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1 / 1)

登基近四年,薛式终于成功将朝堂洗了第一次牌,也在其中安插了属于自己的亲信势力,而非从先帝处继承来的元老们,这成就感非同一般。

比起他刚登基时的四面楚歌,如今私通敌国的人已经处刑,南蛮被打成了大庆的附属国,就连原先只比大庆差上一线的东蜀也对大庆俯首称臣。

蓝东亭虽仍有帝师的身份,但已自觉地放低位置从教导者转向别无二般的臣子。

没有战事,容决这个摄政王便在摄政王府里安安分分地守着薛嘉禾。

朝堂之上,薛式几乎已有了说一不二的威严,后宫一个人都没有反倒叫他清静许多。

怎么看怎么都是一片大好,唯独有些先前没处理完的事叫薛式头疼得很。

譬如,已在慈宁宫“静养不出”了半年的太后。

虽自小是在先帝身边养着长大,不怎么见自己亲生母亲,可血浓于水,薛式对着太后到底念着旧情——他不能像对待乱臣贼子一般,直接将其入狱,只能将慈宁宫的大门封了,太后出不去,自然也闹不出什么事情来。

半年前太后将薛嘉禾骗入宫中的事,薛式并未对容决隐瞒。

容决倒是不愿善罢甘休,但抵不过薛嘉禾觉得太后不过受人谗言所骗不必大费周章讨回公道,最后也只落了个软禁的下场,并未伤筋动骨。

但对于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何盛乐,薛式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

尤其是在知道太后骗薛嘉禾入宫一事从头到尾都是何盛乐受毓王妃唆使后煽风点火之后,薛式更是将她视作了罪魁祸首之一。

要不是太后拼死护着,何盛乐在容决班师回朝之前就先被赶出了宫去。

薛式不好和太后硬碰硬,等到容决回京才拿他当了借口,强行将被护在慈宁宫的何盛乐带走入了大牢。

——何盛乐早知道毓王妃是东蜀的奸细,却隐而不报数月,本也就是要掉脑袋的罪了。

在慈宁宫担惊受怕了半年的何盛乐早已有些面黄肌瘦,被禁军就半拖半拉地带走时哭得撕心裂肺,可也没用,还是被投入了大牢中。

她懵懵懂懂了一会儿,才肿着眼睛打量自己所在的牢房。

昏暗窄小又逼仄,连走几步的余裕也没有。

何盛乐自小养在慈宁宫里,苦日子早就忘得差不多,哪里受得了这委屈,当下鼻子一酸又想哭了。

她身旁有人淡淡道,“别哭了,眼泪珠子在这里一文不值。”

何盛乐吓了一跳,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瞧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还披头散发着,不由得有些害怕地缩了缩,“你是什么人?”

隔壁牢房中靠墙坐着的人动了动,抬起头来从发间露出了面孔。

借着幽暗的光线,何盛乐将她认了出来,却因为变化太大而不敢相信地看了又看,“毓王妃?”

“毓王都没了,谈什么毓王妃,我如今不过是个阶下囚。”承灵公主平淡地说,“没想到回京还能再同你见上一面。”

“真的是你!”何盛乐气得忘记了害怕,她手脚并用地往承灵公主那一侧靠去,“都是你的错,我要被你害死了!”

承灵公主静静看着她,“你我合谋,我拿刀逼你做什么事了不成?”

何盛乐大惊失色,“是你把我供出去的对不对?我就知道,陛下怎么会突然将我入狱,是不是你到汴京之后受不起审问,把我的名字说出去了?”

承灵公主不置可否,“我说不说又如何?你做都做了,还怕担上后果吗?”

“你、你这个蛇蝎妇人!”何盛乐瞠目结舌,词汇十分匮乏地骂道,“要不是因为你,我有太后护着,才不会沦落到牢里来!”

“你不想嫁给蓝东亭了吗?”承灵公主冷冷地问道。

何盛乐一噎,短暂撑起的气势也弱了下去,她红着眼圈道,“我当然还想了,到死都想。”

“这不就得了。”承灵公主道,“哪怕从头再来一次,你照样会做一样的事,因为薛嘉禾抢了你想要的东西。”

何盛乐沉默了下来。

“我和你一样,也是被薛嘉禾抢了想要的东西。”承灵公主仰了仰头,动作间发出了沉闷的镣铐碰撞声,“我又羡慕又嫉恨得不得了,甚至连自己原本来和亲时的目的和故土都能抛弃,可到底还是输给了她。”

“容决又不喜欢你。”何盛乐嘟嘟囔囔像是赌气似的说道,“我早就想说了,你比我还没盼头。”

至少蓝东亭还是孑然一身无妻无妾,容决可是全天下都知道他正妻是何许人也的。

“……这我当然知道。”承灵公主平静地道,“我自听到他们奉旨成婚的事那刻便知道了,可在宴会上见到他时,我还是忍不住。”

何盛乐孩子气地撇了撇嘴,那日接待东蜀使团的宫宴她也在场,自然知道承灵公主那日说了什么。

“我也知道他会拒绝我,可我还是问了。”承灵公主也不在意何盛乐的沉默,她几乎是自言自语地道,“我那时候就明白了,不管传闻怎么说,他心中其实是很满意自己婚事的,只是他自己或许一叶障目,还没察觉到。”

何盛乐疑惑地偏头看了看承灵公主,秉着同病相怜的心思没有打断她。

“可我还是不肯放弃。我想,薛嘉禾又不喜欢他,那只要我能找到机会,必定是能趁虚而入的。

“所以,我安分地去了禹城,制造机会让先毓王‘遇刺身亡’,又想办法让毓王对我动心,用尽手段才怀上毓王世子……我原本是想在禹城花上十几年经营,直到以毓王妃的身份将它全然掌握,那时我会有更多的筹码与容决谈判。”

何盛乐听得打了个哆嗦,惊疑不定地离承灵公主远了些。

这些谋划深远的事情,以往的通信中,她可从来没听这个女人提起过!

承灵公主没有回答,她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可偏偏容决要拿南蛮开刀——就因为南蛮那群蠢货险些伤了薛嘉禾。”

若不是南蛮这个盟友眼看着就要被打死了,东蜀是准备再蛰伏些年头的,可既然大庆同南蛮开战,承灵公主便只得赶鸭子上架地给毓王下了毒。

“我没有时间了,”承灵公主叹了口气,“我只能动用一切能动用的手段向容决施压。我找了你去煽动太后,我找了姓卫的刺杀薛嘉禾,我对容决提出了最真诚的条件,我甚至告诉他东蜀军有多少人、领兵指挥的又是谁……可他对我仍是不屑一顾。”

何盛乐沉默地听到这里,忍不住道,“可摄政王不是去了禹城吗?你可以当面对他提啊!”

承灵公主一声苦笑,带着嘲讽道,“我根本没见到他。从他带军攻入禹城、将东蜀军击退三十里、将我捉拿关押,一直到返回汴京,我一眼也没见到过他。哪怕我说我愿意将我知道的一切都坦白交代,只要他能来见我一面……”

她没继续说下去,但何盛乐也猜到了后面的内容,“……那可是摄政王啊,他这么不近人情不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吗?”

“可我喜欢他,自然总是会想些不可能的事情。”承灵公主停了半晌,才幽幽地道,“睡在毓王身边时,我常将他当成容决来对待,我将自己当成薛嘉禾,想象他会像喜欢薛嘉禾那样喜欢我。这些都是假的,可我也乐意。”

何盛乐抱着膝盖坐到墙角,小声道,“其实我也想过。蓝东亭看她的眼神那么温柔,可那是只给她一个人的——明明就是我先认识的蓝大人!”

“你罪不至死,”承灵公主淡淡道,“或许以后还有机会呢。”

“哪怕不死,我也是个罪人了!”何盛乐带着哭音地道,“他可是当朝帝师!我还能有什么机会?”

“人只要活着,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呢?”承灵公主的声音相当平静。

何盛乐抽了抽鼻子,突地觉得这话不太对劲,猛地转过头去,“你……你什么意思?”

“我明日就问斩了。”

何盛乐为对方镇定得过分的语气瞪大了眼睛,“明天?”

“我是别国派来的奸细,更是杀害两任毓王的凶手,自然是要砍头示众的,这有什么可惊讶。”承灵公主道,“你看,死之前我都见不了那个人一面,你是不是比我幸运多了?”

“那你刚才同我说这么多……”

“唯有你是和我同病相怜的,这些话,我这辈子只对你说过。”承灵公主突而轻轻叹了口气,“总是憋在心里,终于说出来一次,赴死也能安心两分。”

何盛乐想不出该说什么,她不安地动了动手脚,升起了些怪异的怜悯心思,也不知道是怜悯承灵公主还是她自己。

好在承灵公主也不需要她的安慰,牢中又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寂静之中。

何盛乐换了个姿势,将脑袋枕在膝盖上向牢房外看去。

——要是,蓝东亭能来看看她、说上两句话,那她可就更不舍得死了。

可何盛乐心中清楚,正像承灵公主方才说的那样,容决不会来,蓝东亭也不会来。

……

承灵公主问斩那日,所有人是有志一同瞒着薛嘉禾的。

即便汴京城里许多人都特地赶去看这难得的处刑,薛嘉禾却是对此一无所知。

蓝东亭、季修远、薛式三人在此事中颇有些功不可没。

处刑的当天,季修远甚至特地跑了一趟摄政王府,免得薛嘉禾心血来潮出门去。

——大街小巷都是看热闹的人,街上稍微一走就会听说了。

倒也不是说不能让薛嘉禾知道,只不过承灵公主拿薛嘉禾拿仇人看待,几人拿不准薛嘉禾怎么看她,便干脆先瞒了再是。

“季大人今日这么有空?”薛嘉禾有些时日没见季修远,随口调侃了他一句。

“我仍是殿下的长史,殿下若有令,臣随叫随到。”季修远淡定道。

“你和陛下处得好,我就放心了。”薛嘉禾摆摆手,“我知道你手腕厉害,先帝将你派给我当长史不过是为了帮我制衡容决,现下没这麻烦,你大可一展宏图,青云直上。”

季修远顿了顿,他慢慢地道,“臣同陛下确实相处得不错,这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自然是有殿下当我和陛下的中间人。”季修远意有所指地道。

薛嘉禾偏头看他,“我进京之前,你不曾同陛下见过面?”

她算了算季修远和幼帝的年龄,差了七岁,没见过倒也不奇怪。

“在宫中时见过归见过,但陛下当时忙于接受先帝教导,并不曾说上话。”季修远话锋一转,“说来,殿下长史这份活计,并非先帝派给了我,而是我向先帝讨要在先。”

“你问先帝要的?”薛嘉禾微微诧异,她动作十分娴熟地将季修远爱吃的糕点推到他面前,边道,“任命之前,我可就见过你那么一两次。”

“但我对殿下是神交已久了。”季修远拈了咸味的蟹糕,轻描淡写地说,“先帝派人去接您之前,就曾同我提起过数次您的名字。”

薛嘉禾闻言皱了皱眉,“先帝倒没和我说过这些。”

“先帝对您多有愧疚,自然不会在您面前提起。”

薛嘉禾托着下巴看季修远将蟹糕两口吃了干净,道,“为什么?那时候谁都能想得到,做我的长史是件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可如今我将殿下照顾得不错。”季修远擦拭着手指笑了笑,“臣大言不惭地说一句,总算勉强是能放心下来了。”

这答案颇有些避重就轻,并未回答薛嘉禾的问题。

薛嘉禾撇了撇嘴,也不是非要得到个答案不可。

左右她看得出季修远和蓝东亭不同,虽都是关心回护,但并无男女之间的爱慕。既然季修远不愿明说,她也不必打破砂锅问到底。

于是薛嘉禾换了个话题,“我记得你与我同年?前些年你总说忙得无心私事,今年季家还没给你定亲?”

“我家中都不急,让我自己决定便好。”季修远不以为意,“有蓝大人在前头挡着呢。”

薛嘉禾皱了皱鼻子,“你和他不一样。”

“殿下这是要给我说媒?”

“我没这闲工夫,不过关心我的长史是不是有意中人。”薛嘉禾喝了口茶,朝季修远眨眨眼睛,“若是有了,我倒是能用长公主的身份替你登门说亲去,季夫人应当不会介意的。”

“那臣先在此谢过殿下了。等有那一日,可不会任由殿下赖账。”季修远坐着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薛嘉禾看他模样便知道这人怕是真没碰上动心的,扬了扬眉便放过了他。

来日方长。

季修远在西棠院里蹭吃蹭喝,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才起身告辞,临走前道,“按陛下的意思,毓王的位置不能留给承灵公主的儿子,殿下府里的那位护院是不是该送回禹城去了?”

薛嘉禾抬了眼,思忖半晌才道,“我不能代他做决定,去留由他自己说了算吧。”

季修远扬扬眉毛,“那我可去问了?”

季长史的三寸不烂之舌闻名遐迩,叫他逮住在摄政王府伪装成个护院的毓王,那毓王脑子里黑的都能全部给他洗成白的,乖乖回到禹城去。

“你尽管去。”薛嘉禾笑着挥手,“他心结难解,你要真能解开,倒是桩好事。”

有薛嘉禾这话,季修远便放心地找到管家这般那般说了一通。

等管家将化名王林的护院带到面前后,季修远不过花了一刻钟便将毓王说动,再花了两个时辰将毓王回禹城的前前后后都安排好,才去了趟宫里。

季修远如今也是御书房里的熟面孔,没有幼帝召也能自己进去。

蓝东亭和幼帝正在议事,见季修远来了便停下看他。

“皇姐那儿的事办妥了?”幼帝问。

“回陛下的话,办妥了。”

幼帝哦了一声,又道,“皇姐看着可好?”

“好得很,殿下还有空操心我的亲事。”

幼帝哈哈笑了起来,“皇姐替你操心这个可真是没错——季修远,你可别叫皇姐操心太久,赶紧找个好姑娘娶了吧!”

季修远慢悠悠地道,“陛下还请悠着些,再过几年,您便要和我一样了。”

幼帝一噎,笑声戛然而止,摸了摸鼻子便将矛头对准一旁的蓝东亭,“等我到你这岁数,老师都过了而立之年,朕更忧心的是老师没人照顾的事。”

“陛下放宽了心,臣的府中几个下人还是请得起的。”蓝东亭面不改色,“臣不娶妻不纳妾的传闻,长公主必定也听说过。若说她真会操心的,在这室中的人里,臣得排在第三。”

这话不假。

明知道蓝东亭心意的薛嘉禾怎么可能插手他的婚事?

幼帝和季修远对视了一眼,又飞快地各自撇开了目光。

最后还是季修远道,“殿下不是会强人所难的性子,对我也不过说了等有看中的姑娘后可替我登门说亲罢了。”

幼帝唔了一声,含糊道,“汴京城这么大,你就没有看得中意的?”

“虽不如陛下和蓝大人日理万机,臣要忙的事情也堆积案头,实在没心思考虑这些。”

“——正好正事也说完了,”幼帝往后一靠,轻松地道,“季爱卿,说说你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朕来替你参谋参谋。”

季修远还真低头认真地想了一会儿。

等他思考完抬起头时,幼帝发现他居然下意识地看了蓝东亭一眼,顿时嘴角一抽:难道季修远想要蓝东亭这样看着光风霁月内里比墨汁还黑的姑娘当妻子?

“长公主殿下便很好。”季修远理所当然地道,“若要说臣中意的妻子人选,性格同殿下越相似越好。”

幼帝一脸深沉地靠在椅子里,果然见到蓝东亭幽深的视线往季修远看了过去,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季修远这话听来暧昧,幼帝却知道他并不是那个意思。

“希望季大人比我好运。”蓝东亭不冷不热地道,“等找到了,记得也让我开开眼界。”

季修远不卑不亢,“殿下自然是世间仅此一人的了,蓝大人心中想要的,我也是无能为力爱莫能助。”

眼看着两人针锋相对起来,幼帝清清嗓子当了个和事佬,“姻缘之事还得看缘分,指不定哪日就有这般的人从天而降了呢。”

原本还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让谁的季修远和蓝东亭顿时同仇敌忾起来。

季修远:“陛下此话恕臣实在难以苟同。”

蓝东亭:“臣怕是这辈子都不想碰上这种缘分了。”

幼帝:“……”这架拉得算是成功还是失败了?

少年皇帝头疼地挪过茶盏,干脆利落地赶人,“老师方才不是要走了?季爱卿留下,朕还有话要和你说。”

蓝东亭淡然地称是告退,留在室内的季修远轻轻啧了一声,他道,“和蓝东亭比起来,容决竟显得相当不错了。”

幼帝轻哼,“你以为先帝为什么选容决不选老师?”

两人之间像是突然卸下了君臣的隔阂似的,讲话的氛围都变得随意了起来。

“蓝东亭虽喜欢殿下,却不能同容决那样有为了殿下将一切抛下的决心。”季修远抱着手臂十分不客气地点评道,“枉我当年曾经看好的人是他。”

“谁不是呢。”幼帝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把玩着桌上的朱笔,突然笑了笑,道,“皇姐操心你的亲事,你其实心中高兴得很吧?”

“陛下明白便是,不必特地说出来。”

幼帝沉默了片刻,又问,“你真不打算告诉皇姐?如今河清海晏天下太平,先帝已逝多年,我并不介意你……”

“我立过誓,季修远才是我的名字。”季修远打断了幼帝没说完的话,他慢慢道,“先帝救了我一条命,条件便是全力辅佐您在这龙椅上坐稳,我答应他的事绝不会反悔。再者,季家人对我照顾有加,我早将他们当成了真正的家人。”

幼帝翻了个白眼,“我让你悄悄对皇姐坦白身份,又不是叫你改名换姓离开季家……你尽管当你的季修远去——你从前根本就没个名字!”

季修远不乐意了,“我有名字。”

“一个单字算什么名字?”

“殿下从前可都是用那个名字唤我的!”季修远顿了顿,突地冷哼,“殿下还从来没叫过陛下的名字吧?除了太子便是陛下吧?”

幼帝也和他杠上了,“我能光明正大地喊‘皇姐’,你喊一句试试?”

两人互瞪了一会儿,实在只有互相捅对方软肋一起痛的份,谁也没能赢过谁,最后只好彼此妥协地同时移开了视线。

“至少皇姐现在一切都好,我也算对先帝有个交代。”幼帝嘟囔着道,“你勉强也算我半个兄长,虽没你个名分但也不是不能照顾你两三分,正好户部有了位置,你……”

季修远正色拒绝,“多谢陛下厚爱,臣当个长公主府中长史便累得很,还望陛下高抬贵手。”

幼帝停了嘴,他面色难辨地看了季修远半晌,才道,“我知道你想还皇姐的恩情,但皇姐一生平安喜乐已有人护了。”

季修远沉默了下来,他垂着眼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半晌才慢慢地道,“陛下才十二岁。”

“我都当四年皇帝了!”

季修远不看他,自顾自说,“等陛下弱冠之时,若还没改变主意,臣倒是能入朝为陛下分忧解难。”

幼帝哼了声,换了一支没蘸墨的狼毫往季修远身上丢,“就你嘴硬。”

季修远不躲不闪被扔了个正着,淡然道,“臣嘴硬,是小时候给人惯出来的。”

幼帝大怒,“你就给自己脸上贴金吧,皇姐要知道你和先帝联手瞒她这么多年,肯定先糊你一耳刮子!”

季修远冷笑,“呵,阿姐才不舍得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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