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卿薄自讨没趣,顿时冷了脸,甩下她便独自进去了。
姜绾绾便追在他身后:“是不是呀?殿下你好歹给我个盼头呀……”
“盼什么盼,你死了这条心吧,到时候本王便把你打入冷宫,吃糠咽菜,叫你一辈子都出不去,谁都见不着。”
“啧啧,殿下好狠的心肠,明知眼下我打不过你了,就这般欺负我……”
“你以前也打不过,不过本王让着你罢了。”
“……”
拾遗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消失在了视线中,闷在胸口的一口气仿佛这才慢慢呼出来。
拾遗拾遗……
沧海拾遗,与光比肩……
……
袭夕的事,本就理不清,她本不能插手,可总是担心她会像先前那般在万礼宫遭下人欺负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一趟。
马车晃晃悠悠,因距离近,不消一炷香的时辰就到了,因此也没紧着赶路。
帘帐落着,但好在马车里事先放了一罐冰,烈日当头下才不致太过闷热。
姜绾绾手中一把折扇,慢条斯理的扇着,一边清点带的东西,她问了一嘴,容卿薄便叫人去库里寻了些能送小孩子的稀奇玩意儿叫她带着,不忘嘱咐她早些回来,别在那耽搁久了,也别与容卿礼起冲突。
她又不傻,若不是逼不得已,谁想去招惹容卿礼那种轻松吊打多少高手的疯子。
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先前又是养在哥哥那里的娃娃,算起来也是她的半个儿子,见面礼总是该丰厚一点的。
虽然……咳咳……有那么点借花献佛的意思。
正把玩着一只翡翠雕刻的小牛,马车却在这时猛地一顿,姜绾绾一时没握住,那小牛直接摔了下去,在马车里翻了几番,掉下去了。
她一听那声响就是碎了,顿时气的不行,掀开帘帐劈头盖脸对寒诗就一顿脾气:“你赔我小牛!”
寒诗心不在焉的打了个哈欠,枕着胳膊翘了二郎腿靠躺了下来:“等等吧,前面有送丧的呢。”
他一说,她抬头才发现迎面的确走来了一对送丧的队伍,穿着白丧服,中间一棺醒目的棺材被抬在半空中。
漫天都是撒下来的白色纸钱。
这种时候也不好与寒诗当街吵起来,她放下帘帐,默默的在心里记了寒诗一笔,回头连本带息的跟他讨回来。
生气。
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什么东西沉闷的敲击在耳畔,若有似无,轻微到几乎不可察觉,她先前还以为是听错了,听着听着,便合了手中的折扇。
再细细听了听,又仿佛什么声响都没有了。
正疑惑着,外头的寒诗忽然挑开了帘帐,好奇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你听到了?”
寒诗拿下巴指了指已经走过去了的那棺棺椁:“好像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姜绾绾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但很快又觉得,她与寒诗同时听错的可能性,不大大。
眼下她内力一半承自云之贺,另一半则是容卿薄,容卿薄不比哥哥,他有的是闲工夫,慢慢的将内力渡给她,因此也不会因一时承受太多内力而五感失灵,相反,她的五感比常人更灵敏一些。
这么想着,索性先不去万礼宫了,叫寒诗调转了马车,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路上寒诗顺便听了围观人七嘴八舌的讨论,总结出了结果,挑帘与她道:“听他们的意思,这是城中一户纺织大户人家的女儿,结果昨夜却突发疾病暴毙身亡,这两日天气炎热,这家人家便没耽搁,紧赶着便下葬了。”
姜绾绾默默的听着,顿了顿,才道:“你说若我们现在赶上去拦截,叫他们开棺,他们会不会听我们的?”
寒诗冷笑:“不但不会听,可能还会打我们。”
姜绾绾便不说话了。
她瞧那棺椁做的不小,空气一时半会儿许是不会耗尽,那便等他们都散了再去。
一路跟着,寒诗一腿在半空晃着,忽然道:“瞧不出来,你现在也会闲来无事插手这些琐事了,若换做以前,你许是会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装没听到便走了。”
是吗?
姜绾绾回想了一下,好像的确是。
以前的她自顾不暇,自己都在刀尖舔血,也分辨不清发生在她身边的每件事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插手任何事,保全自己。
她知道她一旦受伤或陷入困境,首先伤到的便是哥哥。
但眼下,她的困境似乎有些要迎刃而解的迹象,至少在容卿薄的羽翼之下,不论是庞氏还是商氏,都得安安分分的。
送丧的队伍在家族坟冢前折腾了许久,久到几乎要耗掉她的全部耐心。
再这么等下去,里面的人先前死没死不知道,他们开棺时肯定是活不成了。
正按捺不住的要强行过去,外面的寒诗突然道:“哎哎哎,走了走了,开始走了。”
两人连忙下车,猫腰躲在远处瞧着,待一行人离开后,立刻飞身过去。
两人一人一个铁锹,奋力的挖了起来。
已是午后,日头却越发毒辣了起来,姜绾绾最是受不住热的,几乎要吐出来,但眼下实在耽搁不起,便紧赶着挖。
好在寒诗力气足,不一会儿便挖到了棺椁,他立刻拔剑,奋力撬开了被钉死了的棺椁盖子。
里面赫然躺着一名少女,长发凌乱,汗湿的粘在惨白一片的脸上,连呼吸都是急促又微弱的。
果然还活着。
姜绾绾立刻丢了铁锹:“寒诗,把人抱出来。”
她这会儿应该是需要喝水的。
车上倒是有茶水,只是赶过来的太着急了,没注意到。
寒诗把人抱出来后,姜绾绾忙手忙脚乱的脱掉了她身上厚厚的寿衣,催促寒诗去车里拿水。
少女因为脱水外加缺氧,身子软成一滩水动弹不得,暴汗涔涔中,艰难动了动唇,喃喃的说了句什么。
姜绾绾没听清,便贴近了听:“你说什么?”
“上……上……”
上?
上哪儿去?
姜绾绾见她实在没什么力气,便不急于一时,只道:“你先歇着,一会儿喝些水便会舒坦些了。”
说着,将她抱到旁边新种的松树下,叫她靠着松树歇一歇。
起身瞧向寒诗的功夫,陡觉身后一阵凌厉劲风,在草木不动的炎炎午后,生生惊出人的一身冷汗。
猛然侧身避开,眼角余光便扫到一支黑色的东西飞速闪过。
是箭。
她面色微变,再低头看向那少女时,就见她眉心正中了一根手指长的细细银针,前后不过片刻,已然没了气息,只在银针的周围泛出一点黑色的圆圈。
她僵在原地,刚刚因为奋力刨棺椁而微微烫红的手指缓缓握紧。
不远处,先前那队送葬的人不知是收了什么消息,呼啦啦的向这边冲了过来。
姜绾绾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她后退了几步,趁他们离的还远,立刻飞身而起,靠的近了,才发现原本来取水的寒诗竟跟数名杀手缠打在了一起。
他们身手个个不错,但又擅长群攻,只苍蝇似的围着他,却并不拼命。
姜绾绾便在落地之前,脚尖骤然轻点马车车顶,扣住一名见她过来后便立刻要退开的男子脖颈,掐着他狠狠砸了下去!
砰然一声巨响,泛起一片干燥又炙热的气流,裹挟着细碎的飞石扑向他们。
一群人像是受到了惊吓,纷纷持剑后退。
姜绾绾给了寒诗一个眼神:“快走!”
寒诗往远处瞧了一眼,吼道:“那姑娘呢?不带着了?”
“被杀了。”
“……”
寒诗瞪大眼睛,却知道这会儿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便不再多问,追着她便飞身离开。
……
皇宫。
玉颜殿内迷香扑面,商仙儿衣着轻薄红色月纱,曼妙身姿若隐若现,随着琵琶声声,翩翩起舞,迷的帝王神魂颠倒。
帝王醉心美色,将朝政悉数交于容卿薄,这两年却又突然开始不放心,便紧着要他在自己眼皮底下批阅奏折,时不时自己过去翻阅一下,生怕儿子忍耐不住动了异心。
容卿薄便在这样的纸醉金迷中,不闻歌声,不见舞姿,慢条斯理的批阅奏折。
一杯玉酿被一只纤纤素手搁在了眼前。
容卿薄手中的朱笔微微停顿,抬眸瞧她。
商仙儿一双水润润的眸子瞧着他,软声道:“殿下替圣上批阅奏折辛苦了,饮杯酒解解乏吧。”
男人睫毛敛下,淡淡道:“朝事严谨,经不得酒后批阅,商贵妃还是专心伺候父皇吧,本王这里自有人照顾。”
老皇帝喝了不少酒,这会儿早已卧在贵妃榻中昏昏欲睡。
商仙儿便单手托腮坐在了他面前,软声道:“这两日仙儿总听圣上提起麟王,大赞他聪明有孝心,虽说是血缘亲情,但总是涉及皇位,殿下若需要,仙儿可……”
容卿薄微微拧紧了眉头:“商贵妃慎言。”
商仙儿满眼的爱慕与诚意便在他始终冷漠疏离的言辞中僵了僵,忍了忍,还是道:“仙儿又不求殿下馈赠什么,殿下何必拒仙儿于千里之外呢?仙儿也不过是觉得与殿下有缘,想为殿下献些微薄之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