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宗神情一缓,轻语:“董昌造反之后,能够向朝廷贡赋的藩镇,只有扶风侯和忠义军。
另外韦相忠于朝廷,身为长者,扶风侯承受束缚,一旦扶风侯拿到朕的圣旨,韦相获悉必然寒心,从而与朕绝。”
刘季述恭敬轻语:“陛下的顾虑,奴婢理解,但是扶风侯占据荆南,黔中,巴蜀,长沙府,桂管,岭南,福建,陇右,朔方,凉州,可谓大势已成,若不及时遏制,日后必然进夺关内。”
昭宗脸色阴沉,内心陷入纠结矛盾,在之前与宰相们的决策,主要是养精蓄锐,坐观不动。
假如抉择支持宦官行事,一旦败露,后果不仅失去扶风侯的贡赋,朝廷的声望也会损失殆尽。
另外,一个宦官明目张胆的讨要朝廷大权,明显是一个野心勃勃之辈。
日后就算夺得藩镇势力,也必然是杨复恭之流,昭宗绝不相信,那个宦官真的忠于皇帝。
野心勃勃的宦官,日后拥立宗室后代做为傀儡,后果失去大唐的正统传承。
昭宗闭上眼睛,心态复杂的陷入纠结。
刘季述挑眼偷窥,眼神略显鄙夷,眼中的这位皇帝,志大才疏,缺乏担当,猜疑心重,只知道窝里斗,该出手的时候畏缩,该隐忍的时候怒发冲冠,让他恨不得弄死。
良久,昭宗睁开眼,轻语:“刘季述,此事朕当做不知,你看着做吧。”
刘季述神情吃惊,忙道:“陛下,奴婢不敢矫诏,若无陛下亲笔书写圣旨,难以取信。”
昭宗脸色一沉,轻语:“朕说了,当做不知,圣旨有宝印即可。”
刘季述心头怒火升腾,皇帝这是让他做替罪羊,一旦事败,他的下场必然被顶罪杀头。
以前凤翔军兵临城下,皇帝杀了神策军中尉顶罪,结果李茂贞不答应,最终迫使皇帝赐死杜让能。
“奴婢省得,请陛下放心。”刘季述压下恼恨,恭敬回应。
昭宗满意点头,纠结不在,心头轻松,淡然道:“择几个精明宦官去往辅佐。”
“奴婢遵命。”刘季述恭敬回应。
昭宗摆手,刘季述弯腰退后三步,转身离开延英殿。
皇帝起驾离开延英殿,去往后宫仙居殿,见到了皇后,还有宦官长全。
皇后亲自奉茶,宫女送上果品。
皇帝坐定品茶,温和道:“武夷山茶,让朕感受了女儿的孝心,玉彤在福建真的很好吗?”
皇后摆手,宦官长全恭敬道:“陛下,公主殿下身在福建,确实地位尊崇,负责监察地方和税赋,拥有护军的指挥权,殿下也是思念亲人,曾言过几年福建民生安泰之时,回归长安省亲。”
“福建偏远蛮夷,民生安泰之日,或许遥不可及。”昭宗轻语。
长全迟疑一下,恭敬道:“据奴婢所见所闻,扶风侯大力赈灾福州,又采取风水策略和公主威望,获得福州本地八姓的认同,如今福建人心认可阆风韦氏。”
“嗯?风水策略,你细致说来。”昭宗关注问道。
长全详细的叙说一通,昭宗听了皱眉不语。
皇后温柔道:“陛下,福建偏远,又是玉彤的藩封,不会有碍大唐统治。”
昭宗展颜点头,看向长全,问道:“说一说荆襄一带的情况。”
长全恭敬回应,一一回答皇帝的询问。
江陵府,城内一片繁荣景象,大街上人来车往,商铺兴旺。
南城门,数百军力守卫,盘查进出。
城门将士军容严谨,并不收取费用,偶尔拦阻入城者询问,检查车辆,言语虽然严厉,但没有骂骂咧咧,随意殴打的现象。
十几名圆领袍衣的人物,伴随一趟货车和力夫走到南城门外,为首者,一位青色官服的中年人,走到城门取出公文。
“下官成都府典史张聪,负责商业税赋,奉命引导西川各州商家来到江陵府。”中年官员温和自介。
门将接过公文看过,询问:“蜀地的商人,怎么远途来了江陵府?”
“据说是节度使大人的命令,命令西川各州望族行商江陵府,这一次是下官引导,以后望族行商与否不会强制。”张聪回答。
“节度使大人在西川?”门将问道。
“嗯,节度使大人巡视西川,驻足成都理顺军政。”张聪回答。
“西川安否?可曾发生战事?”门将问道。
“没有发生战事,不过节度使大人积极备战,重兵屯驻戎州和成都,又用抵债之法新募一万军力,成都可谓固若金汤。”张聪回答。
“何为抵债之法募兵?”门将问道。
张聪解释一下,门将听完微笑点头,开始检查入城人员车辆。
第一个商人恭敬递上凭证,门将看过,询问:“你来自眉州?”
“大人,小的来自眉州王氏。”商人恭敬回答。
门将点头放过,继续一一询问检查,来自西川的商人们顺利过关,进入江陵府城,与当地商人开展交易。
由于官员的引导促成,这一批商人的交易顺利,建立互通有无的蜀地商会据点。
在西川商人来到的两日后,东城门外,来了四名风尘仆仆的男子,声称是江陵府宰的族人,远来投奔,门将使人送往府衙。
江陵府衙与荆州州衙位于同一坊,两座飞檐脊梁的大气门楼,背北朝南的并列。
江陵府曾经升格为大唐南都,经历过多次废置,建置荆南节度使。
事实上,荆南节度使的衙门,就是府衙与州衙的结合整体,江陵府尹一直被荆南节度使兼任。
荆州刺史一直能够独自任职,掌管荆州地方的民政和司法。
韦扶风夺取荆州之后,荆南节度使的官职罢任,建制大将军府总管军事。
荆州刺史和江陵府宰各司其职,成为互不统属的两个民政衙门。
两名军士,领着四个风尘仆仆的男子抵达江陵府衙。
府衙门楼外,驻守八名提刀府卫,四名拿着水火棍的皂衣衙役,可谓守卫森严,彰显府衙的权威。
军士与府卫沟通,然后离开。
府卫首领不敢怠慢,入内通报,转回引领四名男子进入府衙,绕过照壁,进入威严的大堂,通过左右仪门去入签押重地,抵达二堂。
“大人,人带到。”二堂里,府卫恭敬禀报。
“嗯,外面不许有人,去吧。”一身绯袍玉带的长顺,独自坐于二堂,淡然回应。
府卫退离,让四个风尘仆仆的男子进入二堂,然后匆匆回去府门。
府宰大人驭下严厉,很多人受到过责罚,轻则吃板子,重则下狱,府衙上下服服帖帖,不敢造次。
四个男子走入二堂,最前之人站定,起礼弯腰轻语:“长顺大人,我等奉了刘季述大人的命令。”
长顺神情立刻惊喜,起身道:“你们是长安来的。”
“正是,刘季述大人非常重视长顺大人,奏明陛下,说服陛下接受长顺大人行事,陛下考虑长顺大人孤掌难鸣,命令我等前来听用。”男子轻语回答,语气尊敬。
“好,你们可带来了圣旨?”长顺走近低声问道。
男子点头,自解袍衣,在大腿里侧取出长形布包,递给长顺,长顺接过打开,露出明黄色圣旨,展开看了一下,微笑点头。
另外三个男子,也各自解开衣袍,各取出一个布包,走前恭敬奉上,长顺扭身看着。
拿出圣旨的男子轻语:“大人,这是枢密使官印,荆南节度使官印,南都留守官印,刘季述大人说,江陵府重置南都的圣旨,会由朝廷颁布,请长顺大人日后见机行事。”
长顺点头,收起圣旨和官印,拢入袍袖,轻语:“你们远来辛苦,请稍候,我吩咐下人备膳。”
“多谢大人。”为首男子恭敬道谢。
长顺点头,迈步走离二堂,四个男子直起腰,一个个神情轻松的扫视。
一个男子笑语:“这里繁华似锦,比长安好上太多。”
“长安数度兵荒马乱,加上朝廷入不敷出,自然是比不得这里繁华。”另一个男子轻语。
“你等说话要谨慎,不可再提长安。”为首男子低声呵斥,其他男子忙恭敬回应,堂内为之一静。
忽然,门口奔入数不清的衙役府卫,一个个奋勇争先,凶神恶煞的挥舞水火棍。
四个男子猝不及防,被搂头盖顶的打砸,砰砰砰砰!啊啊啊啊!
四个男子抱头惨叫,奔走,无奈群殴者太多,下手凶狠,不过片刻,一个个头脸血污变形,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衙役两个拖一个,四个男子被拖走,投入大牢,有人飞快的打扫了二堂。
次日,长顺端坐二堂,没事人似的品茶。
牢头杜达毕恭毕敬的站着。
长顺喝了一口茶,轻语:“都死了?”
“大人放心,入大牢的时候已然没了半条命,沙袋一压,也就去了。”杜达恭敬回答。
“嗯,好,有个事情让你劳碌,你去见荆州刺史告密。”长顺淡然轻语。
杜达吓的噗通跪伏在地,叩头惊恐辩解:“大人,小的绝没有告密,小人犯不上背叛大人,大人明鉴。”
“本官是吩咐你做事,听不懂吗?”长顺冷道。
杜达愣怔,迟疑道:“小的不懂,请大人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