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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悄悄摸了摸头上鬓,还好没有毛躁——若头稍微毛了一点,只怕这些精刮的妇人都会疑心。
赵皇后望着她不做声,企图在无形中施加压力。
又来了,这位婆母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给她难堪。傅瑶无奈的想。
她正待寻摸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就听高贵妃笑道:“年轻人贪睡也是难免的,本宫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起得比你还迟,险些误了给皇后请安。也多亏陛下-体恤,皇后娘娘才不曾计较。”
她每说一句,赵皇后的脸色便冷下去一分。
高贵妃这话明着解围,其实是炫耀自己在成德帝跟前的宠遇——毕竟育有二皇子的这位贵妃娘娘,可是能与皇后分庭抗礼的人物。
她将傅瑶与自己类比,无疑更增添了皇后心中对这两人的嫌恶。
傅瑶一时搞不清她是何用意。上次背着人时,高贵妃显然有意拉拢她。难道因为傅瑶的回避,高贵妃因此恨上了她?
若真如此,这个女人也太反复无常了。
她待要为自己分辩,只听周淑妃温和说道:“皇后娘娘,傅良娣其实来得也不算迟,毕竟独她一人伺候太子,是辛苦了些。您还是先让她归位吧,等会京中的女眷过来,傅良娣也好帮着相看相看。”
周淑妃的相貌仅称清秀,可是脾气相当斯文,说话更是不紧不慢地,听着异常舒服。
傅瑶感激地望着这位娘娘,总算明白成德帝喜爱她的缘由了。
好在赵皇后被一语提醒,忆起今日的主要任务是挑选太子妃,这才点了点头,示意傅瑶入座。
傅瑶垂着头上前,却不敢就座——毕竟在座的都是各位长辈。她只垂着头,安安静静立在赵皇后身后,企图把自己变成隐形人。
还好郭贤妃今天没心思找她的茬:她一心眺望远方,希望早点见到自己那位亲切的侄女呢。
京中的贵女很快列成队伍过来,齐呼“皇后娘娘千岁”。
赵皇后满意地看着这一群潜在的儿媳妇,只觉得个个都好。
赵皇后虽未明言今日之会是为选妃,众贵女却如同开了天眼一番,敏锐地意识到与太子殿下的婚事有关,因此拿出十分本领,打扮得花团锦簇,务必争奇斗艳——就算吸引不了太子,猎苑那边有许多显贵,能挑中一两个出色的也不错。
郭贤妃一眼看到隐没在人堆里的郭丛珊——她的相貌实在不够出众,哪怕盛装丽服,与这群妩媚小姐比起来还是有些不起眼。
这样混杂在一起,自然只有泯与众人。
郭贤妃性急,向皇后赔笑道:“皇后娘娘,今日原是为赏花而来,咱们也别拘着了。园中景致颇多,让小姐们自己赏玩岂不更好?”
赵皇后点了点头,“也好。”
于是遣散了诸位女眷,让她们自行游走——贵女们有不少是头回进宫,甚是新奇,倒有几分真心欢喜。
于是丛林掩映处,处处可以见到娇美面容半遮半露,当真称得上人比花娇。
娘娘们早就看腻了宫中的风景,况且也不屑与这群年轻姑娘同游,是而个个坐在原位,摇着扇子说闲话。
独有傅瑶百无聊赖,没有人搭理她,她也不好随便插嘴,就那么干巴巴站着,脚都快酸麻了。
可是赵皇后没说放她走,她也不敢离去。
忽见一个女孩子匆匆跑上来,拉着她的手便亲切说道:“傅姐姐,你陪我到那边走走好不好?”
傅瑶吃惊地看着她,完全不明白这人是谁。
李昭仪叱道:“昌平,见了皇后娘娘怎不行礼?”
女孩子扁了扁嘴,委委屈屈地屈膝下去,“昌平见过皇后殿下。”
皇后脸上难得现出慈和的笑意,“无妨,一家人无须多礼。”
傅瑶这才晓得,这便是二公主昌平——成德帝只有两个女儿,大公主昌宁乃周淑妃所出,早已经出嫁,留在宫中的,就剩下这位李昭仪的独女,昌平公主。
昌平才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嫩白脸上犹带稚气,她眨巴着眼睛说道:“皇后殿下,我想和傅良娣到园子里走走,不知可以吗?”
李昭仪赔笑说道:“这孩子还是一样贪玩,皇后娘娘,您看这……”
“不碍事,年纪轻轻的,老关在屋里做什么,让她去吧。”皇后点头说道。
物以稀为贵,赵皇后大概自己没有女儿,所以对别人的女儿很能体谅,甚至可以瞧见几分慈爱——这一点着实令傅瑶稀罕。
皇后既然答允,意味着傅瑶也可以告退。她垂眸施了一礼,便跟着二公主离去。
等离了那群娘娘的视线,傅瑶才松开她的手,认真问道:“二公主怎会想到邀请我?”
她跟这位公主根本不熟啊。
昌平诧异问道:“难道你待着不闷吗?我瞧你站在皇后娘娘身边,心都快飞到九霄云外了——莫非是在想太子哥哥?”
“公主别瞎说,”傅瑶脸红了,嗔道:“我只是在想园中的花儿开得如何罢了。”
昌平做了个鬼脸,哼哼说道:“傅姐姐你就装吧,皇兄他生得那般俊俏,对你又十足十的好——我看不动心才难。”
这女孩子真是自来熟的个性。傅瑶咦道:“我记忆中与公主并未碰面,公主是如何认出我来的?”
昌平嘿嘿笑着,“你没见过我,我却见过你呢——便没见过,听皇兄说也说腻了。你不知他怎样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我原以为他在撒谎,谁知一瞧,果然比那群浓妆艳抹的京城贵女好看多了。”
傅瑶今日出来的匆忙,只来得及化淡妆,听了这话不免有几分惭愧。她将一缕散落的碎拨正,说道,“公主,既然你想看花,咱们就往园里逛去吧。”
昌平却另有奇想,“不急,花什么时候看都可以,人可不是常常都能见着的。”
她凑近一步说道:“傅姐姐,咱们到猎苑那边看看吧。”
傅瑶并无观猎的雅兴,皱眉推辞,“血淋淋的,有什么好看。”
“难道你不想看看皇兄他驰骋马上的英姿?”昌平鼓动她。
傅瑶睨了她一眼,“公主说得好听,别是自己想去吧?我听说那些世子公子可来了不少。”
她原是开玩笑,没想到昌平却认真点头,“没错呀,我是想见见。若真有中意的,就让父皇母妃指婚,岂不是美事一桩。”
真是直白不做作的性子。
傅瑶倒有些佩服她了——能大胆的说出挑男人这种话,也很需要勇气呢。
也难怪李昭仪那般轻易答应,想必也是知道女儿的个性,母女俩达成了共识——与其来个蒙面姻缘日后倍增怨怼,还不如让她自己挑挑拣拣,横竖苦乐也是她自己尝。
方才昌平带她走出了牢笼,这会子傅瑶当然得报恩,因笑道:“那我也只好陪公主走一遭了。”
昌平亲亲热热地挽着她的胳膊,两人一路向兽苑方向行去。傅瑶虽有些不惯于这样的亲密,好在昌平性情爽朗,倒不觉得怎么尴尬。
昌平对园里可比傅瑶熟悉多了,一壁也向她介绍:“……这是花房里才培育出的绿菊,颜色简直跟叶子分不清,也是奇观。皇后娘娘催着他们加紧种下,今日总算派上用处……”
迎面两个女孩子相携而来。
两人向昌平行礼,“参见二公主。”
傅瑶认得其中一个面色沉静的正是郭丛珊,至于另一个却不大识得。
昌平撞了撞傅瑶的胳膊肘,悄声说道:“左边这位是永宁伯府的二姑娘郭丛珊,右边那个则是詹事府的小姐,姓穆,名怀英。”
穆怀英比郭丛珊的家世差些,可是也漂亮一些——唯独那一股飞扬跋扈的态度,简直写在了脸上,十分令人不喜。
昌平抬手道:“都起身吧。”
两人径自直身而起,竟好像没瞧见傅瑶一般,也不打招呼,更不行礼。
傅瑶懒与她们计较,挽了昌平的手就要离去,孰料穆怀英轻轻笑道:“傅良娣这么快就看厌了园中景致,赶着去寻太子殿下么?果然小官小户出来的女儿就是手段丰富,一上来就往男人堆里扎。”
又是一个喜欢往枪口上撞的。
傅瑶转身笑道:“我寻不寻太子殿下,与穆小姐你什么相干?莫非穆小姐也对太子有意,指望来分一杯羹不成?”
孰料皇后却看也不看她,徐徐将臂上的佛珠推上去,“后殿还缺个洒扫的杂役,你去那儿当差吧。”
崔嬷嬷的笑容凝固。
主命不可违,虽说心有不甘,崔嬷嬷还是应声“是”,垂头丧气地走出去。
郭贤妃嫌恶地甩了甩手绢,“这老奴这般蠢笨,娘娘何不将她逐出宫去得了。”
你比她也聪明不到哪儿去。
皇后淡淡说道:“她到底伺候本宫多年,若骤然赶出去,难免别人说本宫刻薄寡恩,不如留着她,赏她一口饭就是了。”
郭贤妃又想起一事,“娘娘,崔嬷嬷离了东宫,傅良娣的避子汤该找谁送去?”
崔嬷嬷送药之事,她们并未知会太子,可若骤然安插一个人,以傅瑶如今的恩宠,难保太子不着意提防。
“如此那就不必送了。”皇后停顿一下,“反正傅良娣近月来服下的各类汤药不少,想来也生不出孩子了。”
此言一出,连郭贤妃都愣了一愣,她倒不曾想赵皇后的手段这样果决。但,总归是与她有利的,遂笑逐颜开道:“娘娘英明。”
赵皇后望着窗外,乌沉沉的瞳仁里映出一双璧人的身影——是元祯与傅瑶。
傅瑶正在低声抱怨,“今天我算是跟皇后娘娘正式怼上了,这都是您害的。方才您若不及时来,皇后娘娘没准会一怒之下将我赐死呢。”
她惯会这样虚张声势地吓人。
元祯亲昵地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我这不是来了么?再说了,这件事对你不是很有好处?想一想,这偌大的东宫都是你的了。”
傅瑶义正辞严地推开他,“谁说的,我根本不想管太子宫的差事,都是殿下你逼我这么做的。”
“好好的,都是我的不是。我给你赔礼行不行?”元祯愈将她揽紧,咬着耳朵说道:“今天晚上,你想我怎么补偿你?”
两个丫头自觉放慢步子,故意滞后一段距离——太子虽然敢说,她们可不敢乱听呢。
秋竹看着身边的小香,小丫头神情严肃,偏又悄悄直起耳朵,可见理智与好奇正在激烈的斗争中。
“小香,今儿多亏了你。要不是你串通着演了这场戏,崔嬷嬷不见得会上当。”秋竹诚心诚意说道。
她是个敏感心细的人,自然觉到小香对她的确有所不满——在崔嬷嬷跟前倒不全是作假。自秋竹进宫之后,傅瑶对两人同等看待,并未显出区别,可在小香眼中,难免不是自己占了她的位置,夺了她的恩宠,这种想法也是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