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千城的封幕之行比计划中还要顺利,封幕是几座城池中最特殊的,商业是其根本。易千城来之前,傅仪先生已经将一切都打点好,有了商人们的支持,易千城的大军镇压,拿下封幕只是迟早的事。
差别在于,选择用武夺城的速度快,但是必定有死伤,选择用智来攻下这座城,可谓让封幕不战而屈兵,但耗时长,其中容易有变数。
易千城望着漫天星子,黑眸沉沉。傅仪走出房门,“将军在想些什么?”
“无事。”
“今日商贾们为了讨好将军,送来了好几个美人,我见将军脸色变了,知将军心中不悦。将军向来洁身自好,可往往一笑置之,如今日这般生气还是第一次见。容傅仪大胆猜测,将军可是为了夫人?”
易千城眸光微闪,轻咳了一声,“军师说什么呢,只不过看不惯他们那副讨好的嘴脸罢了。”
傅仪呵呵笑道,“将军如今权势滔天,哪个不讨好?可也没见将军愠怒。我当初提出让将军娶夫人,除了希望耗费最少的兵力夺下颍东外,还希望将军心中仇恨能化解几分。如今看来,将军心里放下几分了罢。”
易千城愣了愣,发现如今再提到有关颍东的事,自己心中确实已经平静居多。宁静永远比仇恨好过,纵然心中的怨已如深渊,但让他毁去一座城,他却下不了手。
想到在沙棘城主府中等他的连笙,易千城勾了勾唇。但是那个小没良心的,至今也没给他寄一封信,没问候只言片语,易千城心里略感酸楚和委屈。
他倒是想过寄信回去,但是自己堂堂男子汉,出来打仗三天两头就忍不住给个女人寄信算什么回事?有那功夫他还不如早日拿下封幕,堂堂正正回去。
“将军有何打算?是直接攻打,还是再等等看,等封幕从内部瓦解?”
“现在不宜攻打。”易千城想了想,“之前向寒把自己的手下扔来封幕,封幕那两个少主吓得不轻,人越怕死防备心越重,此时必定处处提防,贸然攻打会加重损失。”
“我至今没想明白向寒此举何意,我问过承昱,他说向寒近日无异动。按理说向寒已经清楚了封幕的的情况,不可能如此沉得住气,但目前他除了将受了刑的下属扔来封幕,什么也没做。”
易千城暂时也没猜到向寒的意图,那个面容惨烈的下属虽然引起了一时骚乱,让封幕两个贪生怕死的少主有所警戒,但不能真正阻碍他夺城的脚步。
至今按兵不动,反而让人担忧起来。
“军师,你让承昱盯紧了,向寒不是这么容易罢休的人,一旦有异动马上通知我。”
“是,将军。那傅仪先告退了。”
“等等!嗯——沙棘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过来?”
“暂时没有任何消息。”
易千城抿抿唇:“知道了,下去吧。”
……
连祁离了颍东,带着自己的亲卫往沙棘赶去。殷洲提醒了许多次连祁保重身子,他上次的伤还没痊愈,这般折腾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好。
连祁心中忧虑,易千城带着连笙回到沙棘以后,连祁派人打听过易千城急着回去究竟所为何事,但易千城防范得紧,一直没有消息。此时路上他边打听边赶路,心中猜了十之八|九,易千城泰半不在沙棘城中。
但这并不意味着连笙是安全的,万一方牧死了的消息传回沙棘,阿笙就成了众矢之的。连祁不知道易千城会怎么对连笙,他不能冒这个险,必须赶在易千城知道消息以前把连笙带回来。
易千城不在沙棘,就是连祁最好的机会。沙棘城主府兵力削弱,他可以趁这个时机将连笙带走。
连祁到颍东这天,让亲卫埋伏好,他自己乔装了一番,看到被围得严严实实的城主府,连祁皱了皱眉,悄无声息带走连笙似乎不太可能。
他对殷洲道:“你派人装作给厨房送生禽的试试。”防范再严密,不可能不换新鲜的食材,只要有人采买,说不定就会有突破口。
晚上殷洲回来,神色凝重地对连祁摇了摇头,道:“城主府守得很严密,就连采买也是一队卫兵盯着,想传话或者将后厨的人掉包根本不可能,属下怕打草惊蛇,就让他们回来了。”
连祁沉吟片刻,道:“下去准备好,明晚这个时候,直接去城主府劫人吧。”
“公子,易千城会不会想到是我们?”
“无碍,方牧一死,易千城就半分情面也不会讲了,必然会与颍东反目。阿笙多留一刻就危险一刻,先把人带出来再说。”
他们进不去城主府,连笙同样出不来。
心里的不安愈发浓重,倘若……倘若方牧的死真与父亲有关,那她今后要如何自处?单单一想到这种情况,她就觉得万分对不住易千城,连笙看了眼床上的包裹,心里愧疚又难过。
柳嬷嬷现在也知道发生了何事,见连笙眉宇忧愁,劝道:“姑娘莫再想了,宋元将军心中有芥蒂,不会让您传信出去。事已至此,还是得等将军回来再说,您爱惜着身子,嬷嬷看着心疼。”
“嬷嬷放心,我没事。”连笙垂眸,把包裹递给柳嬷嬷,“这个,帮我收起来吧。”
柳嬷嬷哎了一声,接过包裹,心中替姑娘难过,还不禁埋怨连城主。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哪有人会这样对自己的亲闺女?姑娘在沙棘过得本来就不容易,如今好不容易与将军相处融洽了,又发生了这件事。方大人之死与连城主无关还好,倘若让将军查出来与他有关,那姑娘今后该如何与将军相处?
刘嬷嬷刚刚将包裹放好,就听见外面传来很大的喧哗声,惜玉在铺床,也听见了,闻声道,“奴婢出去看看。”
连笙皱眉,点了点头,嘱咐她道:“你当心些。”
惜玉应了一声,推开门,谁知刚好和一个黑衣男子撞上。男子蒙着面,眼神一厉,将她劈晕了。柳嬷嬷惊呼出声,想去姑娘身边护着她。黑衣男子比她动作快得多,闪身来到连笙面前,抱住连笙就走。
“放手!”连笙惊骇,自然不肯跟他走,在他怀里挣扎,“来人啊!救命!”
黑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在她耳边小声道,“阿笙别怕,是哥哥。”
“哥!”连笙停止挣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外面正一团乱,连祁点点头,在亲卫的掩护下带着连笙往外走。
闯进城主府比他想象的要容易许多,原因无他,为了能带出连笙,连祁还派人去了易环的院子。比起连笙,宋元更紧张易环,他犹豫了一刻,带了大半的人护好易环去了。
连祁心中愤怒,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在沙棘竟然被如此对待!倘若今日来的不是自己,阿笙岂不是十分危险?
连笙觉得哥哥此举不妥,但一来她心中想知道颍东发生了什么,二来现在不是谈话的好时机,她不能让哥哥陷在沙棘城主府中。连笙沉默下来,被连祁抱上了马。
马儿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宋元带人追出来。
“大人,夫人被劫走了,怎么办?”
宋元眼里有一丝犹豫,夹着浓浓的恨意,他闭上眼,想起将军出征之前叮嘱自己听夫人和姑娘命令的的话,咬牙道,“带人去追!决不能让贼人带走夫人。”
夜晚的风凌厉,连祁将连笙拥在怀中紧了一分,为她挡去寒风。
身后宋元穷追不舍,连祁眉眼间闪过一丝冷意,抬起了手。一群黑衣人似凭空出现,拦住了宋元和他的下属。连祁一抽马臀,马儿嘶鸣一声疯跑起来,很快就消失在了不远处。
宋元瞧人已经消失了,心中又急又怒,但这群黑衣人着实难缠,他们的目的不在于伤宋元,只用尽全力拖住他。他一时脱不了身,又如何追得上?
……
“哥哥,你怎么到沙棘来了?”
连祁见她脸蛋冻得通红,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这才答她的话:“我怕你在沙棘出事。”
连笙一怔,随即猜测到了连祁话里的意思,“你也知道方牧死了,他的死……和父亲有关系吗?”
连祁早已经拉下了脸上的面罩,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歉疚,他看着连笙道:“阿笙,哥哥不骗你,方大人的死,确实和父亲有关。”
连笙如坠冰窖,全身发冷,最糟糕的猜测还是应验了。她强迫自己忽略心中的难过,声音艰涩,问连祁:“父亲他,为什么要杀了方大人?”
连祁摇摇头,他一得知消息就赶来了沙棘,对颍东的事来不及详查。但是连祁何等聪颖,即便没有亲自去查,也能猜个几分。他父亲那个胆子和见识,倘若没人唆使,一定不敢去动方牧。
一定有人许下厚利,又告诉他自此以后能摆脱易千城的控制,父亲这才决定放弃阿笙,与那人联合设计方牧。
能让父亲违背颍东与沙棘之约的,恐怕就只有皇位上那位了吧。连祁不欲让连笙与梁臻多有纠葛,因此不打算把自己的猜测告诉连笙,他见她红了眼角,以为她伤心父亲不顾她的安危,连祁道:“阿笙……你别难过,父亲他只是一时糊涂,哥哥带你回家去。”
连笙后退一步,抬眸看连祁,摇头道:“哥哥,我不会回去的。易千城他……他如今不在沙棘,方大人的死有蹊跷,我不能让他更恨颍东。”
“阿笙,你听我说,易千城知道方牧死了,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颍东的。此事父亲脱不了身,你留在这里,易千城一定不会放过你。”
连笙咬唇,下意识辩解道,“他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