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中午的锦城监狱外,刚结束探视的虞硚,走向坐在一处马路牙子上的沈萱。
沈萱全神贯注地看着手机,好半天才察觉到边上坐了人,转头看过来。
“等好一会了吧?”虞硚将头埋在双膝上,“沈萱,谢谢你陪我!”
“跟我说这干嘛,”有些匆忙地将手机揣进口袋,沈萱伸手拍拍虞硚的肩膀:“看到虞伯伯了?”
虞硚嗯了一声,转头望向身后高高的围墙。
每一次来到这里,都教人心里五味杂陈。尤其是现在,虞硚曾经自信地以为,能担下所有麻烦,不让爸爸在里面为她担心,然而,结果令人沮丧。
昨天还坐在车上,虞硚就已经用手机订好了高铁票。
那一刻,虞硚急切地想见到虞伯杨,不是为了责怪他擅自签下《谅解书》,而是所有发生过的一切,必须由她告诉爸爸,而非任何其他人的嘴。
果然,虞伯杨从他那位堂兄口中听到的,没有虞老太太为老不尊,将虞硚当作礼物送给陌生男人;没有李英红因妒生恨,用龌龊手段想置虞硚于死地。只有虞伯年宅心仁厚地给了虞硚一大笔钱,却被她反咬一口。
“你爸……知道你跟萧远之的事了?”沈萱好奇地问。
虞硚摇了摇头,她刚才试探过,虞伯杨似乎没有得到这个信息。
其实虞硚也没把所有事情说给虞伯杨,就比如萧远之,那些因他而起的波折,都被虞硚隐去了。
虞硚心情也挺复杂。
她不想把人往坏里想,可萧远之当初口口声声要追究李英红,现在却站到虞伯年的一边,甚至明显打算瞒着虞硚。
真让人失望!
沈萱又追问:“邵阳真的跟虞伯年一块过来了?”
虞硚点了点头。那天来见虞伯杨的三个人,的确包括两名律师。
“助纣为虐,跟萧远之混的没好人!”沈萱气得骂了一句,随即问道:“后面怎么办啊?”
“把我妈病治好。”虞硚回答,起身往前面的公交站走去。
虞伯杨说得没错,什么事都先放下,先把人命救回来。
沈萱在原地站了片刻,小跑地追上虞硚,拿眼一直打量她,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怎么啦?”虞硚觉出了不对。
明显是迟疑了一下,沈萱赶紧摇头:“没事!”
当然有事,坐上回程的高铁,虞硚一翻手机,什么都知道了。
“虞雪回国急会前男友”的新闻,转眼成了头条。
虞雪也挺神奇,明明学的是高雅艺术,却活得像女明星,一举一动都能成为别人关注的焦点。这世上谁会不爱美人与八卦,尤其是昨晚美人与前男友共进晚餐,疑似复合的八卦,大有众望所归的意思。
因为请了大半天的假,虞硚和沈萱自觉地在编辑部多忙了一会,等各自回家,已经过了晚上八点。
出租房的门锁响了一声,端着一碗面从厨房出来的虞硚抬了抬头。
“现在才吃饭?”萧远之从外面进来,瞧了一眼虞硚,责备道:“不知道自己胃不好?”
“回来了?”虞硚反问,语气平静得,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坐到餐桌旁,虞硚一边吃着面,一边看向客厅墙上挂着的电视。
正在播放的是娱乐新闻,好像是在报道一个选秀节目,有人在唱,有人在跳,有人在笑,也有人莫名其妙地哭。
人世间的悲喜果然不相通,虞硚没看明白这是在讲什么,只为了让自己的视线,有一个可以停留的地方。
萧远之的目光在虞硚身上逡巡片刻,说了一句:“吃完替我收拾行李,我要出国几天。”
“好。”
虞硚低着头,不想让萧远之注意到,他的暂时离开,事实上让虞硚很松了一口气。
关上客厅的门,萧远之走过来,弯下腰在虞硚头顶上吻了吻,便走进了卧室。
出人意料的亲昵动作,却令虞硚僵了一下。
本来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可萧远之一出现,虞硚立刻失了方寸。
她能怎么办?
指责萧远之两面三刀,替李英红张目,然后直接将人赶出去?
虞硚欠着萧远之一大笔钱,还跟人签了附有违约条款的协议,哪有这个底气。
等到再从卧室出来,萧远之已经换上家居服,问了句:“一整天不接我电话,为什么?”
虞硚没有吱声,继续吃着面。
萧远之也就打了两个电话,虞硚那会儿正在见虞伯杨,肯定直接挂掉。
“怎么不说话?”萧远之坐到了虞硚对面。
硬是挤出点笑容,虞硚又瞧向电视。
好在萧远之也没再追问,避免了后头引申到另一个话题。
选秀新闻终于过去,此时的屏幕上,一位女士正在一排话筒后接受采访。
“虞雪的独奏音乐会有计划吗?”有人问道。
女士笑着回应:“没有那么快,总得等她的伤痊愈,不过有几位顶流主动要求做嘉宾。”
虞硚很快就认出来,女士是上次专程去法国访问虞雪的当红主持人,不过看来虞雪更红。
“婉姐,跟我们聊一聊,雪儿的情伤是不是痊愈了呗?”一个女记者挤眉弄眼地怂恿道。
雪儿……
虞硚下意识看了萧远之一眼,却发现对方正望着她。
几乎立刻,虞硚躲开了萧远之视线。
“干嘛呀,”那位婉姐捂着嘴笑起来,卖了个关子,“你们想让我得罪朋友啊!”
“说吧,差不多快公开了吧!”众人开始起哄。
“我知道得也不详细,不过虞雪的性格,我多少还了解,只要下定决心的事,绝对百折不挠,事业如此,感情也同样。至于进展,我个人还挺乐观,”婉姐说到这里,特意又叮嘱,“那位先生出身名门,又是位低调的商人,两个人以结婚为目的谈恋爱,就给人家一点空间嘛,正常朋友吃个饭,拍他们有意思吗?”
“听说男方还有未婚妻?”问题又来了。
婉姐耸了耸肩:“我看过照片,那女孩非常普通,据说还在上大学,父亲出过点事,门第相差太大。”
虞硚刚挑起一根面条,手一下顿住。
“‘出过事’是什么意思?”
“就是经济犯罪,她妈妈还得了绝症。这种条件,一般男人都要多考虑,也不知道她怎么上的位。”
瞬间,虞硚的脸胀得通红。
那是一种……冷不丁被人剥光了的感觉。
“嫁入豪门是很多女孩梦想,尤其遇到那种顶级世家的公子,”婉姐脸上浮起一丝鄙夷,“可有人自不量力,也不管同豪门天差地别,非要使出手段挣一挣,不碰个头破血流,绝不会甘心!”
虞硚紧紧攥住筷子,终于正眼看向萧远之。
“昨晚一个商务应酬,没想到他们父女俩也会过来,”萧远之站起身,找到遥控器,直接关了电视,“以后我会注意。”
虞硚猛地站起身,端起碗进了厨房。
有人从后面抱住虞硚的时候,她依旧僵了僵。
萧远之刚洗过澡,身上有股沐浴露的香味。
这间出租屋的硬件,没有一个达到萧远之的标准,就连小小一瓶沐浴露,也是自己带过来的。虞硚甚至看不懂上面是德文还是法文。的确他们两人天差地别。
“就一个碗,你要洗多久?”萧远之几乎贴在虞硚耳边道。
碗还拿在虞硚手里,她也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呆,只是潜意识里,她想躲起来。
有细密的吻落了在脸颊边,背后那滚烫的胸膛贴得越来越紧。
“不行!”虞硚突然叫出来。
她有点失控了。
萧远之终于停住,却依旧保持着拥抱的姿势。
两人都没有动,最后还是虞硚尽量语气平和地道:“今天很累。”
“因为那个女人的话生气?”萧远之一笑,扯了扯虞硚的头发,终于放开了她,“这种胡说八道,理它做什么!”
“是虞雪授意,经过了你的同意?”虞硚转过身,面对着萧远之,“是测试我的抗压能力,还是警告我知难而退?”
虞硚的疑惑,已经无法遏制。
“我同虞雪早就没有来往,你要我说几遍。”萧远之不悦了。
虞硚却还在咄咄逼人:“萧先生安排得明明白白,连监狱里的人都利用上了。李英红眼看着就能逃过一劫,这份见面礼,真心诚意。”
“邵阳这么多嘴?”萧远之不快地道,貌似在解释,“我有不得已的原因。”
略顿了一会,虞硚长长地吐了口气:“你想救谁,我无话可说。可现在有人划开……我们家的伤口。其实虞雪真想把你抢回去,谁也拦不住,她实在不该碰我底线。”
萧远之盯着虞硚,却没再开口。
回身将碗放到料理台上,虞硚推开萧远之,走进了客厅。
拿过放在沙发上的手机,虞硚拨出了一个电话:“邵律师,你被解雇了,不再是我的代理律师!”
“……”
“我知道向律师咨询是要收费的,这钱我自己给,”虞硚说着,看向正走出来的萧远之,“就请教一个问题,我作为李英红一案的受害者,如何撤回那份被告勾结他人,欺骗我父亲签下的《谅解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