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风笑见他问此,一时不明所以,便老实答道:“小子只喝过一回市面上寻常的‘升天’灵茶,其余皆不曾有缘得见。”
言谈之中洪岳自腰间一枚杏子大小的袋囊之内掏置出一方尺半长宽的青玉方函,打开来里面林林总总列放着许多物什,见有瓦缶、沙壶、木勺、玉盏等茶道用具。想是常做此事,其摆置手法自然娴熟,烹水煎茶如行云流水一般颇具文艺。
说话时候茶汤已就,洪岳执勺分了一杯,凌空推至他面前。淡然道:“葬魂谷内不光秘事颇多,出产亦繁,此茶名‘定魄’你来尝尝吧!”
陈风笑不敢多问,双手恭敬摘下来,小心饮啜一口。汤水方一入腔,徒然便化作一团乳雾浓云,直落到腹,散逸不见。
正在惊异时候,恍惚便听得一声裂天惊雷在头顶之上穹天当中爆炸开来,直震得其神魂一黯,脱出身窍之外,一时间飘飘摇摇升腾九天,周身暖阳精华绕身缠绵,淌洋恣意忘乎所以。
迷蒙渺茫也不知过去多久,忽然之间又闻一声清脆磐鸣,自悠远极天之外廓廓传来。霎那间在髓海神魂之内如浪涛一般堆叠涌及,一声巨似一声,一声彻比一声,一时间天地尽被此音淹没,振聋发聩真如醍醐灌顶一般,只激得陈风笑神魂颤栗,动荡倾危。
昏昏冥冥也不知响有多久,忽然间毫无征兆的便惊醒过来。目视一看才见周遭如常杯盏温热如前,想来不过刹那之间罢了。
洪岳见状即刻拂袖一挥杯、盏、壶、缶尽收归袋囊之中,拍手笑道:“先前我听郭奉举说他之‘吞蟾’损伤不少,没想到竟被你小子得去了这个机缘。怪不得,怪不得!”
陈风笑见他话语没头没脑的意义突兀,虽稀里糊涂的一时不明所以。却也隐约知道方才服饮灵茶时候定是让他有所察觉,当即身子一软忙叩头道:“真人前辈救命,那只癞蛤蟆实非小子所愿,还请上座慈悲把它从小子体内揪出来!”
洪岳斥道:“憨儿!这个‘吞蟾’左右不过只是一道精气罢了,早就散逸到你的神魂之内去了。更何况再怎么说此物也是少有的天材地宝,寻常练气修士求之弗得之物。何以患之?”
陈风笑呐呐不敢言语,心说:“祖宗保佑,没什事便好!”
洪岳肃容又道:“人所谓‘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则为善者日进,为恶者日止。’此一次不光葬魂谷之事,单只法会上夺得两筹来算,可谓有大功劳,方才这一杯‘定魄’权做赏酬吧!”
陈风笑闻言心中不禁暗自腹诽:“嘿,他可真是小气!我还以为有什么不得了的宝物呢,没想到稀里糊涂的竟只落着这么一碗半咸不淡的薄汤寡水。”
洪岳见他面上虽平静,眼眸深处却难掩落寂,又笑道:“此茶之功效,以后自见分晓!今日留你下来,乃是门内有事吩咐,你可愿意去做?”
陈风笑心说:“正题来啦!”忙叩首道:“门内相召,弟子百死莫辞!”声色铿锵,状态决绝。
洪岳抚须正色道:“先前葬魂谷内之事老夫早已上报掌门师兄,据其推测这个血海应是上古时候的遗留大阵。其运转时候独具术数智慧,为节省灵机通常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每位修士只设一劫,若劫难落幕时候侥幸没有陨落,则再也不会加害。陈小子,你可明白门内的意思?”
陈风笑听了心中恍然大悟,心说:“原来竟为此事,这可怎么办?”忙叩首道:“小子谨遵真人前辈法旨,只是……。”
“只是何事?”
“只是小子本就修为低微,如今遭此劫难又落了一层境,即便是能不为大阵伤及,也难以承受得了里面血阵压迫之力。小子贱命一条死就死了,若因此误了门内期许岂非罪过?”
洪岳淡然道:“此事是掌门师兄的意思,他既然开口必然是有非常之考量。此次老夫会让玄黄殿首徒薛弘正护佑你进去,他之守御之术想必你也有所耳闻。这一回你只需进去替门内查明一事即可,做完之后其余诸事皆不用多管,薛弘正自然会推送你出来。”
陈风笑闻听此言,心中忽然沉坠下来。此等机密之事若换作自己是洪岳,大可回到门内之后关门闭户悄悄来说,如何能这样没遮拦的宣诸于口。
要知道像诸位门派掌门这等修为的筑基真人,一身功力修为早就通玄,各派看似和谐,其实皆都费尽心机相互防范,秘密监视。
而如今其却在旁人殿堂之上毫无顾忌的说讲出来,又特意强调是掌门真人旨令,种种反常举动实在叫人费解。若换作旁人或许懵懂只做寻常,而陈风笑久经世故心思缜密,顷刻就察觉洪岳言语当中的诡缪之处。
当下心中暗呼“完蛋!”,知道自家怕是不知觉之中卷入到一场浩大阴谋当中来了。可惜他境界低微,浑没有半丝反抗的力量,顾看如今情形只能乖乖听话走一步看一步。一时间又对力量、境界的渴望迫切了甚多。
失神之际,洪岳又道:“陈小子,既有辛苦,便有功劳!只要你把此事做好了,门内不光酬赏丰厚,老夫更可许你自由出入藏经阁的权利,要知道一殿之内有如此待遇的不过一掌之数罢了!”
陈风笑忙喜道:“洪上座大恩,小子没齿难忘!只要我陈风笑但有三寸气息尚在,定会倾力以待绝不辜负前辈期望。”他不敢胡言乱语,说那些马屁话。
洪岳见事已完毕,又道:“葬魂谷之行,诸派尚且再准备一番,说不得也要年许,这一期间汝应该潜心修炼勿要再去外头游荡!”说罢大袖一挥,道:“退下吧!”
陈风笑叩首行礼,退身下殿。
行出院外,走不多远忽然有位十七八岁的俊逸修士笑脸迎上来,遥遥喊道:“陈师弟,这是哪里去?”
陈风笑稽首道:“小子正欲回寝殿中,师兄赎罪,敢问怎么称呼?”
俊逸修士稽首笑道:“玄黄殿郑启亮,我久居丹堂师弟生疏也是常情!咱们殿内此次随行的弟子现今都在谢师兄那里,刚巧你我正好碰上,何不同去?”
陈风笑如何看不出来此人是专门傍在这里等候他的,所谓修真界其实与世俗差不多少,许多时候也要讲人情、圈子。正好有此时机,他如何能傲娇推辞?便稽首笑道:“只怕小子功力浅薄唐突了诸位师兄!”
郑启亮笑道:“哪里话!师弟勇夺两筹给咱们玄黄殿赚足了脸面,师兄们都想见识见识呢!”
言语间引着陈风笑往侧门走去,两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儿便来到一处雅致小院内。方踏入走了几步,正殿里面便有问道:“是陈师弟来了么?”
郑启亮笑应道:“正是!师兄们可真是没良心,都不问问我的孬好。”
“陈师弟可是大功臣,不先问他怎么能行?”里面有人笑答。
说话时候郑启亮领着他迈进殿去,迎面的是架六折玄玉屏风,其上用宝精嵌绘着数座仙山琼岛,当中云气氤氲灵禽翱翔,甚是玄妙精美夺人目视。
转过屏风,但见偌大席上列座着十五六位修士,各自玄衣道袍样貌年轻,高矮胖瘦不一而足。正位上盘膝坐着的是一位敦实青年,圆脸圆鼻浓眉阔口,通身气息赫赫说不出的粗犷豪放。
陈风笑乍一见了,登时心头一惊。还未出口,敦实青年哈哈笑道:“陈师弟,没想到咱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