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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头地点,毛政委换下了军装,穿着一身中山装,像个老干部。他看向沈一飞,省去了寒暄直接问道:“你这么急找我,发生什么事了?”

沈一飞将图拿出来,递给了毛政委:“这是余氏化工厂内部的地形图,包括白天巡逻人员的安排和布置。”

毛政委接过图详细了浏览了一圈,上面地标都很清楚,建筑物的距离也标识了出来,非常详细,有了这张图,即便是没有去过化工厂的人也能通过图上的标注清楚地知道化工厂里的布局。

“你画的?”毛政委挑眉。

沈一飞摸了摸头,一点都没不好意思的样子:“哪能啊,你知道我画图的水平。这是覃秀芳同志帮我画的。”

画得这么详细,不可能只是听他口述。

毛政委放下纸,脸拉得老长,严肃地说:“沈一飞同志,这件事情我得批评你,你怎么能让覃秀芳一个群众去做这件事。你是否向她泄露了相关任务信息?”

沈一飞立马否认:“没有的事,组织的纪律性我很清楚,我一个老党员了,你对我还不放心吗?”

毛政委相信他不会在如此严肃的问题上说谎,脸色稍霁,不过该惩罚的还是要惩罚:“回头写封检讨交给我。”

沈一飞梗着脖子不吭声。

毛政委瞥了他一眼:“怎么还不服气了?”

“没有,我犯了错,我写。”沈一飞赶紧说。

“这还差不多。”毛政委将纸收了起来。

沈一飞涎着脸看着他:“那个,毛政委,你看覃秀芳同志帮了我们这么大个忙是不是应该给她点奖励啊?你不一直强调要奖罚分明的吗,我这做错了事,要受罚,你说覃秀芳同志是不是应该得到应有的奖励。”

“好家伙,我说你这小兔崽子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让你写检讨半句都没吭,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毛政委拿书拍了一下沈一飞的头。

沈一飞嬉笑着看着他。

毛政委气溜溜地瞪了他一眼:“你想替她要什么奖励?”

“入党。”沈一飞收起了平时的不正经,认真地说。

毛政委瞪大了眼:“你说什么?入党是儿戏吗?咱们的党员都要经过严厉的考核才有资格。”

沈一飞细数覃秀芳的优点:“她出身没问题吧,童养媳,最苦难的无产阶级姐妹,被夫家抛弃后,一个人进城做买卖养活自己,自立自强,然后辛苦生活之余还坚持上扫盲班,学习上进,还帮忙解救了那个戏班子被虐待的两个孩子,供养他们上学,这是有爱心。毛政委,你说说,这样一位上进有善心又自强的阶级姐妹,是不是该树典型?她怎么就没资格入党了?”

毛政委被他说得哑口无言。顿了顿:“你这张嘴还是跟以前一样刁钻!”

沈一飞不认:“毛政委,这不是我嘴刁钻,我这是实事求是。况且,你不觉得咱们应该褒扬这样被压迫的阶级姐妹,鼓励更多的阶级姐妹学习她这种精神吗?我这也是为你着想,你经常被拉去家属院解决那些两口子之间、婆媳之间的矛盾吧,树立覃秀芳这一个典型,有助于让更多的劳动妇女找到方向,帮助她们走出家庭,进入到工厂、机关、学校、医院,发挥更大的社会价值,这样她们不再受困于家里那一亩三分地,眼界开阔了,自然吵架打架就少了,你说是不是?”

“那离婚率也得上去了。”毛政委轻嗤。

关于这点,沈一飞不赞同了:“怎么,就允许咱们男同志提出离婚,不允许女同志提出离婚啊?”

毛政委斜眼看他:“不是,你到底站哪一边的?后方不稳影响了战士的情绪还怎么打仗?”

沈一飞义正言辞地说:“毛政委,我谁都不站,我就站在公平公正这边。这男人要没犯大错,比如经常打老婆,虐待老婆,在外面有其他女人之类的,他媳妇能提出离婚吗?要他干了对不起老婆的事,那被他老婆离了也是活该。”

毛政委摆了摆手:“我说不过你。这样吧,看覃秀芳的表现,图纸这个事肯定是不能宣传出去的,这份功劳不能作为明面上的理由,就看这次结业考试成绩吧,她要是合格了,拿到了结业证书,那我就做她的推荐人!”

真是够了,沈一飞比秦渝那小子难缠多了,秦渝还知道拿东西来换,这小子却空口白牙,张嘴就要,偏偏还搬出一大堆大道理,把他这个□□湖都堵得无言以对。

沈一飞立马露出一口笑得极白的牙齿:“我就知道,毛政委你这人最通情达理了,放心,覃秀芳同志一定能通过的。”

“行了,别拍我马屁了,说说,你怎么这么快就能进入余家的化工厂?”毛政委问道。

余天锡的这个化工厂是全国最大的几个化工厂之一,设备先进,但同样戒备也很森严,里面的工人都是在里面干了几年十几年的老工人,打手也全是跟了余天锡不少年的老人,这就导致他们想安插人进去也不容易。

而余天锡本人老奸巨猾,左右逢源,在前政府时期就混得很开,成为江市商界的扛把子人物。对他这样的大资本家,也不宜硬来,否则才刚安定的江市又会乱起来。

沈一飞摊手,笑道:“他女儿余小凤带我堂堂正正进去的。”

“怎么扯上他女儿了,说清楚,怎么回事?”毛政委蹙眉。

沈一飞摸了摸鼻子:“余天锡默认的吧,他想让我做他女婿。我估摸他已经猜出了我的身份。余天锡此前靠上了前商务部,混得风生水起,如今他的靠山都走了,自然要找新的靠山了,此举既是想试探试探咱们的作风,又想着要是能把女儿嫁给军人,多一层保障吧。”

否则没法解释,才见两次,余天锡就迫不及待地想把女儿嫁给他。禹州沈家这个名头虽响,但隔了江市好几百公里,影响不到江市,若是余家有事,也远水救不了近火,更何况沈家同为商户,太平盛世强强联合还有道理,在这乱世,有木仓才是硬道理。

一手创下如此大基业的余天锡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此举既是投诚,又是一种试探。

毛政委听完事情的原委后,扯着嗓子骂:“这些干买卖的心眼可真多。”

“心眼不多早亏得裤子都赔了。”沈一飞淡淡地笑。

毛政委审视地打量着他。

沈一飞瞅了他一眼:“你看我做什么?”

“你小子不会答应了吧?余天锡就一个女儿,谁娶了他女儿谁就能继承他那大片的家业。”毛政委盯着沈一飞。

沈一飞好笑:“你当我是什么?毛政委,毛叔,我还没那么糊涂好不好?”

毛政委点头:“你心里清楚就好,咱们跟他们不是一路的,咱们的无产阶级战士不能被腐化了,你可给我打起精神了,别装得像个纨绔大少爷,就真沾染上这些资产阶级的腐朽思想。”

沈一飞保证:“你放心,我以我身上的军装做保证,绝对不会。”

“那就好,你这小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虽然皮了点,但本性是好的。不过你年纪也不小了,该说亲了,听说年前老邹的夫人给你介绍了一个文工团的姑娘,叫什么来着余静?”毛政委说完公事,又关心起了下属的私事。

沈一飞纠正他:“人家姑娘不姓余,叫伏静。”

毛政委改口:“对,伏静,是我记错了,你们相处得怎么样?过一阵子文工团就会到咱们这里慰问,要是处得还合适就早点把婚事给办了。”

沈一飞赶紧拒绝:“不合适,你老就别瞎操心了,你要操心去操心比我大的,秦渝比我还大一岁呢,你这个政委先管管他!”

“你小子,说到你身上,你又使出祸水东引这招,难怪秦渝不待见你。”毛政委指着他的额头骂,“怎么就不合适了?人家这姑娘出身也是根正苗红,又是文工团的,长相肯定不差,能歌善舞,配你小子还是你占大便宜了。”

沈一飞还是不答应:“那这便宜让给别人啊,咱们队伍还有许多比我年纪大的都没讨上媳妇呢。毛政委,你别客气,我是老党员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毛政委气笑了:“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啊?”

沈一飞扯着嘴角笑了笑:“也不是不可以。”

“小兔崽子,我看你要翻天了。听说你救过伏静同志,伏静同志对你印象也非常好,你还挑三拣四了,不成,我告诉你,人家来你得好好招待人家,不许推辞,这是任务。”毛政委直接压他。

但沈一飞显然不是那种循规蹈矩的人:“不干,你要怎么罚我,我都接受,总之,你就别乱牵红线了。”

说完,沈一飞似乎是怕毛政委追着这件事不放,赶紧找借口开溜:“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

说完不等毛政委反应就跑了,气得毛政委憋了一肚子的气,回到家的时候脸色都还不大好看。

“这是怎么啦,工作上遇到难题了?”他媳妇乌翠云端上一杯热茶,关切地问道。

毛政委摆手:“不是,是沈一飞那小子,人老邹媳妇不是给他介绍了一个文工团的女同志吗?过一阵子文工团要到咱们这里慰问演出,让这小子去接待人家,他竟然不同意,你说像话吗?”

乌翠云笑了笑:“消消气,消消气,这婚姻大事也得两情相悦才好,你说是不是?”

毛政委瞅了她一眼:“咱们以前可没现在的年轻人那么多事,组织介绍,合适就结婚了,现在的年轻人名堂可真多。再说了,都没相处,他咋就知道不合适了?”

乌翠云一想也有道理,丈夫是政委,不光要管思想政治,也得操心下级的终身大事,为革命事业培养接班人。于是她出主意:“要不等那女同志来了,咱们再安排他们见一次,回头两人还处不好,那也只能算了。”

毛政委一拍桌子:“你说得有道理,我骗也要把这小子骗去接人家女同志。就不信了,年轻漂亮的大姑娘站在他面前,羞答答地看着他,他还能无动于衷。”

晚上,上完今天的扫盲课,老师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站在讲台上宣布:“同志们,我们第二期扫盲班再有五天就要结束了,届时将会举行扫盲班结业考试,总分一百,过八十分算及格。大家课下要多复习,争取所有人都能通过考试。”

听到这话,底下一片惨淡声,以前一下课就跑得没影的人,如今全坐在座位上,举起手提问。

老师点了一个坐在前排的男同志。

“老师,这个具体要考什么啊?”

“对啊,老师,你跟我们说说呗,我们心里很没底啊。”其他人也跟着道。

老师笑着安抚道:“大家不用慌,就是考察大家对学过的这五百个字的读写,会念会写就行了,很简单的。”

其实这不算很难,五百个字只差不多相当于后世小学一年级学的生字量。

“全部都要考吗?”学员们又大着胆子问道。

这次老师拿起了书:“那我就不知道了,这次扫盲班结业考试是毛政委亲自出题。”

说完,他就走了,留下一片哀鸿遍野。

搞得覃秀芳这个开始还挺淡定的人也忍不住跟着慌了起来,她问米嫂子:“扫盲班的结业证很难拿吗?”

不等米嫂子回答,后面一个男同志就哀怨地说:“别提了,我上回都没过,太难了,那次咱们两百个人,最后好像只有六十多位同志合格了。”

上扫盲班的都是大人,记性不如小孩子好,而且都要工作生活,平日里很忙,也没多少功夫学习,不去复习时间一长,很多学过的字就忘了。另外还有的人会临时出任务,耽误了课程,回来又没补上,那多半也通不过。

覃秀芳听说只有三分之一的人能通过考核,惊呆了:“这么少的人?那咱们岂不是也很危险?”

米嫂子也急了:“是啊,上面就没想过让七十几分的也通过算了吗?这七十几跟八十也没多大差别啊。”

男同志摆手:“别指望了,我听说有的扫盲班比较宽松可能会适当降低几分。但毛政委搞得严,差一分都不行。”

闻言,大家也不急着回去,围着那个上次都没通过的男同志了解考试的情况:“上次都考了些什么?”

男同志说:“听写,老师拿着喇叭在讲台上念三遍,咱们在纸上写下这个字或词语。然后还有填空,老师把词语或是句子写在黑板上,中间留一两个字,让咱们填。你要不认识前后的字,那中间填什么都不知道!”

“就这两样吗?”别的同志问道。

男同志点头:“对,你这两样。”

有人说:“听起来好像不太难啊!”

“等你考了就知道了,说起来不难做起来难。”男同志苦逼地捶了捶脑袋,他这脑子咋就总记不住呢。

他这话吓到了一批人,大家苦兮兮地出了礼堂,都在讨论这个。

碰头后,吴峰直接问覃秀芳:“大妹子,你都记了吧,能把你的本子给我抄抄吗?”

覃秀芳答应了:“当然可以,不过光会写,不认识也不行啊。”

吴峰挠了挠头:“那怎么办?”

覃秀芳想了想把自己的本子递给了他:“你今晚先回去抄,等抄完了,将不认识的做个标记,有时间到店里或是旅馆来一趟,我教你。”

“太谢谢你了,大妹子,我今晚就抄完,明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把本子给你带过去。”吴峰高兴地说。

第二天中午他乐呵乐呵地跑到了饭馆,不止他一个,还有好几个人跟他一起。等吃过饭,他们都不走,七手八脚地帮着覃秀芳收拾桌子碗筷。

“你们这是干什么?”覃秀芳不解地望着他们。

吴峰说:“大妹子,你先坐一下,咱们人多,一会儿就帮你收拾完了,回头你教我们认认字。”

“对,昨晚我们已经照着你的本子,将学过的字都抄了一遍。”石大头摸着脑袋说道。

覃秀芳没料到他们是因为这个:“不用收拾了,放盆里吧,待会儿我来收拾。你们时间也挺紧的,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大家搬来凳子,坐在擦干净的饭桌旁,接过吴峰的本子,只翻到第二页,覃秀芳就发现他有的字抄错了,繁体字笔画多,书写复杂,这也是造成大家学习进度缓慢的原因

这会儿还没有教拼音,识字只能靠死记硬背这种办法,覃秀芳挨个教他们念,也当自己巩固一遍了。

学完一遍这五百个字后,覃秀芳发现,大部分人不会的都是以后会简化的这些复杂汉字。其实她在这方面也比较薄弱,只会读,不大会写,偏偏考试的重点就在写,不会写那一定过不了关。

回去后,她将这些字单独记在一张纸上,然后又手抄了一份,送给了吴峰,让他把简单的记住后,也重点记这些。

因为忙着开店考试的事,以至于覃秀芳没多少功夫关注沈一飞。而不巧的是,这几天沈一飞也非常忙,早出晚归的,两人几乎都没碰上面。

她很勤奋,那边周家成也不逞多让。

上次没过还能说是因为出任务,最近这几个月,他可是从没离开过江市,要是再考不过就丢人了。而且他不光要过,还得远远地超过覃秀芳才行,不然回头说起,他竟然比不过一个村姑,那可真是颜面扫地。

周家成也听到了吴峰几个和米嫂子一群女人都去找覃秀芳一起学习的事,但他根本没把这个放心上。这些人水平太低,才会去找一个从来没摸过书的乡下女人,把那女人当宝。

他身边就有老师,还愁超不过他们。这几天,周家成也下了恒心,等姚玉洁一下班,他就拉着姚玉洁让她教他认字,姚玉洁白天在学校里讲了一天的课,晚上回家还要给他开小灶,坚持了两天就没耐性了:“这个字跟你说了,不是这样写的,你怎么老记不住呢,还不如我班上的那些娃娃们。”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周家成觉得姚玉洁这是在嫌弃他,他有点泄气:“你忙吧,我自己来。”

“对不起,家成,我刚才口气不大好,实在是这两天身体不大舒服,每天回家都觉得好累,好困,总想睡觉。我不是有心的,你别生我的气啊!”姚玉洁也意识到自己刚才伤了周家成的自尊心,赶紧道歉。

周家成看她脸色不大好,最近确实挺嗜睡的,回家就想躺着,和缓了语气:“知道了,我没怪你,你去休息吧,很多字我都认识,主要是不会写,我再练练,回头有不认识的再问你。你先睡,别等我。”

姚玉洁见他似乎真的没生气,加之身体实在是疲惫,便去洗澡躺到了床上。

没了姚玉洁帮忙,自己这半年因为家里屡次出事,跟以前的旧友也疏远了一些,周家成也不好意思去请教别的人,只能自己暗暗使劲儿,自学。

五天的时间一晃而逝,转眼就到了考试这一天。

考试的时间定在了周日的白天,上午八点开始,考完后,当场阅卷,公布分数,简直可以说是雷厉风行。

考试的地点还是在大礼堂,以前给他们授过课的老师都过来监考,毛政委站讲台上,当主考官,负责盯着大家兼出题。

覃秀芳这天连店都没开,提前一天在店门口挂了告示牌,休息一天。

不过她也只是比平时稍微起得晚一点点,简单地吃过昨晚剩下的饭,她推开门就出发了。

走到旅馆的正门,她看到好几天不见的沈一飞站在那儿,意外地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沈一飞走到她面前,塞了两个温热的鸡蛋给她:“听说你今天要参加考试,我们老家有个规矩,小孩子考试那天吃两个圆溜溜的鸡蛋,就能考一百分。”

覃秀芳拿着鸡蛋,有点感动又有点好笑:“我又不是小孩子。”

沈一飞没理会她的嘀咕,退后一步,挥了挥手:“去吧!”

覃秀芳怕迟到,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她走出了一段距离,扭头往回看到沈一飞还站在那里。瞧她回头,他嘴角扬起了笑,隔得有些远,看得不大清楚,但这一刻,覃秀芳似乎在他身上找到了曾经熟悉的影子。

深吸了一口气,覃秀芳朝他笑了笑,挥手告别,然后飞奔向部队。

覃秀芳以为自己已经是到得蛮早的了,结果进了礼堂在才发现里面的座位已经快坐满了人,乌压压的一大片,都拿着本子在桌子上用指头比比划划,学渣满满的求生欲表现得淋漓尽致。

被这种紧张的气氛所感染,覃秀芳也赶紧坐下,拿出本子,再看一遍自己不大会写的字,争取待会儿考到时候不出错。

一时之间,满礼堂都是翻书和写字的声音。

等毛政委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他摇摇头,将本子丢到讲台上:“你说你们,早干嘛去了?要平时有这股学习劲头,还用临时抱佛脚?”

大家不吭声,争分夺秒继续看自己的本子,仿佛再多看一秒就能考过一般。

毛政委拍了拍桌子:“行了,马上就八点了,赶紧把本子小纸条之类的都给交上来,摆在前面这张桌子上,等会儿考完了还给你们。不许夹带纸条作弊,谁作弊一律在大会上作检讨,并把检讨书给我贴在部队门口公示一个月。”

好狠,原本还想动点歪脑筋的人赶紧打住了作弊的念头。这次不过大不了再参加下一期就是,只要功夫深,总能拿到结业证书,但要是被逮住了,检讨书贴在那儿,爹妈老婆孩子都得跟着丢脸,还要记录在档案中,那将成为自己身上一辈子的污点。

于是大家挨个将本子交了上去。米嫂子说:“咱们几个的放一起,我拿去放,待会儿也好找。”

几人将本子交了上去,只留了一支笔放在桌子上。

毛政委这才让人给大家发纸。

没错,就每个人两张白纸,主要是这会儿印刷技术还不是很普及,市里只有两三家印刷厂,这种单位自行举办的考试,要的分量又不多,特意拿到印刷厂去也是麻烦,索性就没印卷子。

毛政委拿了个喇叭说:“纸都发到你们手上了,先在左上角写下自己的名字。准备好后听我的,我念一个字,你们写一个,不会的留个空在那里,错一个扣一分。开始了,每个字我念三遍,第一个阳,太阳的阳……”

底下的学员们刷刷地拿起了笔,阳的繁体字不算太难,这一题很多人都会。不过这只是开胃菜,刚开始毛政委念的都是比较简单的字,但越到后面,难度就不断增加。

写了半页纸后,很多人都被难住了,不断地在纸上留下了空白。

二十分钟后,毛政委停了下来:“好了,听写就到这儿,接下来是填空,黑板上已经写好了题目,中间括号的空白处就是你们要填的字,开始吧,还是老规矩,不会的空着,顺序不能乱,乱了的不算数。”

下来传来一遍哀嚎。

毛政委瞪着他们:“顺序错了,证明你们张冠李戴,记错了字,怎么,还想要分啊?赶紧写,考试时间只剩下半个小时,时间一到,不管写没写完,统统交卷。”

听到这话,大家再也不敢耽搁,赶紧抬头盯着黑板,开始填空。

到上午九点,所有人的卷子都交了上去,监考老师们各分了一部分,拿着毛政委给他们的答案判分。

这些老师中就还有秦渝。其实秦渝早就来了,只不过一直在后面,所以覃秀芳没发现。

米嫂子用胳膊肘顶了顶覃秀芳:“你紧不紧张啊?”

本来不紧张的,但看到秦渝她好像又有点紧张了,生怕自己考得不好,让他不满意。

大家的本子也陆续拿了回来,好些人都开始翻开本子对答案。

对完后,几个嫂子都唉声叹气的:“完了,我好像这个写错了,还有这个似乎也写得不对。”

后面的男同志们也都是长吁短叹的,几乎大部分的人都如丧考妣,只有极少数的脸上带着笑容。

“我恐怕考不过。”米嫂子有点沮丧,“说好下次让兰兰来的,这次我要没考过怎么办?”

覃秀芳给她出主意:“你们俩可以同时学啊,你已经有基础了,回头兰兰学了回来,再跟你一块复习,这样大家都能学习,下次考试你再直接来考就是,也没规定上期学员下次不能来考啊。”

米嫂子顿时欢喜起来:“对哦,秀芳还是你有办法。你考得怎么样?哎呀,不用问了,你平时比我们用功多了,肯定能过。”

覃秀芳笑了笑,盯着讲台:“等会儿就知道了。”

她也觉得自己应该能过,但有好几个复杂的繁体字的写法她记得不是很清楚,不知道对没对。

等待总是特别焦灼,明明同样是一个小时,考试的时候就觉得特别快,等到出成绩,大家都感觉特别漫长。

好不容易看到毛政委他们收了笔,将这些考卷分了三摞,拿上了讲台,下面的学员恨不得能伸个长颈鹿的脖子,看看自己到底多少分。

对上下面翘首以盼的目光,毛政委站到了讲台上,用手里的纸轻轻敲打着桌面:“安静,下面听我说。这次参加考试的总共286人,一共有134名同志合格,数量上较之上一期有所进步。但这没什么值得喜悦的,毕竟你们这286名同志中有一百多人是上期参加过的学员,第二回了,过了没什么值得骄傲的,没过,那简直是咱们军人的耻辱!”

最后一句,他加大了音量,宛如打雷声,惊得下面的人齐刷刷地挺直了背,祈祷自己一定要过。尤其是那些第二次参加扫盲班的同志,生怕自己成为毛政委口里“耻辱”。

毛政委锐利的目光盯着下面的学员:“我们开设扫盲班是为了切实地提高大家的文化知识水平,让大家能更好为人民服务。而不是走个过场,那些以为随便混混,糊弄一下就能过关的,在我这里统统行不通!”

“现在我们开始通报第二次参加考试仍旧没考过的学员,希望其他人引以为戒。念到的人,上来领你们的考卷,有疑问的可以当场找老师再核对一遍成绩,下面念到的人上来领成绩。”

这无异于公开处刑,好多老学员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新学员们也不敢放松,老学员今天的下场就是他们的明天,要是没过,下次一定要努力了,不然脸可丢大了。

“书瑞,沉星宇,周家成……”

毛政委的语速保持在正常速度,每个名字只间隔了两三秒,又继续念下一个,一是为了节省时间,二来也是为了让大家一起上来拿成绩,给他们稍微留点面子。

听到自己的名字,坐在最下面的周家成简直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傻眼了,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侧头,看到石大头同情地看着他。

“周排长,这次不过也没关系,咱们下次再来就是。”

石大头这安慰无异于火上浇油,还下次呢,他是嫌脸丢得还不够吗?

深呼吸一下,周家成站了起来,硬着头皮走上讲台拿自己的卷子。要到讲台,不可避免地要经过覃秀芳身边,周家成路过时,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自己今天这脸简直是丢到了姥姥家,回头这个女人还不知道怎么笑话自己呢,他只能祈祷覃秀芳也没通过了,这样他好歹能挽回一些面子。全程他都没敢看覃秀芳一眼,就怕她笑话自己。

周家成安慰自己,这次通过的学员中有八.九十人是老学员,也就是说新学员中只有四五十个人通过,这通过率跟他们上期没什么差别,三个人中只有一个能通过,就覃秀芳这种没任何基础的,肯定通不过,那自己也不算太丢人。

他拿着成绩回到座位上,看到上面红色的“78”两个数字,懊恼极了,就差2分,要是他勤快点,多上几节课,肯定能过。

可千金难买早知道,周家成紧抿着唇,如坐针毡地坐在后面。

念完了没考过的老学员,毛政委说:“第一次没过的同志,我就给你们留点面子,希望你们下次努力。接下来,咱们说通过的名额,因为人数比较多,时间比较紧的缘故,大家就不用上来拿成绩了,我只念一下你们的名字,待会儿你们自己上来拿成绩。”

“第二届扫盲班通过的学员有,高于成,豫章生,周建安……”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覃秀芳很是诧异,这不也是周家村出来的那个年轻人吗?不过他比较有良心,听说将自己的父母老婆孩子和妹妹全接到了城里,平时这家人也没什么传闻,非常低调,以至于半年多了,这是覃秀芳第一次听到周建安的名字。

人太多,她也不知道周建安坐哪儿,再说也不熟,覃秀芳就没找人,专心地听着毛政委念名字。

很快就她就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吴峰、石大头、米嫂子他们都过了,覃秀芳有些高兴又有些紧张。

一直念,一直念,都没念到她,直到毛政委手里的最后一张纸也念完了也没她的名字,覃秀芳傻眼了。

米嫂子也意识到了什么,抓住覃秀芳的手,安慰她:“没事的,你罗嫂子她们也没过,下次你们一起。”

这次总共有七个嫂子参加考试,有四个人通过了,包括覃秀芳在内,三人没念到名字。

覃秀芳挤出一个很是勉强的笑容:“嗯。”

她心里严重怀疑是不是搞错了,她绝大部分都会,怎么会没过呢?

后排周家成见毛政委放下了最后一张纸,见还没覃秀芳的名字,顿时松了口气,脸色都舒缓了不少。

但下一刻,毛政委又开口了:“在这里我要特别表扬一个学员,她基础不是最好的,但她一定是最刻苦的那个,所有的字都写对了,得了满分。”

这谁啊,大家都很吃惊,望着毛政委。

毛政委笑眯眯地看着前排一脸沮丧的覃秀芳,大声公布了答案:“那就是覃秀芳同志。这三个月,她没缺过一次课,每次上课都是坐在最前面,认真听讲作笔记,从不开小差,勤奋努力总会得到回报,这个成绩就是最好的证明。同时她的字也是写得最认真,最工整的。”

周家成刚扬起的嘴角弧度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脸上火辣辣的,仿佛挨了一记耳光。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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