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令宇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三个人:“这场面我倒是没想到,我都搞不清你们谁说的是真的,谁又是在逗我玩。”
现在这种情况,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选择陈琰当人质,哪怕是他受了伤,但终究没有控制一个小姑娘来得容易些。
不过周云锦的确说得没错,如果陈琰出了事,陈牧雷会不顾一切地让赵令宇陪葬。
徐立哲总算缓过劲儿来了,站起来的时候还有些蹒跚,捂着鼻子喊爹骂娘。
陈牧雷不怕他们人多势众,就怕赵令宇狗急跳墙伤了陈琰和周云锦,他没办法拿他们任何一个人的生命冒险。
“我没带人来,不然怎么可能只有我自己出现?”陈牧雷交了底,并在赵令宇的监视下解开外套,展开双臂,“我也没有任何武器。”
徐立哲搜着他的身,手上的血蹭到陈牧雷的衬衫上,陈牧雷忍着对血产生的生理性不适,紧盯着赵令宇的一举一动。
徐立哲仔仔细细搜了一遍,除了车钥匙什么都没发现。徐立哲学着他的样子把车钥匙也丢到草丛里,本想趁此机会给陈牧雷几下,但刚才这人身手利落速度又快下手又狠,他心里阴影太大了。陈牧雷仿佛知道他那点儿小九九,眼尾冷冷地扫了过来,徐立哲立即谨慎地退开几步。
黑衣男也在院门边向外探视,回来报告:“没人。”
“你希望我带谁来?警察吗?如果外面有警察,你还能好好地杵在这儿?”陈牧雷故作轻松地打量了一下周围那些人,不期然和韩刑的视线对上。
在那一刻,两个人居然产生了某种莫名的默契,并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
陈牧雷对赵令宇说道:“你们这么多人,你是有备而来的。可我呢?胡小钰给我打完电话,我能想到的地方就只有这儿了。”
在会所成立之前,这个破地方也算是众诚的一个据点了,虽然荒废了,但相对来说也更加隐蔽。
陈牧雷对这里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赵令宇冷笑:“看来你心里一直没忘记小时候的事。”
“谁愿意记着那些破事?那么变态的人大概只有你了,喜欢折磨一个人的过程,过这么多年还能清清楚楚地讲出来。”
从十几年前陆北屿那件事就能看得出赵令宇是一个很享受做这种事的人,他享受剥夺一个人的自由、意志甚至生命,“游乐场”之于他来说和普通人收集手办没太大区别,那是他的战利品。别人杀人藏尸是为了销毁罪证,他却选择把尸体埋在人来人往的游乐场,恨不得向所有人炫耀他的战绩,他人生的成就感就来源于此。
陈牧雷不得不用赵令宇感兴趣的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他小心地挪动着脚步,用自己的身体挡在那支枪口和陈琰之间,并在心中计算着几个人之间的距离。
陈琰看得出陈牧雷的意图,红着眼睛注视着他的背影,想阻止又不能出声,急得嘴唇都在颤抖。得知了所有真相的周云锦都愿意在这个时候相信他,陈琰更不能拖他后腿。
赵令宇脸上果然露出些许悦然:“我就知道你最懂我,有个事你大概不知道,陆北屿那件事之后我和老陈要过你,我想培养你,可惜老陈死活不同意,偏说好不容易才遇到个满意的男孩给他当儿子,再加上白鸿泉那时也偏向他,这件事才作罢。牧雷,如果你从小跟着的人是我,至少我拥有的东西有一半都属于你,如果有你在我身边帮我,整个阮城迟早都是属于我们的,那几个老东西早就该——”
赵令宇越说越兴奋,完全没注意到原本跪在地上的韩刑悄然起身,推倒前面的徐立哲后直冲赵令宇扑过去。
赵令宇只见一个身影冲自己过来,下意识转移枪口向那个身影扣下扳机。
陈牧雷在韩刑起身的时候就有动作了,只是他相距几人略远,当他看到赵令宇转移了枪口对准韩刑,不由得心下一惊,咬牙加快了速度。
他人高腿长,瞬间爆发力强,几乎和韩刑同时来到赵令宇身前。千钧一发间,陈牧雷抬腿侧踢,猛地击向赵令宇拿枪的手。
周云锦只看到韩刑过来,大惊失色:“不——”
她的话都还没喊出来,一声枪响就在周云锦耳边炸开,震得她顿时耳鸣声阵阵,整个人当即就懵了。
陈牧雷这一踢攻击威力极大,赵令宇惊呼一声,手骨应声断裂,枪从手中滑落。
陈牧雷扯开挡在他们之间的韩刑,伸手要从赵令宇的怀中拽回周云锦,指尖几乎要碰到她时,赵令宇的另一只手上忽地闪过一道寒光,那寒光直向他刺过来。
是刀。
陈牧雷身子向后微仰躲开险些划过自己脖子的刀刃,赵令宇趁机挟持着周云锦后撤,周围的手下立即挥舞着棍棒向陈牧雷涌过来。
徐立哲也起来了,双手拾起地上的大石块冲着陈牧雷砸过去。
“小心背后!”陈琰惊呼提醒,陈牧雷早看到徐立哲那小人了,矮身躲了过去,那石块反而砸到他旁边的人身上,那人的脑袋登时被砸开了一道大口子。
徐立哲见状气愤不已,扭头冲着陈琰去了。
院子里足有十几个人,人人手上都有家伙,愣是打不过一个陈牧雷,反被他抢走了一根棒球棍,揍得他们屁滚尿流。
匆忙之间,赵令宇手中的刀子划破了周云锦的皮肤,尖锐的疼痛拉回了她的意识。
耳鸣声还在,周遭的一切声响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周云锦努力睁开眼睛,眼前的世界是却是一片混乱。
韩刑倒地,胸前的衬衫上正逐渐被血迹洇湿。
陈牧雷在和一群人械斗着,一面抵挡数不清的拳脚棍棒,一面向她这边靠近。
陈琰……
周云锦看向离他们最远的陈琰,顿时倒吸一口气,撕心裂肺地大喊出声:“陈琰!”
陈牧雷猛地回头,只见徐立哲手握一只短小的匕首,就那样在他的眼前刺入陈琰的右腹部。
陈牧雷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停了,陈琰却曲起腿直击徐立哲要害部位,用自己的头猛撞徐立哲已经断掉的鼻梁,然后对陈牧雷嘶喊:“你愣怔干什么!救她啊!”
……
这一刻。
大概是陈牧雷活到现在觉得最难熬的一刻。
没被他打趴下的那两个人强撑着自己保护赵令宇挟持周云锦上了一辆车,而豁出去的徐立哲重新站了起来,他满手是血,捡起地上的匕首,栽栽歪歪骂骂咧咧地又冲着陈琰去了。
这院子里不止一辆车,他随随便便开一辆都能拦住赵令宇,救下周云锦。
可是……
没有可是。
周云锦被强行塞进车里之前看他的最后一眼是示意他救陈琰,嘴里喊地最后一句是——别管我!
赵令宇那部车子启动的时候,陈牧雷几乎咬碎了牙齿,转身向陈琰冲过去,手里的棒球棍向徐立哲的膝弯丢过去。
徐立哲没防备,被打得单膝跪地,还没起身就被已经近至身后的陈牧雷一拳再次击倒。
他想反抗,这次陈牧雷没有给他任何机会,连出数拳,把他那张原本就没法看的脸打得更加惨不忍睹。
直到徐立哲奄奄一息,陈牧雷才停了手。
他从徐立哲手里拿过那把匕首割开绑着陈琰的绳子,脱下外套系在陈琰伤处。
“撑着点,现在送你去医院!”陈牧雷半抗着陈琰,手压着他流血不止的小腹。
“我这点儿伤不会有事的,你去、你去追他们,把周云锦救回来!”陈琰疼得声音打颤,把陈牧雷直往外推,忍不住喊道,“你去啊!”
“你踏马少和我废话!失血过多会怎么样你不知道吗?!”陈牧雷使劲按了按陈琰的伤口,“还不够疼是不是?”
陈琰霎时疼得嘴唇青紫,差点晕过去。
陈牧雷的车钥匙刚才被徐立哲扔了,他没时间找,便把陈琰放到了那辆小面包车的后面,转身又去看韩刑。
韩刑胸前一大滩血迹,陈牧雷预感不妙:“我开车快,你不想死就给我忍着,忍到医院。”
韩刑摆摆手,嘴里咳血:“别、别费劲了,救我没意义。”
“有没有意义不是你说了算的。”陈牧雷想把韩刑扶上车,却被韩刑拒绝了。
“我手机……在周云锦身上。”
“我知道。”陈牧雷方才一进这院子就看懂韩刑的眼神了,“我只是让你想办法搞点动静扰乱赵令宇的注意力,谁让你去挡枪子了!?”
“我也没想到他枪法这么……准,该着我倒霉。”韩刑自嘲着,“那就顺便当是我想洗白吧,一命换一命,老陈的命……是我欠你的。”
“你洗不白,也别想着洗白,你犯的罪不是你一条命就能抵的,不止老陈,还有宋文霖呢。”陈牧雷嗤笑,“我没时间和你耗,你想死,我弟弟可不能陪你一起死。”
陈牧雷想再拉起韩刑,却被韩刑又一次阻止:“那就说点有用的,在阮城,附近有火车会通过,秋天时南边山上有红叶的地方……就是赵令宇关着那些孩子的地方。”
陈牧雷动作一顿,听韩刑吃力地继续说道:“是我问沈听那里知道的,本想用这个线索和你换一条生路,现在用不上了,免费……送你了。”
韩刑咳出更多的血来,陈牧雷皱眉,心里明白他时间已经不多了:“你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只为了报复众诚,报复赵令宇?”
“很早之前我就在赵令宇那里得知了你的身世,我观察你很久了,我看到过你去偷偷地看陈琰,就知道你不是真的和他断绝关系了。”韩刑扯了扯嘴角,擦着流出来的血,“你这个人,很奇怪。你和众诚的其他人都不一样,我又说不清是哪里不一样,而且我们都是被他们毁掉一辈子的人,为什么同样在赵令宇那种恶魔的身边,你身上像是带着一团火,我却只能……”
他却只能在泥潭里瑟瑟发抖。
韩刑能感觉到这个人的内心和自己截然不同,陈牧雷的身体里好像有着一个灼热的灵魂,潜伏着巨大的能量,那是他最渴望的东西。
他除了活着什么都顾不得,而从小就看遍了罪恶的陈牧雷居然还有在乎别人、爱着别人的能力。
韩刑只知道自己每一次被金曼碰触、被赵令宇威胁都生不如死。他恨这些人,更恨自己没有求死的勇气,因此对陈牧雷身上的那种力量就越发渴望。
他想知道那力量能强大到什么程度,够不够对抗众诚。
不管陈牧雷是屠龙的骑士,还是终会成为新的恶龙,他都准备利用陈永新的死来刺激陈牧雷做些什么。而只有这些还不够,于是他找到了周云锦。
赵令宇是一个极其自负的人,为了震慑韩刑,曾向他吐露过十几年前杀害一名卧底警察一事。
于是韩刑千辛万苦找上了周云锦,诱使她去接近陈牧雷。其实他不确定陈牧雷是否会对这样的女孩动心,他只是赌了一把,事实证明他赌赢了。
陈永新的死势必会让陈牧雷和赵令宇产生嫌隙,赵令宇的魔爪也迟早会伸向周云锦。他们两败俱伤,周云锦能安然无恙,他就带她走。
这就是韩刑的如意算盘,拉上陈琰,是他为达目的又一次加码而已。
唯一失算的,是他没想到周云锦会也会动心。
“不管你信不信,我很……嫉妒你,更羡慕你,你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韩刑的气息逐渐变弱,“还有,我说过我……很喜欢她,是真的,可是……你说的对,我……不配……”
韩刑拽着陈牧雷的衬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一句话:“久诚还有一层……地下……白政……”
话还没说完,韩刑的手蓦地垂了下去。
“韩刑!”无论陈牧雷怎么叫他,韩刑都再没了反应。他用手探了探韩刑的鼻息和颈侧动脉,种种迹象表明人已经去了,可是陈牧雷还是不甘心,把他抬到了副驾驶。
“他死了吗?”陈琰问。
陈牧雷飞快地把车开出院子,抄近路往城区开,不时回头看着后面的陈琰:“你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血顺着陈琰的指尖低下来,他腰间的衣服都湿了一大片。
陈牧雷忍不住骂他:“让你用力压着点伤口止血!这么简单都不会吗?”
陈琰用了力又疼痛难忍:“会……我会……你不能少骂我几句吗?”
陈牧雷:“你手机呢?”
陈琰把被扔在旁边的书包往他身边踢了一脚,陈牧雷一边开车一边从包里找出他的手机,按了几下:“密码!”
陈琰:“周云锦都知道我的密码。”
陈牧雷没空和他斗嘴,先是拨打了急救电话,然后又联系了简绎:“你踏马在哪儿呢?”
“正往你那边开!马上就到了!”
陈牧雷报出了赵令宇那辆车的车牌号和韩刑的手机号:“车牌也许是套牌,周云锦身上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赵令宇发现。院门右侧大概一米处砖头那里有个缺口,我的手机就放在那里,应该都拍下来了。”
“我知道,都交给我,你先送陈琰去医院!”
陈牧雷挂断电话,在后视镜里看了下陈琰,还叫了他几声。
陈琰一直没回应,陈牧雷捏紧方向盘猛踩油门,声音开始发颤:“陈琰……你、你和我句话。”
陈琰憋着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好像还笑了下:“害怕了?”
“操!”陈牧雷骂出声。
“我以为……你这个人,什么都不怕呢。”陈琰调侃着。
陈牧雷眼眶有点湿:“你还记得你去北城之前,我说老陈有东西留给你吗?”
陈琰艰难地微微抬起头,眼里都是期待:“一直记着呢,是什么?”
陈牧雷回头看着他的眼睛,问:“你相信我吗?相信我说的话吗?”
陈琰点头:“你快说,我这个姿势伤口特别疼。”
“陆北屿他——我是说,周云锦的亲生父亲,在死之前被赵令宇逼问众诚是否还有他们的人,陆北屿至死都没有开过口。”陈牧雷喉结滑动了一下,“其实还有,当时众诚里还有一名卧底——就是老陈。”
陈琰呼吸一滞。
陈牧雷转过头,目视着前方这条黑夜中唯一有着光亮的崎岖不平的路,喉咙酸胀发紧:“老陈知道这辈子亏欠你太多,也没办法弥补你什么,他让我有机会告诉你,他其实很想让你知道,作为一名父亲他虽然不合格,可是他没给你丢过人,他在做他认为正确且值得的事,他希望你能以他为荣,让你……别恨他。”
陈琰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甚至全身不可抑制的颤抖,良久之后,他问陈牧雷:“那你呢?”
陈牧雷沉吟片刻:“在你还小的时候我就发现老陈这个秘密了,他当时想送我离开,我不同意,我想留下来和他一起干。他拗不过我,然后他带我见了……我现在的领导,我们商量的结果就是我留下,并想办法保护你。”
“然后你们就合起伙来欺负我,把我赶走了?”陈琰不敢置信地问。
“对,”陈牧雷回答得坦然,“你恨我也没办法,因为这就是我的目的,你越恨我们,他们才越相信你对我们没有威胁的价值。”
陈琰:“那……那你前两年到底是去哪儿了?”
陈牧雷:“我说入警秘密培训你信吗?”
陈琰咣当一声躺回去,后脑勺磕得直晕,他瞪了半天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最后酸涩得要瞎了似的,他才用手臂挡住双眼,闷闷地哭了出来。
“你们……你们……真操蛋。”陈琰窝火地骂着。
如陈牧雷所说,陈永新这辈子都没当过几天好父亲,他对陈永新的感情都不如对陈牧雷来得更强烈。
而就是这么一个脾气火爆嘴又臭的男人,留给他的,是一份用生命换来的荣耀。
……
作者有话要说:超长一章,太难写了真的,憋的我头发都掉没了。
所以我就说锦妹和陈牧雷的牵绊很深的……
qaq陆北屿保护陈永新死了
陈永新救下来的陈牧雷现在又保护着陆北屿的女儿
哭唧唧
就陈琰要气死了,以为全世界都不爱他,结果自己居然是团宠。
韩刑可惜吗?你们念叨着韩刑什么时候死,今天终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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