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聂丛丛对倪新并非没有留恋,虽然他并不是自己最想要的那个人,但是,结婚的这七年里,她也在那一菜一蔬的平淡里找到了幸福,也在那些琐碎的点点滴滴里找到了爱情的感觉。
她和倪新的性格完全不同,她勇敢冒失粗心大意,他谨小慎微做事仔细,她们喜欢的东西完全不同,但也并不强求一致,他的博学与深刻,一直让她钦佩不已。后来,他就是她的百科大辞典,她遇到任何知识上的问题,第一时间不是去查工具而是问他,倪新给出的答案从来都是百之百准确。
随着时间的推移,聂丛丛对倪新的依赖感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强,甚至到了后来,倪新出差不在家的时候,她就会整夜的失眠,有时就直接睡在他的房间,闻着他熟悉的味道才能入睡。
然而,聂丛丛又是一个敏感而骄傲的人,她不允许自己拖累任何人,更不想让人说他是因自己而怎么样。所以,每当她出现不好事情的时候,她第一想到的不是寻求对方的帮助,而是先想办法把他从整件事里摘除出来。在聂丛丛心里,这是一种最深层次的爱,即使对方最先感受到的是薄情,她也毫不在乎。
昨天晚上,倪新以怀疑的态度审问聂丛丛与李文轩的关系的时,他又在第一时间带着自己的东西离开……这都让聂丛丛心里感受到了一种彻头彻尾的寒凉,然而骄傲的她又不屑于去乞求对方的同情和怜悯,索性就用一种最简单也最决绝的方式让自己再没有任何退路,也让对方彻底解脱。
此后,聂丛丛没有与倪新联系,也没有与李文轩联系。她重新调整了工作重心,一方面催促律师尽快安排那些长期欠款单位的起诉工作,一方面让客服用委婉的方式催促期的欠款,而她自己也加速做一些短频快的小合作,以促进公司的现金流……但是,公司每月的固定支出已经达到了24万,即使她做了一些人员裁减,整体的费用也只下降了4万,公司的运营成本依然比较高,聂丛丛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三天以后,聂丛丛正在开会,她的手机屏幕闪了闪,她看到一条短信提示,自己的个人建行卡入帐20万元。随即她也在微信上看到李文轩的微信,刚给你转了20万,你赶快取了去还信用卡,她心里一动,却没有回。
20万的数目不小,但与80万的数额相比,也仅仅是四分之一。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她没有等到会议结束,急忙将这笔钱通过手机银行转到信用卡里,她也在第一时间收到了银行还款信息。
会议后半场的内容,聂丛丛听得心不在焉,市场部负责人也发现了她不在状态,压缩了会议流程,匆匆结束了会议。
聂丛丛刚走进办公室的门,妈妈的电话打了进来,她的鼻音很重,像是刚刚哭过,丛丛,你这一会儿忙吗?能不能到交大一附院的门诊部来一下,我在门诊部门口等你。聂丛丛工作这么多年,爸爸和妈妈从来不会在她工作的时候打电话,更不会让她离开办公室。所以,她的心咯噔一下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她甚至没有来得及问什么情况,只说,你等我,我十五分钟就到。
挂掉电话,聂丛丛拎起包就往出跑,连小徐叫她都没有时间理,她一路开着车横冲直撞的到了医院门口,妈妈正站在那里,身上被雨淋湿了,但她却毫无知觉,只是一眼巴瞅着她来的方向……她一看到她眼泪马上就流了下来。她也不等聂丛丛问话,匆匆寄给她一张纸,说,这是你爸的检察报告,是胃癌,恶性程度很高,我现在还没有让你爸知道,你现在赶快找个地方,把这个报告给处理一下,给我拿过来。我和你爸在门诊大厅那里等你。我现在先进去了,我怕他在那里等得时间长了会起疑心。说完她急急忙忙走进医院的门诊大厅。
看着妈妈走远,聂丛丛才低头看那个报告,写得很详细,但是,却让聂丛丛瞬间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感觉。她拿着那个报告去了一家她熟悉的打字复印的地方,她怕别人处理的不好,直接给店员说明了情况,她自己先把检查报告进行了扫描,然后倒到笔记本上进行文字修改,她处理完以后用彩色打印机打印出来。
要像往常,她一定会很得意自己的水平,但是,今天她却绝望的要命。她从来不觉得父亲会生治不了疾病,然而,现实却给了她狠狠地一个大嘴巴,疼得她不能呼吸。
走到医院门口,她取出镜子照了照,补了一点口红,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装作若无其事的往进走,她老远就看到爸爸和妈妈站在那里,爸爸生气地对妈妈说,明明取检察报告你自己可以取,你非要让丛丛跑一趟,现在倒好,咱们等了这么长时间,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来呀?妈妈在旁边一直道歉。
聂丛丛快步跑过去,对着聂行说,爸,你别怪我妈了,取报告的人可多了,大家都是一个一个的打印,你说,我也不能插队,是不?行了,别吵吵了,你看结果挺好的。果真就是我妈说的胃溃疡。你以后对我妈好一点,别没事就训她,有些事又不是她能控制的了的。
聂丛丛说完用余光扫了一眼妈妈,她当作没有看见的样子,轻声说,我就说嘛,咋可能结果不好呢。行了,那就让丛丛去忙吧,我去给咱们约个明天早晨的专家号,咱俩自己回去。聂丛丛说,没事没事,我不忙,你俩在这里等着,我去预约,完了把你俩送回去,外面下雨呢。聂行说,不用不用,你快去忙你的,知道你一天事多,医院的事我和你妈自己弄,你快走吧!
聂丛丛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妈妈,妈妈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让你取个化验报告都慢得要死,把人等得急的。我们不用你了,你快回单位去忙吧!说完拉着聂行就向后面走。聂丛丛叫道,妈——你们。
聂妈妈回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话,转过身搀着聂行走远。聂丛丛站在熙熙攘攘的门诊大厅,有一种铺天盖地悲伤席卷而来,但是她的眼睛却干涩,连一滴眼泪都没有。她知道,这场戏,她不能演砸了,否则,对于一个比她还热爱生活的老人来说,这种绝望又怎么能承受得的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