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众人时,那些人也都瞪圆了双眼的看着她。所有人都知道为什么四姨娘会口吃了,这不是失踪了多年的大小姐秦嫣吗?!
“是嫣儿?”
为首的马车中,一个容貌端庄的妇人声音沉静自持,没有任何别的情绪。仿佛秦嫣昨晚才与她共进晚餐,今早又来请安一般平常。能有如此心境城府的,也就是丞相府大夫人,徐氏徐有容了。
秦嫣转过身去,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徐氏,俯身行礼:“夫人。”
她从来不称徐氏做母亲或大娘,因为自己的亲娘在丞相府并非妾室,而是平妻之位,且为大者。徐氏后进门,仗着家族势力居于平妻之位,秦嫣亲娘死后,她才得掌家之权。
徐氏习惯了秦嫣对她的态度,并不计较称谓问题。听她依旧称自己为夫人,也只是微微点头致意。
“今日是祭祀之日,你既回来了,便一同去吧。”她说完便放下了车帘。
她怎么会回来了?怎么可能!徐氏在外人面前从不露出任何情绪,可独自一人时,她忍不住紧闭双目,眉头紧锁,内心的慌乱藏也藏不住。
“大娘这是咋了?”秦嫣的声音憨憨,徐氏吓了一跳,一睁眼,正好对上秦嫣怼过来的一张大脸。
她忍不住惊叫一声,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失态。
“大小姐这样钻进主母的马车,是否有些不得体!”她终于动怒,可依旧强压怒气,紧握的双拳青筋暴起。
秦嫣却嘿嘿一笑:“那我也不能跑着去吧,别人都嫌我挤,就您这车里宽敞。”
她一副无赖模样,徐氏竟一时语塞。从前的秦嫣总是小心翼翼,性格怯懦。没想到几年不见,竟然像是变了个人。
徐氏偷偷的上下打量,希望能看出什么破绽,可两人四目相对,秦嫣也只是呵呵傻笑。这样的笑让她心里发毛,便也不敢再看。
这一路显得甚是漫长,时过正午,马车才停进半山的祠堂里。
这里说是祠堂,可也不光是祠堂。更像是个郊区别院,用于消暑度假的。当然,这是因为丞相府人多,出来一趟若没个歇脚的地方,这些女眷实在吃不消。
众人下了马车,第一件事自然是到园子里去休息了。大伙一哄而散,把秦嫣晾在原地,谁也不想招惹这个神出鬼没的大小姐。
“夫人,我跟您一块。”秦嫣上来就挽着徐氏的胳膊。
徐氏慌乱的抽出胳膊向后退,险些摔倒。她身边的婆子终于看不下去了,厉声呵斥:“大小姐出去多年就忘了规矩吗?!夫人是当家主母,你怎么敢随意拉扯!”
秦嫣却不管她说什么,就自顾自的跟在大夫人身边:“也没给我准备房间,我总不能还睡大街吧。我不管,我回来了您就得管我。”
她又开始了无赖相,简直乞丐附体。
徐氏被她搞得头脑发昏,一时间竟也想不出对策,只能将她先带回自己院里,再着人打扫出一间屋子。
秦嫣却不管那么多,她现在可是退了毛的鸡,就赤裸裸的等着被人下锅呢。如果不找个靠谱的靠山,那几个姨娘能轻易放过自己吗?
现在她就跟着大夫人混,如果她出半点差池,其余的姨娘一定会捏住这个把柄,到丞相面前扳倒徐氏的。所以徐氏不敢让她出现任何状况,只能仔细地保护好她,直到回到府里。
而徐氏这边虽然厌恶秦嫣这么黏着,可也能有机会与她套套话。
佣人们上了午膳,都是些素斋,不过味道却是一流的。秦嫣眼里都是吃,根本不管徐氏的眼神。
“嫣儿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回家?”徐氏打量着问。
秦嫣夹了一块素排放入口中,豆干中间插根藕,味道却比排骨肥美,还没排骨的柴腻。她一边吃,一边不住的点头。
“大小姐像是饿了很久似的,方才就那样躺在路中,是饥饿劳累所致?”方才那婆子芸妈,看着秦嫣饿鬼一般的吃相,心里也又些发毛。她甚至偷偷低头去看,地上有没有大小姐的影子。
秦嫣面对她们的盘问,却傻愣愣的念叨着:“吃啊,这多好吃。”
徐氏和芸妈对视一眼,统一了一个想法,大小姐脑子出了点问题。她现在的情况,不是傻了,就是疯了。
吃过午饭,秦嫣往徐氏的床上一歪,开始呼呼大睡起来。
等她被叫醒时,床边已经围了一圈人。那些姨娘小姐,都既好奇又又些恐惧的看着她,因为她们都听说,大小姐疯了。
“大小姐,该去祠堂了。”芸妈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
秦嫣睡眼惺忪的跟着众人往祠堂走去,又心不在焉的跟着完成了祭拜。
正当她想浑水摸鱼的随众人离去时,大夫人却按住了她的肩膀。
“嫣儿,你当初任性的离家,一晃多年,如今回来,还是和列祖列宗解释解释,请求他们的宽恕和原谅吧。”大夫人说完,便留了两个婆子看着她,让她跪在祠堂里忏悔。
后面的门砰的被关上,还哗啦啦的上了锁。
看来徐氏当真不是好对付的,如今不动声色的惩罚,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秦嫣看着身后两个婆子简直像门神一般,她还没想起来,只是动了动身子,那两人就上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大小姐,要虔诚,秦家的祖宗都看着呢。”婆子想用祖宗来压她?笑死,秦嫣根本没在怕的,这又不是我祖宗,他们管的着吗?
那两人不说还好,说完秦嫣反倒顺势躺下了。
“大小姐,祖宗面前,不得无礼!”婆子上手来拽,却被秦嫣反手推开。
“管的着吗?”她有开始吊儿郎当的模样:“这是我祖宗还是你祖宗?一个奴才拿着鸡毛当令箭。”
她白了那二人一眼,躺着翘起了二郎腿。
婆子气得脸通红,她们在丞相府多年,作威作福惯了,如今竟然被一个小姑娘训斥。
“大小姐,夫人交代要你忏悔,你就得忏悔!老奴虽是奴才,可府中小姐的礼仪一直都是老奴教导的,大小姐做的不对,老奴自当调教!”她说得义正词严,颇具使命感,各种头衔哐哐往头上戴
然而秦嫣哪吃礼义教诲那一套,她白了婆子一眼反问:“夫人说让我忏悔了吗?她说让我跟祖宗们解释解释,我在心里解释过了,我祖宗说他们原谅我了。还说,我在外多年受苦了,让我多休息休息。”
说着她又起身来到供桌前,随手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哦,我这个太爷爷说,让我吃块点心。”
婆子看着她的行为,气得两眼发昏,颤抖着手指着秦嫣道:“你,你这逆女啊!”
她话音未落,啪的一个巴掌就打在了她的老脸上。
“我祖太爷爷说,这婆子又老又丑又聒噪,让我替他教训教训你,以正家规。”
秦嫣说得煞有介事,跟真的一样。
”不可能,秦家先祖怎么可能如你一般无礼,口出秽语,还教你打人?!”那婆子眼眶都红了。
“不然呢?那是我祖宗,不是你的。难不成看着我被外人欺负,还能吃里扒外视而不见?”秦嫣话糙理不糙,谁家祖宗那么不长眼,要看着自家孙女被个老奴才欺负了。
另外一个婆子终于看不下去了,扶着自己的老姐妹,指着秦嫣:“胡说八道!什么你太爷爷祖爷爷的,大白天还能闹了鬼不成?”
“是真的。”秦嫣瞪着眼争辩:“他们真的说了,难道还能是我编的?”
婆子气急败坏,捂着脸吼道:“可不就是你编的,人死灯灭,哪来的先祖显灵。”
秦嫣终于得了这句话,她点点头,转过身往后退了两步。随后一个助跑,抬脚踹向大门。
砰!
大门竟被她一觉踹开,门外的锁歪歪斜斜的挂着,哗啦啦作响。
“那还废什么话。”她在两个婆子惊诧的目光注视下,手一背,仰天大笑出门去。
既然没有祖宗显灵,她忏悔给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