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赋秋辞强说愁
秋辞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反正等她醒来时,正置身于海底一个裂谷中,眼前壁上苔藓滑腻,爬虫咬尾,四周的海水被人用结界挡在了裂谷外头,而结界之外,似有鬼影憧憧,妖视眈眈,她尝试运气护心,却发现法力被封,慌得她一步也不敢动。
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秋辞吓得往后一哆嗦,等将人看清后,她才大舒一口气,“今年花郎与我恐是犯了太岁。”
花郎被她的话逗笑了,伸出玉兰似一只的手,将她从地上拉起。这时,从结界外走进来一个人,他披着狐裘,戴着金玉,一头长至腰的银发趾高气扬,一群虾兵蟹将跟在他身后,黑压压地挤满了本就狭窄的裂谷。
“就是你俩挡了我的财路?”他抱着胳膊眯眼望着他们,银发雪肤紫晶眼如此醒目的特征,让秋辞一下子便猜到了他的身份。
眼前之人,也称得上半个风云人物。之所以算半个,那是因为他本事不大,通身力气皆用在了投胎上,得了个海神老爹,在六界作威作福,也无人敢管。因他在家排行老九,人称九殿下,世号貔貅。
秋辞知来者是个混蛋,如今又着了他的道,也不敢与他硬碰硬,便拱手弯腰行了个礼道:“九殿下近日可好?”
“呦,你还认识我。”貔貅走到他们面前,目光却停在了花郎身上。纳罕世人见到他哪个不是谄媚逢迎,卖笑讨好,这人倒好,不仅腰板挺得直,瞧着他清微淡远,高水流水一般,便与那天上自命清高的神仙一个样子,貔貅看着就来气。他抬手推了推花郎,冷冷道,“你怎么不拜?”
秋辞这时嘻嘻一笑,“他没见过世面,不认得您。”说着摁着花郎的头,手把手教了他一个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你看着倒像是个懂规矩的人,怎么那么不长眼,要坏我好事儿呢。”貔貅素来喜欢居高临下看人,他又生得高,秋辞抬头只看见两只鼻孔在头顶晃悠。
她摸着脑袋想破了皮,到底想不出怎么得罪这主儿了,“小人愚笨,还请殿下明示。”
貔貅将头略微低了低,露出一对龙角,“你前些日才做的事,这会儿就忘了?”
秋辞看着他脑袋上珊瑚形状的龙角,一拍脑门,这才懂了。
怪道救刘宏的会是一条蛟龙,原来那妖道背后的主儿是他貔貅。秋辞有些心虚,“这里头有误会,是他先拐了我的弟弟,不然我也不会找上门啊。”
貔貅冷哼了一声,“既是坏了我的事儿,总得付出点代价,跟我赌一把,输了你们把命留下。”
花郎在一旁抖了抖衣角,想起书中那句冤家聚头,当真不是哄话。
话说龙族貔貅惯是个斗鸡走狗的主儿,平生三大爱好,干架嫖娼赌博那是样样精啊。他大错不犯小错不断,上头对他上房揭瓦的德行虽有微词,到底看在他老子顶天立地的份上,闭着眼罢了,却纵得他越发没了体统。
一日他听闻天上的天玑星君在极瑶天开了家赌坊,他摇着尾巴也找到了天帝,要在极瑶天开第二家赌坊。无欲天界出一家赌坊便已然让那群老神仙在通明殿里寻死觅活,要是再开一家,还不得活活逼死他们。只天帝已应了天玑,若是不应貔貅,怕要被人说是怠慢龙族,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叫两人合伙,同开一家赌坊。
貔貅与天玑素来话不投机,这番只因是天帝开口,心中便有不快也应了。而后来的事,照着两位的脾气,想来也是鸡飞狗跳得让人糟心。天玑仰仗着他两位开天辟地的兄长,说话行事也异常乖张,貔貅与他骂也骂过,打也打过,临了两人被天兵扔进天牢面壁思过,海神老爹上门提人时,抽出鞭子便朝他脑门招呼。他挨了几次打,倒也长记性,不与天玑硬碰硬,改用财富压死他。
只是他北海底下虽有无数珍宝,到底敌不过天玑那由他兄长牵线搭桥认得义兄,扶桑帝君有钱。再者,貔貅头上有老爹压着,他也不敢搬空整座北海去跟人斗,于是乎,他听了一些狐朋狗友的建议寻到了刘宏,与他做起了交易。
“你与刘宏那些事儿,海神知道么?”秋辞的着重点有些奇怪。
貔貅一愣,竟半日说不出话来。花郎问道:“如何赌?”
貔貅摇了摇修长的手指让他们往身后看,双手抱胸别有用心道:“跨过这个结界,那里便是我老子的梦境,是关于一个女人,想男人想到死的回忆。那女人是我老子心尖上的肉,他爱了一辈子,便是现在我在他面前提起她的名字,他必要哭上一日不可。他总说,关于那个女人,他定是忘了些什么,又或是漏看了些什么,他将自己与那女人所有的回忆,织成一个梦,日日回味,我母亲为此终日与他争吵,我嫌头疼,便偷了梦境逃出北海。可我那老子神通广大,不出几月就将我逮了回去,狠狠地将我打一顿后,问我从梦里看出些什么。说实话,那梦真没意思,通篇尽是那女人望月流泪,以及在她身后黯然神伤的,我的老子。”
秋辞听着糊涂,与花郎大眼望小眼,那厢貔貅却越说越起劲,眉飞色舞起来,“后来,我与他做了约定,终有一日替他找出梦境里他遗漏的地方,而他则要为此,付出永不入梦的代价。我与你们说这些,不是在话家常,按理儿家事不可与外人道,何况这还是我老子的风流事。只是我也实在无辙,愣是看不出他梦里玄机。两双眼睛找不到的东西,那就四百双、四千双来找,总归能找到吧。”
“你将我们困在梦中,便是为了替你父亲,找到那个被他遗漏的记忆?”秋辞不敢置信。
貔貅却摇了摇头,说了一句十分微妙的话,“这只是次要原因。”
好吧,他还是恨他们挡了财路。
花郎问道:“对于那个记忆,殿下有何提示。”
貔貅笑了,“提示还真没有,这么说吧,那女人啊害了单相思,可到死她也不肯说喜欢的人是谁,她比我老子年长百岁,照礼数我该叫她声姑姑。可她害得我父母貌合神离,我忒瞧不上她。一日我老子醉酒将真心话告诉了我,其实他求得不多,就想知道那女人到底喜欢着谁,要是能够知道他的身份,他上天入地找着他,跟他说说那个女人对他的一片心,那样纵使流水无情,落花入水时也出声了。”
他越说越荒唐,秋辞开始不耐烦了,“我跟你说实话吧,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既是这梦境由你父亲的回忆所织就,连他都不知道的记忆,我们一外人又如何能找到?”
怎料那貔貅竟耍起无赖,右手搭在秋辞的肩上,“这就不是我该考虑的事儿了。这梦境是个花花世界,什么样的光怪陆离都有,为了防止你们无聊,我还很贴心地设置了关卡。你们可以与梦境里的人交流,按照他们给的线索去寻找信物,关卡不多,统共就四关,但是要记住啊,梦里的人可以伤你们,你们却伤不了梦里的人。”
秋辞的脸都快皱了起来,“这是霸王条例!”
貔貅弯腰,用手指勾了勾秋辞的下巴,眼睛弯弯的,“我可不是什么霸王,我是龙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