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一起,宋棠不由继续深想下去。
裴昭这次的病情来势汹汹,原就瞧着不知能否撑得过去,若没有撑下去呢?
在这种时候最怕出现的局面是朝局动荡。
朝局动荡则百姓不得安宁。
她们这些后宫妃嫔,更说不得什么样的命运。
但若细细想来,那样的情况发生的可能性其实极小。裴昭膝下无子,那么继承皇位的人选无外乎牵扯到藩王宗亲。在这其中,宁王裴璟便在邺京,他手握兵权,在朝堂上有威望、在百姓中有声誉,几乎是不二人选。
旁人哪怕有这个贼心也得掂量一下对上裴璟是否以卵击石。
因而,可以说,有裴璟这个砥柱在,不必担心裴昭死后会出现糟糕的局面。
如此便是可行的。
这个时机,不会是很差的时机。
冒险,但谈不上冒进。
不过只要得知真相的裴昭活不下来,那一份冒险便也不存在了。
另一个问题,则关乎到在裴昭死后,她们这些没有子嗣的后宫妃嫔当如何自处的问题。按照本朝的惯例,如她和贤妃这样的高位妃嫔,追封一个太妃问题不大,而其他妃嫔多半会被送去皇家寺庙,从此青灯古佛相伴一生,美名曰为大夏祈福。
新入宫的几个妃嫔小的才十七岁。
其他妃嫔中年纪最大的,也无非才二十出头。
然说到底,规矩是死的,这一个个小娘子却都是活的。
此事仍有回旋的余地。
只终究是要等到裴昭去了再说了。
宋棠思及此,便也打定主意,余下的,单单等一个足够合适的机会。
……
裴昭这一次昏迷又是数日不清醒。
后宫妃嫔们无人不知此事,可大多都有些茫然和慌张。
虽说此前裴昭也有身体抱恙的时候,但都不如这一次来得吓人。虽说她们不像淑贵妃那般受宠,但到底担心裴昭一去,自己往后的生活。现下尚且住在宫中,日后……尤其是骆闻颖、周岚珍和蒋露三个新入宫的妃嫔,私下里总忍不住哭。
眼见皇帝陛下如此,一帮人是什么争宠的心思也歇了。
毕竟一旦裴昭没有熬过去,便都是白费。
霍凝雪同样禁不住慌了神。
她见裴昭这般,虽知不该那样想,但无法控制想着万一陛下英年早逝,她这个膝下无子的瑾贵嫔极可能要出家做姑子。那样清苦的日子,她又如何熬得起?
然而此事并非她自己可以选择的。
想着可能变成那个样子,霍凝雪慌神中哭到宋棠的面前。
也不是指望宋棠能帮她出个主意抑或是什么。
单纯想哭一哭,发泄一下。
宋棠这些日子多是待在养心殿,与其他妃嫔见面极少。
今日是被郭太后劝着回来春禧殿休息,故而霍凝雪能跑来同她哭诉。
不是见到霍凝雪这幅模样,宋棠原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过这与她想做的事倒无关,裴昭身体不好也不在这一日两日,是自去年春猎起便如此了,无非旁的妃嫔不像她了解得清楚罢了。
“娘娘,陛下会好起来吗?陛下会好起来,是不是?”
霍凝雪哭得一抽一噎,颠三倒四的问,“臣妾日夜会陛下祈祷,却仍旧心慌不已,不知如何是好……陛下何时才能好起来呢?”
宋棠听着霍凝雪这一番哭诉,没有说些“陛下不会有事”之类的话安抚。
她想一想,只问:“若你不曾入宫,你想去做什么?”
霍凝雪因宋棠这样的一个问题愣住。
突来的话甚至使得她忘记哭泣,眼泪依旧从眼角滑落,人却呆呆的。
宋棠见状,补上一句:“或者你会做什么也行。”
霍凝雪不明所以,但回答说:“臣妾不知,或许也不过是遵从父母之命,找个人嫁了,从此相夫教子。”
宋棠沉吟中继续问:“若不嫁人、不相夫教子,你想做什么?”
霍凝雪不明白宋棠为何会问这个问题,只拧眉说:“世间女子,但凡没有出家做姑子,有不嫁人的么?”
“有啊。”
宋棠看一眼霍凝雪,“芝春斋的掌柜的便不曾嫁人。”
“她年轻时有过一门亲事,未待成亲,她那与她感情甚笃的未婚夫便急病去了,她悲伤之下,再不愿议亲,至今不曾婚嫁,也膝下无儿无女。你这般喜欢芝春斋的糕点,倒连这些都不晓得?”
霍凝雪为难道:“芝春斋的糕点好吃臣妾自然爱吃。”
“可糕点好吃不好吃,与掌柜的是否婚嫁、是否有儿女到底没有关系,臣妾便不曾关心过……”
“但娘娘这么一说臣妾想起来了。”霍凝雪转而道,“臣妾小时候想过开一间点心铺子,雇上一些人干活,臣妾每天在铺子里负责收银子就行,还能吃得上刚出炉的热乎乎的点心。便是有什么新口味,也须得是臣妾头一个尝。”
“臣妾那会儿不懂事,和娘亲说起这些,被娘亲好一通笑话。”
“娘亲说,臣妾是高门贵女,高门贵女哪有去做这个的?被旁人晓得了,也都得笑话臣妾。臣妾不想被笑话,便打消念头,没有想过。”
“后来长大一些,更知那时的想法幼稚,亦未再想。”
“不是娘娘突然问臣妾这个问题,臣妾恐怕不知几时才能记得起这些。”
霍凝雪聊起这个话题反而忘记之前为何而哭。
宋棠认真听过她的话未说别的,只道:“御医正在尽力救治陛下,你在人前不可如此伤心哭泣,细究起来,能治你罪过。”
霍凝雪便低下头:“臣妾省得。”
“回去罢。”宋棠对她说,“这些日子,不可再来寻我。”
霍凝雪行礼告退。
迈出春禧殿,回想宋棠不明缘由的话,她变得更加迷糊:淑贵妃为何问她那么个问题?
想来想去,只能琢磨出为了转移她注意力的这种可能。
聊起那些之后,她确实没有那么慌神了。
然而回见善阁的时候,霍凝雪和来春禧殿时一样,垮着一张脸。
这一次,却是因为想到宋棠不会比自己更好过,而宋棠大约无人可哭诉。
霍凝雪想着,红着眼睛扁一扁嘴巴。
娘娘当真太不容易了。
……
送走霍凝雪之后,休息得一夜,宋棠准备回养心殿去。
临走前,她将一直都藏得很好的那个裴昭和沈清漪定情的玉镯子揣上了。
说得再多都不如这个镯子来得有力。
裴昭只消瞧见他和沈清漪这个定情玉镯,自然什么都明白。
她将这东西藏得这么久,不正是等着那样一日吗?
镯子收在袖中,宋棠整理好仪容,上得轿辇,心绪平静去往养心殿。
·
其后数日,裴昭始终没有太多清醒着的时刻。
御医们可谓想尽法子,却收效甚微,不拘是谁都猜到是何种情况了。
宋棠看着时时双眼紧闭的裴昭,怀疑自己能不能等到那个机会。
这一年大多数时候都是王御医在替裴昭诊脉、开药方,他说裴昭这是勾起旧疾,实际上瞧着也是如此情形,偏偏,她总觉得,这病实在来得太凶。
然则世人多有急病匆匆去了的。
裴昭纵为帝王,亦一样是血肉之躯,逃不过生老病死。
宋棠便抛开这些念头,耐心等待着此事尘埃落定。
这一等又是许多日的光景。
三月春光悄然而逝。
不觉四月将至,接连两日都是细雨纷纷。
一天,宋棠清早醒来,和之前一样从偏殿过去看裴昭。如得侧间,正撞见床榻上躺着的他睁眼醒来,看着神智清明,没有之前醒来时那般浑浑噩噩的感觉。
宋棠微愣,疾步走上前:“陛下?”
她回头又扬声让人去请御医,心里却思量着,想裴昭今日多半是回光返照。
已然到得这个时候,裴昭是真正要撑不住了。
宋棠望向床榻上脸颊微微凹陷的人,努力定住心神说:“御医马上便来。”
但裴昭轻轻摇了下头问:“母后和小璟在何处?”
宋棠低声说:“陛下勿要着急,魏公公必定是派人去请了,宁王殿下住在偏殿,很快能过来。”
几句话的功夫,裴璟同王御医一道进来。
两人行至床榻旁边要与裴昭见礼,裴昭出声与他们免礼说:“小璟留下,朕要同你单独说话。”顿一顿,他去看宋棠,解释道,“晚些,朕再喊你进来。”
“好,臣妾便守在殿外。”
宋棠应下裴昭的话,起身和王御医一起退出去了。
阴沉沉的天飘着绵绵细雨,压在人心头。
裴昭这一状况令所有人心情都不平静,郭太后急急赶到养心殿,很快也进去见裴昭了。
宋棠站在廊下,安静看着细雨中仿佛笼罩着一层轻纱的皇宫,抿一抿嘴角。
殿内殿外皆透着一股沉寂。
宫人们平日走路脚步便放得很轻,此时那种轻手轻脚的感觉比往日尤甚。
不知何时,雨停了,远处隐约传来布谷鸟一声又一声的鸣叫。
宋棠的身边也悄然多出来一个人。
对方没有出声,她定住心神,维持着脸上一份悲伤表情,扭头看去。
“宁王殿下……”
宋棠将声音放得很轻,“陛下他……”
裴璟视线从远处一株玉兰上移开,落在宋棠身上。
他眸光微闪,辨不出情绪,对宋棠道:“陛下请娘娘到侧间说话。”
“是。”
宋棠与裴璟福身应下此话,转身往殿内走去。
走出去几步以后,她回头看一眼负手站在廊下的裴璟。裴昭眼看撑不住了,作为弟弟的宁王心情沉重,这并不难理解。唯独没有理由的,她直觉裴璟像是有话想对她说,但对方既未开口,她的直觉也做不得数。
宋棠疾步入得侧间,郭太后正坐在床沿抹着眼泪。
听见脚步声,郭太后抬眼看一看宋棠,又去看裴昭,裴昭低声说:“母后,朕想和棠棠单独说几句话。”
郭太后流着泪站起身,被老嬷嬷扶着往外走。
宋棠维持谦卑恭送的姿势,直到郭太后出去,侧间再无旁人,方站直身子。
裴昭招一招手,让她过去。
宋棠安安静静上前,在绣墩上坐下。
裴昭目光一寸一寸扫过宋棠的脸,似恨不能将她这张脸刻在心底,须臾道:“朕的身体或是撑不住了。到得今日,之前的那些事,朕理应给你一个交待。”
到得此时,自然是自己的身体自己最为清楚。
裴昭说出那么一句话,是真的也认为已经快熬不住了。
宋棠沉默听他说话,一双眼睛看着裴昭。
裴昭也看她:“过去朕做得许多错事,负你良多,原想日后一一补偿,现下是无机会了。但朕后来,待你确有真心,也放弃那些念头……朕只希望,你能原谅朕当初的一时糊涂……”
“棠棠,你如若肯原谅朕,朕便能少一分遗憾。”
“便当是……朕,最后的奢望……”
宋棠听过裴昭的这几句话,心中全无波澜,越发觉得好笑至极。
于此一刻,他心里惦记的依然只有自己。
他后悔吗?
也许吧,大约后悔被她得知真相,叫他的深情面目被拆穿。
宋棠垂一垂眼,复又去看裴昭,语声平静反问:“若臣妾,不原谅呢?”
裴昭仿似未曾预想过会得到这个回答,一瞬愣忡。
“其实,陛下若觉得亏欠,应当觉得亏欠了沈清漪才是。”宋棠淡淡道,“她会从摘星阁跳下去、丢了性命,说来说去,皆是陛下一手造成的。至于臣妾,陛下亏欠臣妾的,臣妾已经拿回来了。”
裴昭没有怎么听明白宋棠的话。
唯一能感觉得出来,宋棠的语气、表情,都很不对劲,都十分陌生。
这也不是他想象中宋棠可能会有的任何一种反应。
宋棠……她……
“陛下说完了,不妨听臣妾说一说。”宋棠看着犯懵的裴昭,站起身,居高临下望住他,“陛下同沈清漪感情尚可时,因陛下不舍叫她被其他妃嫔惦记上,故而明面上表现得待她冷落,实则每月初一十五定与她私会。”
“在那一段日子里,陛下同沈清漪的感情很不错,恩爱甜蜜、互诉衷肠。可惜,陛下从来不知,天底下没有任何几个动了真心的女子,会愿意同他人共享自己的夫君,而沈清漪并不是例外。”
“原本这些说来与臣妾关系不大。”
“陛下心中有旁的女子,没有臣妾,这不是陛下的过错。可陛下糟蹋臣妾的真心,便必定是陛下的过错了。”
“去年春猎,陛下中箭受伤,亦身中剧毒,从此不能行夫妻之事。”
“那时,臣妾曾与陛下说,不声张是为保全陛下名声。”
“实则不然。”
宋棠冲裴昭弯一弯嘴角,“臣妾只是想着,将这件事变成一个秘密,旁人便会轻易触到陛下逆鳞,包括沈清漪。”
“果然陛下亦是极为在意这件事,不愿声张的。”
“正中臣妾下怀。”
裴昭满脸愕然对上宋棠冷冰冰的目光,心下明白她所言不虚,却越发不敢相信。他张一张嘴,想要说话,反被宋棠抬手捂住嘴巴,她冲他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陛下且先听臣妾把话说完。”
宋棠一笑,继续道,“徐贵仪初初进宫,与沈清漪在御花园起争执的那一次,是臣妾计算着时间缠陛下过去的。”
“这么说,陛下或许记不起是哪件事。”
“不如由臣妾提醒陛下,便是陛下同沈清漪的定情之物被弄丢的那一次。”
宋棠眨一眨眼:“如果臣妾猜测得不错,那一次,陛下是同沈清漪生过误会的罢?但那样的误会很容易解开,不至于影响陛下同她的感情,唯独镯子寻不见。”
“为何寻不见呢?”
“因为那个镯子,在臣妾这儿呀。”
裴昭逐渐意识到自己被宋棠玩弄,胸腔里一团火,看着她从衣袖里掏出一样东西。
定睛细看,不是他与沈清漪的定情之物又是什么?
“宋棠,你……”
斥责的话想要出口,裴昭又一次被宋棠塞过来一团帕子堵住嘴。
他逼视宋棠,却因身体已是强弩之末而全无气势。
裴昭怎敢相信眼前的人背叛他至此?
她在他面前那样多小意温柔,那样多甜言蜜语,竟然都是假的。
竟全都是假的,而他刚刚还在想着,是他对不起她……
宋棠冷声道:“陛下耐心些,臣妾没有说完呢。”
“待陛下听罢这一桩桩一件件后,自不会再想要求得臣妾原谅了,想来也是无憾的。”
裴昭一个字都不想再听。
他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宋棠面目全非。
今时今日才发觉他从未看清楚过她。
这样一个人。
这样一个人,他还以为她是真的爱他至死方休,以为她待他一腔真心。
事实上,却是他被宋棠玩弄于股掌之间?
裴昭看着她俯下身,便感觉似有一条冰冷的毒蛇靠近。
她的视线落在他脸上。
裴昭便感觉那毒蛇缠住他,勒住他的脖子,叫他无法呼吸,叫他挣扎不能。
怎会如此?
痛楚一阵阵袭来,像不摧心剖肝不罢休,裴昭一双眼变得赤红。
宋棠只是俯身摁住裴昭的手臂,离裴昭很近,说:“不必为陛下侍寝,实则是臣妾觉得最舒坦的一件事了。若侍寝臣妾便得学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到底恶心得厉害。”
“陛下对不能敦伦的自己应当也是厌恶的。”
“所以有一阵子,甚至主动服用一些烈性药物,是不是?”
“臣妾对那会儿的陛下实在佩服得紧。”
“于是,徐贵仪得宠,孙宝林得宠,直至陛下身体亏空倒下,不得不收敛,陛下终于愿意面对现实,放弃这事。可惜,沈清漪看着这样不停宠爱新人的陛下,伤心不已。一伤心便昏头,一昏头,便犯傻。”
“冷宫那件事,虽非出自臣妾之手,但确为有人设计陷害沈清漪。”
“可惜,陛下不信她,乃至对她生出厌烦之心。”
“其后种种,也是陛下一步步将沈清漪推入绝望深渊。”
“但陛下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
“在陛下的眼里、心里,最在意的,也从来都是陛下自己。”宋棠手指抚上裴昭的眉眼,若此刻有人进来,瞧见这样的一幕,该以为两个人正在说些亲密之语。
裴昭说不出话,但胸膛不停起伏,显见情绪不平。
宋棠道:“陛下不喜有妃嫔在后宫生事,总盼着妃嫔们个个安分守己,乖巧懂事。”
“可是陛下,如果后宫没有妃嫔,自然也就不会有人生事了。”
“陛下若一心一意待沈清漪,事情如何会变成这样呢?”
“她是个有贼心但没贼胆的人。陛下宠爱臣妾,沈清漪在乎陛下,是以不喜臣妾,可要说出手谋害臣妾,她还没有那个手段。只是,有时候,臣妾也认为,陛下同沈清漪是极为相配的。”
“至少,在毫不犹豫牺牲臣妾为你们的感情铺路之时,你们再默契不过。”
“对不对?”
“臣妾过去对陛下是有恨的,可如今,沈清漪被陛下亲手逼死,陛下也已变成这般模样,那些恨意也所剩无几。今日的臣妾,且盼着往后的新生活。陛下便安心去罢,臣妾总还得活个几十年才好下去的。”
“毕竟臣妾才二十岁。”
“寻个如意郎君,如胶似漆,再生得几个孩子,应当也不难?”
宋棠笑眯眯:“陛下放心,臣妾定会把自己照顾好。”
“说起来,臣妾觉得宁王殿下亦很不错,要不然,寻个机会,试一试?”
后头这些往后过得什么生活的话,是宋棠故意刺激裴昭的。
尤其是最后一句。
她同裴璟哪儿有交集?
裴昭一死,她变成先帝妃嫔,和裴璟又能有什么牵扯?
可是被她的话刺激到的裴昭如何想得那么多?他挣扎着将宋棠推开,因怒意横生而胸膛起伏不停,指着宋棠,便要骂她。然而一张嘴,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宋棠本想退开两步,免得那血溅在自己身上,又忍下了。
在裴昭面前的戏是演完了,在郭太后和宁王面前的,尚未结束。
那口血便溅在了宋棠的裙摆上。
眼见裴昭再次吐血昏迷,她轻吁一口气,定住心神,方酝酿情绪,扑在裴昭身上,一面推他一面泣声痛呼:“陛下,陛下!”将外面的郭太后、宁王招进来了。
其后,宋棠只顾着失声痛哭,什么话都不说。
郭太后喊来御医,养心殿内因裴昭的吐血昏迷再一次陷入忙乱之中。
·
裴昭此后再不曾有过清醒的时候。
他剩下一口气,被御医们想尽办法吊着,撑得两日已是极限。
四月初四,恰逢清明。
大夏,永安帝裴昭——
驾崩了。
裴昭一死,宋棠一身素缟领着后宫的一众妃嫔们天天在灵堂里哭灵。
朝堂上下在裴昭的头七过后,则齐齐筹谋起新帝登基事宜。
在弥留之际,裴昭留下一道旨意,将皇位传与宁王裴璟,而朝臣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之言,催促着裴璟登基。被传位的裴璟,却不知为何,迟迟不点头。
宋棠对这些朝堂上的事没有太过关心。
又因需要为裴昭守灵,一时半会,也了解得不大清楚。
直到一道懿旨传到妃嫔们耳中。
郭太后下旨说,她们这一帮裴昭后宫的妃嫔,待裴昭落葬以后,悉数归家,日后亦可自行改嫁。
这是大夏朝从未有过的事。
先帝妃嫔,自行改嫁……太监宣读完旨意,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宋棠以淑贵妃的身份,代妃嫔们接下这一道懿旨。
她看着手中沉甸甸的旨意,暗忖间恍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说不惊讶是假的。
只若如此,一些过去想不通的事,她便都渐渐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