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法则将身体倒吊着悬挂在半空中,我在窗户外用命令式的口吻喊住了正走在城内走廊巡逻的赛诺。
「喂,有没有兴趣陪我打一架!」
换作是他人这麽说话,赛诺肯定头也不回直接就是用投掷巨剑的方式来代替招呼,不过由於说话对象的关系,赛诺在驻足停下後,转过身便改为朝着我所在方向走了过来。
「魔王大人,您与天使的谈话已经结束了吗?」赛诺以笔挺的姿势站立着,从她话中意思也能得知我离开房间後的行踪果然没能瞒得过她。
「刚结束没多久,高度决定观点这项说法或许不适用於所有情况,但既然能流传这麽长时间,其中必然有着一定道理。」翻身坐到了窗槛上,我斜仰着脸露出笑容道:「和她聊了一会儿算是想通了很多东西,先别管正确性与否,但是我内心的抑郁感确实是消退了不少。」
赛诺没立即回话,而是专注地凝视着我,要不是在屋顶已经确认过脸上没有黏东西,我肯定会下意识伸手摸脸。
「难不成我的文青状态真这麽诡异?怎麽不管是你还是露薇卡,都突然用一种难以名状,彷佛第一天认识的表情看我。」一时间发现旁人对我都是如此看法,说不郁闷绝对是骗人,但好在赛诺随即就给出了回应,也算是让我些许的松了口气。
「属下惶恐。」收回了目光,赛诺躬身解释道:「在方才一瞬间魔王大人您的身影似乎与属下认识的另一人重叠,因此不慎於您面前失态了。」
「另一个人吗?」
「就是现今已经离世的第三任魔王大人。」说出了与我猜测相符的另一人名字,赛诺拿两手食指以外力提起嘴角:「尽管记忆损失了大半,但属下对前任魔王最深的印象,便是他脸上随时挂着的这副笑容。」
「你指的是痞笑对吧?」略感好像的拍了拍赛诺肩膀,我猫着腰穿过窗户钻回到临时魔王城内部,吐槽道:「我明白你已经非常努力,但实际上别说是三成,你现在脸上这表情反倒更像是在对敌人开嘲讽。」
「属下深感遗憾。」将双手放下,赛诺的脸部模样随即恢复到原先的面瘫样:「控制肌肉并不困难,然而无论怎麽对着镜子练习,始终没办法控制颜面做出细微表情。」
「唔,抱歉,我都忘了这是你的地雷区。」伸手捏了捏皱成川字的眉间,我露出一丝苦笑道:「因为种种原因,我今天情绪有些不太对劲,就像原本自身属性中的低级趣味这一块忽然被从体内抽离了一样,以往那些玩笑话不知道为什麽就是说不出口,并且还老是想着去思考人生无常等哲学议题……」
听我这麽说,赛诺又一次搬出了意味深长的目光,接下来她的动作竟是解下了手甲,与露薇卡同样把手背贴在了我额前,片刻後又自个儿的摇了摇头,下达判断道:「您没有发烧……大概。」
「後头为什麽要补上大概两个字?」
「或许是因为属下自转生为无头骑士後,已然感受不到外在温度的缘故?」
我沉默片刻,然後毫不犹豫的举手盖了对方後脑勺一掌,感觉这家伙的言行全然是故意引人去吐槽她,一想起刚认识赛诺时居然会误以为她是清冷的三无少女,我就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起来。
事实证明永远都不要用外观的第一印象给他人定型,否则日後极有可能当事者本人会在你面前刷下限刷得不亦乐乎。
「言归正传吧。」我走动几步将赛诺掉在地上的头颅捧起,然後将之重新放回到她脖颈的切断处,严肃开口道:「纵使有些突然,不过能不能当一下我的陪练?」
「如是魔王大人希望,属下自当遵从。」就像露薇卡表现处与往昔截然不同的耐心一样,我的异常也让赛诺有别於之前无条件履行命令的行为模式,罕见的主动追问原因道:「请尽管相当失礼,但还是容许属下斗胆一问,记得过去魔王大人一向对练习战类别的训练课程相当排斥,为何此时却难得产生了兴致?」
将左手掌勾在脖颈後方,我转动了下眼珠:「若说一时兴起倒也没有错,可是更主要的应该是想藉这机会放空一下大脑思维,我现在心境状态不太正常,即使想要思考大多也只会得出诡异的结论,索性就找你来帮忙转换心情了。」
赛诺和手表示理解,只是在这之後依旧没有动身起来,而是又问道说:「是天使和您说了些什麽吗?」
我摆出张遭受重击的脸,用反问的方式承认了赛诺的猜想:「有这麽明显?」
「关键线索在这里。」赛诺指了下自己的眼眶位置,说道:「您的泪痕没处理乾净。」
「……这可真是尴尬。」即使理性上知道乾掉的泪痕没这麽容易擦掉,但我还是做了个揉眼动作,自顾自地说明起来:「今晚的情绪比较容易产生波动,偏偏平日老是我行我素的人却突然认真说出一堆感人的话,所以才会搞得这麽狼狈……过去以来我一直都认为这辈子不会去崇拜他人,又或是被他人的理念给深刻感动,但是今晚却破了例。」
「您是指後者的部分?」
「没错,要说伟人或崇高的烈士我实则知道的并不在少数,但听着那些流传下来的名言佳句,我却始终无法产生丝毫共鸣感,至於要问起理由,实际上答案简单得令人发指,纯粹就是那些抱负和理念距离普通生活来得太过遥远。」我将手掌摊开,对准了窗外高挂着的月亮,任其微弱的光芒透过指尖空隙,接着说道:「我是个平凡人,从小生长的环境决定了自身价值观的高度,即便继承了魔王位置,统帅着一支不死军团也无法改变这项事实───只看重眼前的既得利益,无法认真思索未来的发展,是故那些伟人以自身作基石的牺牲奉献我自然听不进耳里,甚至在事後我往往还会极没责任感的补上一句,何必呢?」
听出了我话中的转折,赛诺静立在一旁不做发言,就像一名忠实的听众,在收音机前听着电台主播人的絮絮叨叨。
「而要说思维产生变化,大概得归功於前任魔王所留下来的讯息,明明做出了很了不起的决定,却只是将自己的牺牲轻描淡写的一言带过,既没有大道理也没有民族大义什麽的,仅就是一名幼稚家伙对童年梦想得以实现的自我满足。」抹了抹脸,我很是头疼的道:「很好,我得说这家伙成功影响到了我,或许过几天我又会恢复到往昔那没心没肺的生活态度,但这思维已经在我心底生了根……我承继的不是那些虚无飘渺的意志,而是一个单纯的梦想。」
「您不喜欢吗?」
「问题就出在这里,对这样的现况我竟然感到非常满足。」我握拳捶了下左胸膛,苦哈哈的露出了两排牙齿,无奈笑道:「能力强大者往往会背负着相应的责任,这是露薇卡刚才说的原话,而前任魔王不过就是点燃了引线,让我开始真正认知到责任的存在……」
没等我把话全部说完,一阵冰凉的触感却传了过来,只见赛诺毫无迹象的把自身手心覆盖在了我的手背上,然後沉默良久这才没头没尾的说道:「没有变化。」
「什麽东西没有变化?」
「魔王大人身上的温暖。」
「理所当然的,若是没有体温反而才是大问题……话又说回来,你之前不是才说过感受不到外在温度的吗?」
「不是体温,是心灵的温度。」认真地说出换作是平常听起来肯定会羞耻度破表的莫名话语,赛诺控制着脸部肌肉向我扯出一抹嘴角上扬的弧线,然後下一秒却又退开两步,模仿着我做出同样握拳捶胸的姿势,正色道:「请安心,即使身负他人交予的责任,您也不会增加多余的重担───如若不能将魔王大人的一切全权背负,属下存在有何意义?」
我张口不言,几次开阖後最终决定将一切的话改为融入到动作之中,张开双臂也不管赛诺身上还穿着有棱角的金属铠甲,直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即便稍微有些做作,但这却是我目前唯一想得到的最佳应对办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