的人若是想要取我的性命,就如之前的那条毒蛇,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并且有一万种方法,防不胜防。
我的面色发白,浑身冷汗的伫立在原地。
他见我许久没有反应,提醒道,“你不是来拿奖杯吗?奖杯就在这里,你若是觉得自己担得起这个冠军,那你就拿走吧。”他话中的机锋尖厉,嘲讽意味浓烈。
没错,我是走了旁门左道,赢了比赛,却输了人品,胜之不武。
望着眼前华光耀耀的冠军奖杯,我觉得好似有千斤的重量。
我满面羞愧,低垂下了脑袋,紧捏着衣角,轻声嗫嚅,“那我,我还是不拿了,这个奖杯暂时寄存在这里吧。”
“不拿了,你确定?”他挑眉问道。
我抬头,强自微笑,“恩,等什么时候我能够光明正大的赢得比赛,我再来取走它吧。”
说完,我便讪然的退出了房间。
叶永燿见我两手空空,疑惑的问道,“奖杯呢?”
我背靠墙,无奈的回道,“我当不起这个冠军,这个奖杯我受之有愧。”
“陛下说的没错,我这次是闯下弥天大祸,触犯众怒了。”我把唐剀昱说的话转述了一遍。
叶永燿双手支撑着墙面,低垂着头,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懊悔,紧握的拳头用力捶打了一下墙壁,“都怪我不好。”
我摇了摇头,“不关你的事,怪我自己,陛下派了人给我一条路走,被我拒绝了。”我内心亦是悔恨交加。
“陛下派了人?”他呆怔的看着我。
“恩,陛下派了医师,说可以为我作证,终止比赛。”
“如果没有我教你那个方法,你就不会坚持了,归根究底,还是我的过错。”叶永燿自责道。
半响,他剑眉紧蹙,困难纠结的说道,“你要不还是进宫吧,陛下就要走了,你赶紧……去和他说一声。”
我微怔了一下,“你,你不是不喜欢我去皇宫?”
他怆然道,“除了进宫,无处可去。”
“我可以跟着你啊。”我低喊出声。
他无比苦楚的颓然道,“我至今还未找出‘鲲’的内鬼是谁,我连自己的安全都保证不了,我……保护不了你。”他灰心丧气。
我从来没有见过叶永燿如此悲伤无助的样子,好似失去了所有的自信和刚强,心里也是酸楚,柔肠千结寸寸愁。
“可是,这次就算我要进宫避难,陛下还会同意吗?”记得上次进宫,已经惹得唐剀昱龙颜不悦了。
“你去,问问看吧。”他黯然道。
于是,我走回那个房间。
不出所料,当我难以启齿的向唐剀昱涩然说出想要进宫暂避风头的愿望。
唐剀昱愠怒道,“你们把皇宫当成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哑然,他的唇边浮上一抹冷笑,“要想进宫可以,我的宫里不养闲人,你进宫来做我的侍女。”
我怔忡住了,他在故意刁难,叶永燿最惧怕我和他亲近,他心知肚明。
“要不,你们再去商量一下。”他好整以暇,似在等待一场好戏。
……
“侍女——,陛下这样说?”叶永燿的脸色倏地煞白,立时无所适从,不知所措。
他的星眸没了一点神采,他背靠墙,滑坐在了地上。
死一般的沉寂,此刻最无边的风月情浓,亦变为了苍凉的相对无言。
许久,他苦似黄莲的语气,凄然道,“没事,只是……侍女,你的安全最重要,你去……吧。”
我凝望着他,一动不动。
“去吧,没事,过了这个风头就好了,我……有空就去看你。”他轻推了我一下,隐忍着忧伤。
我背对着他,无法迈出这一步。
蓦然回首,我望见他一脸灰败憔悴,毫无生气的模样,心痛如刀绞,我朝他扑了过去,抱着他的头揽入怀中。
“就算陛下能迷倒天下所有的女人,我心匪石,不会转移,定不负你。”我指天为誓。
“叶永燿就不怕这次把你送进宫,送到我的床上?”唐剀昱听完我的答复,毫不避讳的讥讽。
我俯首低眉,面无波澜,只是恭谨,“我这等平庸的蒲柳之姿,怎么入得了陛下的眼。”
“不错,只有叶永燿视你为珍宝,我对你不感兴趣。”他不屑的冷叱。
不久之后,我便随着唐剀昱离开了军校,踏上前往帝都皇城之路。
我之前信誓旦旦的安慰叶永燿,自己内心深处却是没什么底气和把握,彷徨迷惘。
不愿染是与非,却事与愿违。
此番一去,我的心境突然有种宫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的悲怆和凄惶1。
注释:
1改自崔郊,《赠去婢》的名句,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