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担心,明面上调查这摊子老狐狸交给我了,背地里他肯定还会派人调查,查出来是迟早的事,我们无需躲藏。
他早怀疑吴家人参与在内,只是现在还没有证据,所以还没撕破最后一层伪装。查出来也好,为了他的宝贝儿子,我倒要看看他能做到哪一步。”
黑衣男子迟疑道:“可是我们……”
“纪皓,你不信我?”苏黎下巴微微抬起,望向车窗外,侧脸的线条坚毅而执着。
黑衣男子一怔,复而沉声道:“当然信!”若不信他,自己那么多年做的算什么?
苏黎转过视线,与他对视,就是这双眼睛,把他从昏暗向光明处慢慢带了出来,一如十多年前。
具体多少年前,他已经记不清楚了,他只记得那是个很冷很冷的冬天,下课铃一响,他跟同学道了别,一个人沿着小路踏着雪,向家里走去。
好冷啊!他将围巾又裹紧了些,搓了搓冷冰冰的手,满脑子想的是柴火堆里烤的红薯,还有锅里那热腾腾的玉米粥。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刚扭过头,就扑出来一个男人,用毛巾捂住了他的口鼻。
“唔…唔…”他用力挣扎了几十秒后,就渐渐失去了意识,朦胧中被拖上了摩托车。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人贩子。
他住的那个大院里,像他这样的小孩有好几个,都是从五湖四海拐卖来的,不是被打的缺胳膊断腿,就是被挖眼睛割舌头。
那一晚,是他一辈子的噩梦,人贩子故意把他弄残,打折小腿,挖去了一只眼睛,只为博取同情,讨要钱财。
三天前,他再次逃跑又被抓到了,人贩子用棍子狠狠打了他一顿,还绑起来关在小屋里,饿了两天。
他左右看了看,知道有人暗地里看着,他不敢再跑了,拖着腿坐在了一个超市边上,前面放了个破碗,里面只有几毛钱。
怎么办啊?他揉了揉发红的眼眶,今天又要挨打挨饿了。
动了动发麻的身子,一个包子滚落在脚边,是哪个不吃的吗?
他抬头四处看了看没有人,肚子饿得难受啊,小心翼翼地捡起,刚想塞进嘴里。
一个高个子男人大步走来,凶狠地盯着他,骂道:“死乞丐,偷我的包子。”
“对,对不起,我以为是你丢掉不吃的。”他低着头,愧疚地拍了拍包子上的灰尘,双手递给高个男人。
男人一脚踢开他的手,恶狠狠地说:“别用你的脏手碰,给狗吃也不给你吃!”
纪皓好像没有听到,缓缓又向前爬了一步,“给,给你。”
“离老子远点!”高个子又踹了男孩一脚,连同肉包踢倒在泥污里。
泥水飞溅进男孩的眼睛,他拨开了额前头发,抬手擦拭。
“啊!我X!”高个子半张着嘴,发出惊叫,“你,你居然没有眼睛,真他妈的晦气!”
见周围围观了好些人,高个子开始高声叫骂,“人丑心也黑,连乞丐都做小偷了。”
周围群众议论纷纷,“这小孩我原本看着挺可怜的,居然还偷东西,不会是惯偷吧。”
“这小乞丐常在附近转悠,下次大家得注意些了。”
“老婆啊,咱们店里前天少了两袋面包,有没有可能是他偷的?”
“不是吧,上次咱们店多到的面食,分给这孩子吃,他还说谢谢呢,我倒觉得是个挺懂事的孩子,要不是身上有残疾,家里人也不会抛弃吧,这孩子看着跟我姑娘一般大,真是可怜啊。”
“唉,老板娘,这小子还不是装可怜,为了骗你那两口吃吃,小乞丐还谈懂礼貌,真是好笑,有人教吗?”
“他腿真的残疾?说不定是故意装瘸呢。”
“把他那破洞裤子掀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阵阵嘲笑,指责,辱骂声入耳,众人急不可耐地伸张着正义。
纪皓小声争辩,“我,我没有。”
高个子上前一步,大声道:“什么!”
纪皓缩了缩脖子,面对四周的指责声不敢再说,他卑微如尘,此刻更恨不得缩在一团阴影里。
高个子如同得到了群众的拥护,嚣张地一口浓痰吐在了地上,“下贱胚子,下次见到老子滚远点,免得老子打死你。”
纪皓自嘲一笑,他早习惯了铺天盖地的脏言恶语,再如何解释都没有人相信的,早已麻木了。
正打算爬起身,一双稚嫩白皙的小手,从人群中伸到他面前拉了他一把。
他抬头望去,对上了一双淡棕色的眼睛。
见纪皓一动不动,大男孩露齿一笑,阳光从他的身后投射过来,将他整个人笼罩在淡淡的光晕中。
纪皓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孩,他们年岁相仿,那男孩身形却比他高出许多。
清瘦且修长,面容稚气,眼中却有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深沉。
春阳轻暖,金色的阳光在他的发丝上晕出了细小的光圈,只念了三年小学的纪皓,脑中突然冒出了天神二字。
“喂,小鬼头你谁呀?我警告你啊,别他妈多管闲事,一边玩去。”
高个男打量着面前这约莫十二、三岁的男孩,相貌骏雅,气宇不凡,像个富家少爷。
“我是谁,你管得着吗?”男孩侧脸看着他,音色低沉沙哑,应是处于变声期。
若是以前,遇到这种穿着华丽的,高个男绝对不敢再说什么。
可今日硬生生被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小的男孩压了一头,他心中不适。
再者,得了群众的拥护,他脱口而出,“哟,小鬼头挺嚣张啊,你跟这小讨饭的是一伙吧,他偷我东西,你得赔我。”
“偷你什么了?肉包子吗?”男孩嘴角一侧抬起,讥笑地看了他一眼。
瞬间周围哄堂大笑。
高个男涨红了脸骂道:“放屁!一个肉包子老子会计较吗!自然是偷了我重要东西。”
“偷东西是应该要赔偿的。”
高个男一愣,随即心里暗喜。他胡扯两句,小鬼头就是小鬼头,这么好骗啊!
他洋洋得意地看着小鬼头从口袋摸出了钱包,那一沓沓的红钞票看得他心花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