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间里独自安静的两个多小时看起来很久,但对梁满月,却是短暂的复原期。
当时那种情境,她虽然看起来冷静,但内心的情绪早已翻江倒海,天生孤僻的性格,让她在那一刻只想像茧一样躲起来。
好在这些情绪并没有想象中的难以消化。
梁满月也是在发泄之后,才发现过去的那些,对她来说像是禁忌一样的往事彻底被时间剖开,变得有些无所谓,而她也在浑然不觉中,如破茧而出的蝴蝶般一身轻松。
只是对比她,骆峥看起来并没那么好过。
他很少这么紧张地抱她,梁满月甚至被勒得有点儿难受,但她不想挣脱,因为这种感觉,让她有种自己很被在乎的感觉。
贴着他紧实的肌肉线条,梁满月仰起头,有点儿调皮地在他耳畔轻轻开口,“我只是进去卸妆再重新化妆,又不是要跳楼,你紧张什么。”
骆峥垂着眼哼笑,“你是真不知道你上楼前表情什么样。”
梁满月歪着头,“什么样?”
骆峥定睛瞅了她两眼,在她脸上惩罚似的掐了一把,“给你把刀你都能把地球操翻。”
“……”
松开桎梏,骆峥牵住她的手扯唇一笑,“走,下楼吃饭去。”
这天的晚饭比昨天还要丰盛。
全都是家里阿姨的拿手好菜,还多了两道滋补的汤。
大概是和江丹吵架吵得太费力气,梁满月饿劲儿上来,多吃了半碗米饭,叶瑾见她没事,心里松快了不少。
三口人就这么随心所欲地吃了一个多小时。
晚餐结束时,皎月高悬,夜幕如墨色般铺陈,天彻底黑了。
本来骆峥要带着梁满月去影音房看电影的,哪知颐夏市最近又出现了一起新的刑事案件,骆峥不得不上楼开紧急视频会议。
反正闲着也没事。
梁满月留下来和叶瑾在客厅聊天。
说来也奇怪,明明她平时最害怕社交,可面对叶瑾,她舒展得多,大概是因为叶瑾把她当成一家人似的护着,或者,因为她是骆峥的妈妈,所以梁满月的潜意识里一点儿也不排斥。
两人像认识了很久一般,从工作到生活这样那样地闲聊着。
梁满月这才知道,骆峥原来还有个哥哥,叫骆承,是骆怀远前妻的儿子,因为白血病,十几年前去世了。
“其实我当初嫁给骆怀远的时候,跟他完全没感情,就是家族联姻,”叶瑾打着毛衣,像讲故事似的,“而且他岁数比我大很多,又离过婚有儿子,说白了要不是家里逼着,我才懒得搭理他。”
“但是人嘛,心都是肉做的,时间长了也就有感情了,我也慢慢体谅他,再加上骆承那孩子品性特别好,跟我也亲,我就慢慢的接纳了这段婚姻。”
“后来呢,骆承在十几岁的时候得了白血病,我那时候刚好怀了骆峥,为了救他,我这才决定生下来。”
梁满月有些意外。
她稍微理解了一下,“您的意思是,如果骆承不得这个病,就不打算生骆峥了?”
“人都是自私的,”叶瑾实话实说,“我当时年轻气盛,根本不想生孩子,跟骆承处得也不错,就更觉得没必要生了。”
“可缘分就是这样,赶到这,”叶瑾叹了口气,“后来阿峥长大了,因为这件事,也伤心过一段时间。”
梁满月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种感觉有些像她跟江惺,明明是同胞姐妹,父母却偏爱另一个,只是骆峥的情况更特殊一些,他是因为骆承的需要才出生的。
可这也更伤人。
“虽然阿峥很少跟我说心里话,但我知道这事儿一直是个疙瘩,我呢,也尽最大的可能去弥补他,对他好,就像当初他非要去考警校,他爸气得拿皮带抽他,我就在旁边护着,最后他爸没办法,才任由他去了。”
简单的几句话,仿佛在梁满月脑中构建出当时的画面。
“还有这次,”叶瑾看向她,“他第一次开口求我,为了你。”
“是,”梁满月指尖微颤,“为了我弟弟米翀的事吗?”
叶瑾点头,“他在当时把你的情况都告诉我了,包括你在沈家当年的遭遇,还有他在当初那件事上对你的愧疚。”
说话间,叶瑾握住她的手,“阿峥真的很喜欢你,甚至在今天,他都觉得是自己做错了,才让你难过。”
听到这话。
梁满月的第一反应,是高兴,或者说是她觉得自己应该高兴,可当这种短暂的欣喜一闪而过后,注入她心口的就只有心疼。
周茳月常说,心疼一个男人,是不幸的开始。
可梁满月觉得,如果对方是骆峥,即便不幸,她也心甘情愿。
察觉着她的神情,叶瑾再度开口,“你可能不知道,他当初的成绩是可以去清北的,他没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觉得,如果做了警察,说不定以后可以找到你。”
“而且,在你走丢后的那一整个暑假,他都在张贴你的寻人启事。”
“……”
梁满月抬起发热的眼眶,胸口如同被热敷了一般。
叶瑾偏头笑着说,“还真被他找到了。”
和叶瑾聊完天后,梁满月端着洗好车厘子上楼,去书房找骆峥。
这会儿时间不早,骆峥却依旧在对着电脑开会,听说话是在分析着什么案情逻辑,梁满月下意识不敢打扰,静悄悄进了屋把水果放到他桌上,刚想转身离开,就被男人握住了手。
骆峥神色凌厉,对着视频里的警员们最后交代了几句,紧跟着就宣布会议结束。
电脑那头传来几声疲惫的呜呼哀哉。
骆峥合上电脑,眼尾轻扬,笑意倦懒地看着她,“和我妈聊完天了?”
梁满月点头。
骆峥起身收拾了下桌上的纸笔,闲闲地问,“聊什么了。”
“也没聊什么。”
骆峥笑,“看来婆媳关系处得不错。”
梁满月破天荒没回怼,安安静静地等着他。
骆峥收拾好以后,把她背在身后的手抽出来,强势地十指相扣,好像不这么牵手就不对劲儿似的。
梁满月淡挽着唇,随他一起离开书房,途径他们的卧室,来到二楼电梯口。
“案子比较复杂,”骆峥按下电梯按钮,跟她交代,“明天我们可能得回去。”
“猜到了。”
梁满月看着闪烁的按钮,声音轻轻的,乖得跟猫似的,讨人喜欢。
骆峥偏头溺着笑看了她几秒,电梯门叮一声,骆峥把她带上去,关门的一瞬间,捧起她的下巴,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那你猜我现在要带你去哪儿。”
梁满月又拿出那蛊人劲儿,“开房?”
就这一句。
骆峥一下就没辙了。
在她脸上肉最多的地方拧了下,骆峥又痞又拽地笑,“想得美。”
……
就算骆峥没说,梁满月也知道他带自己去的地方是影音房,因为她之前就提过想和他一起看一次电影。
只是没想到这一切来得这么匆忙。
这一天像是赶场似的,又是逛街吃饭,又是吵架开会,等两人真的坐在影音房的榻榻米上,梁满月都有些困了。
不过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
随着房间漆黑,荧幕上开始播放有名的外国电影《怦然心动》,梁满月的注意力也随之拉回。
与她不同,骆峥早就看过这部电影,所以注意力就显得有些散漫,全程一直把梁满月搂在怀里,不是摆弄她的手指,就是亲亲她的头发。
明显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梁满月却一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三番五次拍开他乱动的手。
次数一多,骆峥有些不爽地啧了声,祸心也跟着有些藏不住,直接把梁满月紧搂在怀里,垂头咬她的耳垂,“让你看电影还真看电影了,嗯?”
带着热意的痒感撩拨心弦,梁满月偏头看着骆峥,“不是你说的,想得美?”
骆峥笑,“你是真记仇。”
梁满月不理他。
骆峥故意使坏,凑到她耳边,试图用聊天来破坏电影对她的吸引力,“我妈在下面到底跟你说什么了,嗯?跟我学学,我听听有没有说我坏话。”
被他搅得看不下去,梁满月压下一口气,斜眼睨他。
骆峥把玩着她柔滑的发丝,蔫坏地笑,“行,你看吧,我不打扰你。”
梁满月白了他一眼,转过头继续往下看。
结果发现这男人索性敞开了不要脸,手肘撑着沙发,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被梁满月一瞪,还理直气壮地笑,“怎么,不让吃还不让人看了。”
“……”
有病。
有那个大病。
她真是脑子坏掉了才觉得这男人真想好好陪她看电影。
梁满月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被气笑,也彻底没了看下去的心思,侧过身来看他,“算了,我不看了。”
骆峥眉头一挑。
还没反应过来,这姑娘就钻到他怀里,紧紧搂着他,似乎这样还不够,她仰起小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底是毫无遮掩的爱慕。
“……”
骆峥垂着眼,吊儿郎当地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有什么事儿求我。”
梁满月乖乖巧巧地摇头,“没有,就是想抱抱你。”
说着,她把头埋在骆峥胸膛上,用心感受着他的心跳。
骆峥被她这套不按套路出来操作撩得心旌摇曳不知所措,顿了两秒,他坐直身子,以一个舒服的姿势抱着梁满月,瘦削的下巴在她头顶上,“到底怎么了,嗯?”
“没怎么。”
梁满月眼眶下意识发热,“就是跟阿姨聊天的时候,她跟我说了一些你的事,我听了之后,有点儿心疼。”
“……”
怪不得。
骆峥轻笑了声,揉着她的后脑勺,“上了岁数的人都爱煽情,别听她瞎说。”
梁满月听到这话有些不乐意,“她没瞎说,也没煽情。”
骆峥:“嗯?”
梁满月直起身,头发蹭得有些凌乱,骆峥像对待洋娃娃似的帮她把头发理顺,下一秒就听她说,“阿姨说你那个暑假,一直在张贴我的寻人启事。”
“……”
“还说你当时分数可以去清北,但你硬是去了警校。”
“……”
“因为你想找我。”
电影刚好播放到一个抒情的片段,动听的配乐和女主发音悦耳的英文自述在影音室里环绕。
然而谁都没有在意这个女主在说什么,他们静谧又认真地看着彼此,没有说话,却像是把什么话都说了。
就这么过了几秒。
骆峥抬手帮梁满月轻柔地擦了擦眼尾,语气嗔怪,“又哭。”
梁满月吸了吸鼻子,拿开他的手,“没有,我只是眼睛有点热。”
骆峥笑叹着强行把她扣在怀里,对着她吹了吹,“这样还热吗?”
梁满月摇头,“更热了。”
骆峥动作停住。
梁满月靠在他的脖颈间,湿润的水汽在眼尾晕开,“你知道吗,我曾经有段时间真的很恨你。”
似乎并不意外她会说出这样的话,骆峥只是短暂地怔了一瞬,跟着不甚在意地扬起嘴角,“然后呢。”
“然后,我在葬礼上和你重逢。”
梁满月声音沙哑哽咽,“看到你之后,我就在想,不然就玩死你算了。
骆峥摩挲着她的手背,懒懒勾唇,“怎么玩?撩我然后再把我甩了?”
说不上来是因为自己的过分矫情,还是无地自容,梁满月单薄的身子挂在他宽挺肩膀上,“可后来我又发现我舍不得。”
“舍不得你难过。”
“更舍不得你因为我而受到连累。”
所以,才在沈清钊卷土重来的时候,第一时间把他推开。
这些,其实不用她说,骆峥也懂。
他知道,他的月亮是这世界上最善良,最纯粹美好的姑娘,也是最值得他爱的人。
想到这些。
骆峥在她耳边蹭了蹭,嗓音低磁,“就因为这事儿觉得对不起我?”
梁满月摇头,但想了想,又点头。
“多大个事儿。”
骆峥笑得恣意洒脱,“不就是玩儿么。”
“梁满月,老子玩得起。”
“就算你当初再狠个十倍,我也一样奉陪到底。”
“……”
梁满月缓缓坐直身子,发肿的眼睛眸光闪烁,和骆峥四目相对。
男人视线烫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因为老子喜欢你,真心实意的喜欢。”
哪怕从一开始,就看穿你的来意,也愿意陪着你往下演。
话音落下的瞬间。
梁满月的眼泪也跟着往下掉。
骆峥没有再克制内心的情动,俯下身的同时,按着梁满月的后脑勺亲上来。
梁满月顺势闭上双眼,感受到两片温热的唇,落在唇上。
或许是身处封闭空间的缘故,这一次的骆峥亲得尤为卖力,不过多时,梁满月就被津液呛住了呼吸,可这并没有阻止她迎合骆峥,反倒是把自己全身心地打开,完完全全地接纳他的吻。
梁满月发自内心的感叹这男人的学习能力,像是打怪就能升级的玩家,每一次的勾搅吸吮都会让她有不一样的悸动和痒颤。
也像是被推着往前走。
迫不及待又汹涌浩荡。
直到水流向岸边蔓延,梁满月屏着呼吸推开骆峥,荧幕反射着幽蓝的光线,映得她那张瓷白的脸如上好的玉石般让人垂涎。
有种莫名的娇羞。
骆峥半眯着眼看她,吐字和气息都是狎昵的撩拨,“像上次那样,要不要?”
唇齿间被他的气息沾满,梁满月虽然意识迷乱,却还是揪着他的领子摇头。
骆峥闷着嗓子坏笑了声,贪得无厌地再度吻上来,咬字含糊性.感,“那再让我亲一会儿……”
于是,又互相索取了一阵。
梁满月在循环往复的吻之间,缓缓说了一句话,她说,“骆峥,我们都过去了。”
所有的过往,和那些萦绕在心里的怨气和不甘,都过去了,余下的人生是崭新的。
我不会再恨你。
你也不用觉得亏欠。
听到这话。
骆峥流连于她唇瓣的动作稍停,跟着把回答的字眼用最缱绻的方式喂回去,“嗯。”
“……”
“都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白天有事所以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