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嗷”的一声,兴奋起来了。
哪里用得着去树荫下说一声?他们在这边说话,树荫下听得见。没反对就是同意,孩子们顿时把安儿围了起来,很热情地问他:“你叫什么?”
“多大了?”
“你玩过什么?”
“喜欢玩什么?”
安儿从来没有被这么多哥哥姐姐围住过,一时间有些害怕,转身去拽韶音的衣角。韶音没着急离开,站在那里,由儿子抓着。
安儿抓住母亲后,便放松一些,敢回头去看了。面对一张张陌生但热情的脸孔,他有些新奇,有些拘谨,小嘴抿了抿,说道:“我叫安儿,三岁。我跟娘捡螺蛳,捡河蚌。”
孩子们听完,目光灼灼地相视一眼。
“我们陪你捡螺蛳、捡河蚌!”
这样就能下水啦!
“好啊。”安儿点点头。
孩子们立刻挽了裤脚,哗啦啦地下了水。三令五嚎着,摸起螺蛳来。
下了水,一个个玩闹起来,很快把清澈的河水都搅混了,什么也看不见。安儿抿了抿嘴,倒没说什么,站在那里好奇又羡慕地看着他们。
几个孩子还记得照顾他才能吃鱼肉,很快不闹了,哄着他玩。还有的把盆拿过来,丢在水面上,让安儿捡一颗螺蛳就往里面丢一颗。
被这么多人关注着,安儿非常高兴,小嘴咧得大大的。
树荫下坐着洗衣裳的妇人们不同意孩子们下水,但是孩子们皮起来,又哪里是她们治得住的?而且,她们还要洗衣裳,哪有精力追着一群皮孩子疯跑?
一边洗衣裳,一边盯着在浅水边捡螺蛳的孩子们,口中骂道:“就她逞能!”
“等顾亭远回来,还不知道怎么收拾她!”
有人笑道:“得了吧!就她那狗脾气,顾亭远闹得过她?”
“唉,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还有妇人吼自家孩子:“石头!你敢往里去!屁股不想要了!”
孩子们只能在浅水滩玩耍,虽然遗憾,但是能够下水也算满足了。有人陪着安儿玩,有人好奇走到韶音身边,看她叉鱼。
大点的孩子都知道鱼儿不能惊,惊了就跑了,因此倒很老实,站在那里像根木桩子一样,动也不动。
韶音并不逗他们说话,捉着木叉,聚精会神地盯着游鱼。
日头渐渐晒了起来,她不打算在水里待太久,很快叉了两条鱼,接连甩到岸上。
这下就四条鱼了,两条鱼喂村里的孩子们,两条鱼留着自己吃。
“婶婶,你好厉害。”见她上岸,几个孩子便追着上岸,围着她崇拜地道。
韶音笑笑:“我爹是猎户。”
“那你也会打猎吗?”一个孩子问。
韶音点点头:“会。我爹教我做过陷阱,可以捉野鸡、兔子之类的。”
“哇!”孩子们都惊叹起来。
这时有个孩子问:“婶婶以前怎么不打猎?”
“以前我小。”韶音随口道。上了岸,用木叉将鱼肚子剖开,内脏挖出来,就地埋了,然后在河边冲洗。
她在下游,不影响上游的人洗衣裳。
收拾干净几条鱼,其他孩子也把安儿带了过来。韶音看着儿子不知是晒的还是激动的红扑扑的小脸蛋,又看了看浅浅一盆底的螺蛳,说道:“天热了,我们回家,等凉快些再来。”
安儿还没玩够,有些舍不得。
“我回去炖鱼,你们中午记得来吃,别让我去一个个叫人。”韶音看向周围的孩子们道。
孩子们看着她掐了几根韧草将鱼嘴串起来,四条胖嘟嘟的大肥鱼挤在一起,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一个孩子道:“婶婶,我去你家玩吧?我可以带安儿玩。”
很快,又有一个孩子道:“我也去。”
安儿一听,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的,刚才升起的一点失落顿时消散了:“娘,可以吗?”
“可以。”韶音痛快地点头,“谁来都欢迎。”
几个孩子听了很高兴,冲着树荫下那边喊道:“我们去顾家婶婶家里玩了!”
“不准去!”
“过来帮老娘拧衣裳!”
“让你拾柴禾来了,臭小子你敢乱跑!”
孩子们皮得很,纷纷大声回道:“知道了!”
“会早点回去的!”
“我们走啦!”
裹挟着安儿,风一样冲向前方,很快跑得远了。
安儿跑得小脸上红扑扑的,兴奋之余又有些不解,他刚刚听大娘们的话,好像不是同意?
但也有可能是他没听清,反正能跟这么多哥哥姐姐一起玩,他很高兴的!
韶音提了鱼,跟在后面。
有个男孩子特别机灵,抱了盛着螺蛳的木盆,殷勤地跟在她身后:“婶婶,你除了会叉鱼、做陷阱,还会什么?我听说山里有野猪,还有熊。”
他眼神闪烁着,一脸的机灵样儿。
韶音道:“我只会这些。”说完,警告他一句,“别往深山里跑,很危险的,我爹就是被大虫咬死的。”
他顿时被吓到了,嘴巴张得大大的。
“我没骗你,不信你回家后问问你爹娘,他们都知道的。”韶音又道。
男孩点点头:“我记住了,婶婶。”
这个孩子叫柱子,八岁了,已经能帮大人干许多活了。在一众孩子们挤进顾家的小院里后,柱子没有跟着瞎玩,而是将盆里的螺蛳洗了洗,然后问韶音:“婶婶,跟那一盆倒一起吗?”
“倒一起吧。”韶音看了一眼答道。
那盆是昨天捡的,倒一起泡着,等螺蛳吐个两三天的泥就可以吃了。
孩子们在院子里玩,韶音在灶房刮鳞片,将鱼头单独剁下来,并剔除鱼骨和鱼刺。
这些孩子来家里吃饭,韶音要保证他们的安全,不能让他们被鱼刺卡着了。
但她小看了这些孩子们。
等到两条鱼炖好,整个小院子里都弥漫着香气,孩子们咕咚咕咚咽着口水,一个个拿着碗挤在灶房里,将不大的灶房挤得满满腾腾:“婶婶,你给我盛碗里,我带回家吃。”
“我也是。”
“婶婶给我也盛碗里。”
韶音看着一张张狡黠的稚嫩面孔,不禁惊讶,为孩子们机灵而慷慨的心思动容。
只是一碗鱼汤,他们竟然想要端回家,跟家里人一起分享。
“好。”她笑道。
接过他们的碗,不多不少,一人两勺。
有汤有肉,十分匀乎。
孩子们接过碗后,还互相对比了下,想看看自己比别人少了没有。结果,都差不多,便满意起来。
“谢谢婶婶,我们走啦。”
孩子们得了报酬,一个个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热闹的小院一下子变得冷清下来。
安儿有些失落,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动。
“安儿,吃饭。”韶音盛出余下的一碗鱼汤,并将顾亭远早上留的午饭热了热,端到堂屋的饭桌上,叫院子里发呆的儿子。
安儿闷闷不乐地走进来。
韶音知道他不乐什么,掰了一块窝头给他,说道:“他们还会来陪你玩的。”
“真的吗?”安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韶音点点头:“真的。”
吃人嘴软,她隔三差五请他们吃好吃的,他们会不陪她儿子玩吗?
“嗯嗯!”安儿顿时高兴起来,这时才注意到面前放着的香喷喷的鱼汤,“娘,好香!”
韶音好笑,暗暗摇头。刚才是有多不开心,连鱼汤都忘了。
“喝吧。”
“娘也喝。”安儿舀了一勺,举高小胳膊,孝敬他娘。
韶音低头喝了,然后道:“你先喝,喝饱饱的,剩下我喝。”
“嗯。”安儿乖巧点头。
顾亭远走之前炒了茄子,韶音把一盘茄子都吃了,安儿喝了半碗鱼汤,剩下半碗也进了韶音的肚子。
吃饱喝足,她懒洋洋地伸展了下手臂,怀念起顾亭远来。
如果他在家,就不必她刷碗刷筷子了。
稍坐了坐,她一鼓作气,拿着空掉的碗碟到灶房去了,舀水洗涮干净。
这会儿是晌午头上,日头正晒着,韶音拧了湿手巾,给安儿擦了擦脸、手、脖子,然后撵他到床上去。
家里没有玩具,韶音便翻出几块布头,说道:“娘缝个沙包给你玩。”
“沙包是什么?”安儿好奇问道。
韶音翻找了下陈采音的记忆,发现这里没有沙包的玩法,毽子也没有。孩子们小的时候追着大一点的孩子漫山遍野地跑,挖甜草根,捉蛐蛐,玩过家家等。等到大一些,七八岁以后,重心就往农事上偏移了,不会琢磨着怎么玩。
“等我缝好,你就知道了。”她道。
她动作快,很快剪裁出六块大小一致的布片,三下两下缝好了。
这玩意不必什么手艺,丢来丢去的,很容易就脏了,就算绣出花儿来也看不出漂亮来。
就是沙子不好找。她用沙土替代,在里面多包了一层,免得沙土溢出来。
安儿年纪小,沉甸甸的不方便玩,掉在身上还容易砸痛,她只放了一点沙土进去,缝好之后拿给安儿抛着玩,并教给他踢沙包。
然后又缝了两个出来。
她动作快,缝好三个沙包,也才用了一个小时。
她将三个沙包都拿在手里,纷纷抛起,耍起了花样,看得安儿直乐,连连拍小手。
玩了一会儿,韶音就让他躺下,睡个午觉。
天太热了,她拿着蒲扇卧在旁边,一下下给他扇凉。凉风徐徐,安儿偎着母亲,很快睡着了。
等他睡着后,韶音也躺平睡了。
母子两个睡到大概下午四点,最热的时候已经躲过去了,才悠悠转醒。安儿拿了沙包,爬下床,走到屋门口,倚着门框,抿着小嘴往外瞧。
韶音一看,就知道他想去找别的孩子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