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这浮屠岛上的夜,比之外边的世界,更多了几分冷意。
苏迈虽不知凤鸟此番何意,但立于这树顶,他隐隐感觉,这地方和那神秘荒原颇不相同。
由于不知周边情形,故而他亦不敢贸然点火,以防引来不测。
摸索着朝树下爬去,感觉着那甚为平滑的树身以及手中阔大而略带缺口的心形叶片,苏迈只觉有些熟悉,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脚底之下,到底是甚树。
好在这树干甚粗,苏迈爬了片刻,想着那地底之下情况不明,尚不知有何凶险,心中有些忐忑。
不过随后想想反正到了此处,急亦无用,不如在这树上,呆上一晚,等天明再说。
主意即定,苏迈便寻了个稍平缓的树杈,往上一靠,便闭目休养起来。
一夜之间,虽偶有几声异响,但总算平安无事,待苏待醒来时,林间已是天光隐隐,鸟鸣虫啾,走兽飞禽热闹非凡。
苏迈睁开眼,深吸一口这清新而湿润的深林之气,感觉无比舒畅,这可是他困在那神秘荒原之后,第一次感受到世间浓烈的生气,便像过往无数次感知的那般。
“这是何处?”欣喜过后,苏迈突然一跃而起。
那荒原之中,四处设有禁制,苏迈寻了许久,却未找到可能的出处,那天边虽隐隐有山体隐现,但却只能远观,怎么也到不了。
当然,苏迈以双腿寻路,而这凤鸟却是展翅高飞,地面之上的禁制,很难对其有所影响,不过以他的猜测,那地方真正的出入之处,应重重设限,不可能如此容易便飞跃而出,不然,那岛上修士,会御器者十有,为何却从未见有人来过?
苏迈一脸疑惑,不过此刻那凤鸟早已不见了踪迹,苏迈便是想问,亦不可能,故而眼下也顾不得思索,看了下树底的情形,见无异样,便刷刷地自那树上滑了下来。
双脚落地,苏迈往后退了退,随后抬起头来,打量起昨日栖身之所。
只见一树青翠,挨挨挤挤,层叠不尽,那叶子如人的手掌一般,铺展在于枝干之中,晨风吹过,沙沙而响。
“梧桐?”苏迈见状,惊呼了一声。
“有凤来兮,非梧不栖!”
苏迈轻吟了一句,想到那凤鸟的神情以及昨夜再见之后的异变,心里突然一动。
看来这怪鸟还真有凤凰之血脉,据《大荒奇异注》载,凤起于九天,声鸣千里,其目发五色毫光,有破妄之能。
凤凰之目可看破虚妄,若这鸟果真和凤族有关,应是吃了那奇怪的桃子之后,激发了血脉之力那荒原之中,禁制重重,若非修为高绝之辈,很难走得出来,而这凤鸟若真有破妄之能,要逃出这禁制,亦为可能之事。
原来,你还真是出身高贵啊!
苏迈叹了一声,语气中有几分惊喜又有几分遗憾。
不过,此刻苏迈要做的,便是确认下自己,是否真的已然脱困,这深林之中,虽和那古桃树所在荒原颇有不同,但他未有甚发现之前,亦不敢肯定。
踏着晨露,
迎着清风,苏迈脚不沾地,跳跃而行,在深林之中,穿梭来去,惊得那晨起的鸟雀纷飞而逃。
这一路,看起来,似乎和那面的世界并无两样。
伏蚕山、天阙山、黑木山、翠云山以及过往无数个日夜,所经过的重重山林,似乎,便如眼前一般。
苏迈越想越是兴奋,连那林深之处,偶尔传来的兽鸣之声,都觉有几分亲切。
这蓬勃生机,比之那漫天的空寂,却是舒适了许多。
苏迈头顶树冠如盖,偶有空隙,亦不过小片天光,看不出方位所在,故而他只能选了个看上去稍利于行的方向,一路而去。
如此,约过了半个时辰,这深林之内,却似乎未有尽头,尽管眼中之景象略有不同,但却未见到有行之处。
苏迈靠在一棵高大的云衫之下,稍做休息,本想着在这林中弄点吃食,甚至于找点野鸟走兽之类,烤上一顿,但在不确定是否脱困之前,苏迈始终不敢耽搁,故而,在片刻之后,他便抬腿欲行。
就在他走了不到数步,却突然听到那前方隐隐有琴声传来。
叮叮当当,如幽谷流泉,回响在这深林之中,听起来,甚是悦耳,特别是苏迈,在半惊半疑中搜寻甚久,此刻,突然闻得这琴声,顿觉仙乐悦耳,如真如幻。
有琴声,便有弹琴之人,有人,便有希望。
循着那琴声,急驰而去,当他寻至一深崖之顶时,终有所获。
只见离那崖畔不到数丈之处,有一黄衣女子正背崖而立,身影一尾瑶琴虚悬,女子素手轻按,那琴声便施然而出。
“是她?”苏迈远远望去,见那女子形貌,亦心中一惊,想不到,流花渡一别,竟在此地,又遇这绝世之琴音。
这女子,自然便是当日和那金刚盟的琴公子斗技之人。
“为何她会出现于此?”苏迈有些诧异,这深山野岭之中,一个女子,独自抚琴于深崖之上,想想便有几分古怪。
不过,那次见识了她的绝世琴技之后,苏迈对这女人倒颇有几分好感,能救一众村民于危难之中,显然亦是正道之人,至少,非邪门外道可比。
情况未明,苏迈自然不然贸然现身,只好伏于一块突起的岩石之后,细做观望。
片刻之后,琴声骤止,那女子收起琴来,随后却面带笑意,像是自语地说了一句:
“一路相随,赢公子倒是好兴致!”
话音刚落,那深崖对岸,一块巨岩之上,突然现出一个白衣长袍,面色冷峻的身影。
“金刚盟的琴公子赢月?”苏迈乍见来人,想到这女子所言,更觉惊讶。
细数起来,自流花渡口一别,如今已近一年,莫非这期间,赢公子便一直跟着这女子?
金刚盟中,少年得意的琴公子,竟会放下身段,追随这黄衣女子,这又是何意?
“这浮屠岛上,已是暗流汹涌,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姑娘不若早些离去罢!”赢月神色未动,缓缓说道。
“无妨,不是有赢公子一直保护么?”黄衣女子冷不丁回了句,似乎颇有深意。
“姑娘说笑了!”赢月闻言,面色一动,随后又道:“赢某虽不自量,但这岛中局势,却非我能左右。”
“如此,你我各行其是罢,金刚盟所图甚大,赢公子身在其中,也请保重!”
说话间,黄衣女子亦转过身,朝岩石之上的赢月一拱手,说道:“多谢一路相送,你我就此别过!”
赢月见状,亦未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随后闪身而去,没入那巨岩之后。
黄衣女子望着那巨岩,默然半晌,随后却突然说了句:“热闹看够,可以现身了!”
苏迈闻言,以为还有别人在隐身窥视,故而闻言,亦未有甚动作,不料片刻之后,琴音乍起,一道无形的声波自苏迈身前急射而至,那岩石顿时被削去一片。
苏迈被吓得往前一闪,一阵风似地冲了出来。
黄衣女子转过身,正欲发作,当看清苏迈模样时,亦是怔了怔。
“是你啊!”女子笑了笑,表情看去,似乎颇为轻松。
“姑娘,你识得我?”苏迈一脸疑惑,张着嘴,指着自己问道。
“你把那乾元城闹得天翻地覆,数百修士被你一把火烧得精光,蔺归元将你的头像,挂满大街小巷,想要不识也难啊!”那女子颇带玩味地望向苏迈,口中说道。
“这个嘛,其实是个误会!”苏迈听其一言,倒也觉合理,只要进入乾元城中,只怕听过此事者,十有。
“你别怕,我对那城主之令没兴趣,不会抓你!”女子见苏迈出言解释,便忙着表了态。
言下之意很是明显,你我之间,并无冲突。
“其实,在下对姑娘神技,亦是钦佩有加,流花渡有幸聆听妙乐,至今难忘!”苏迈闻言,倒也放下心来,随后便边说着话,边往前行去。
“看来你我甚是有缘啊!”女子神秘一笑,目光却是扫向了苏迈手中的黑剑。
苏迈未有所觉,他此刻只想解下心头之惑,闻言却道:“敢问姑娘,此地是为何处?”
“自然是浮屠岛上!”那女子接口而回,随后又道:“我叫水轻盈,若未记错的话,你便是苏迈吧?”
“在下苏迈,见过水姑娘!”
苏迈见其貌甚诚,闻言亦拱拱手,自报家门。
“叫我水姐姐罢!”黄衣姑娘突然摇摇手,回了一句。
“水姐姐?”
苏迈闻言,心中一骇,这女子也太会占便宜了吧,再说自己和她萍水相逢,实在算不上有甚交情,这乍见之下,便呼其姐姐,苏迈怎么说也觉有些别扭。
不过,想到这女子无论容貌,琴技,均是世间一等,以自己的身份,攀上这个姐姐,倒也不算吃亏。
再说,看起来,这女子确实也比苏迈年长一些。
想到此,苏迈自然顺水推舟,叫了声姐姐。
不过他始终有些疑惑,为何这水轻盈对着那风华绝世的琴公子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而对初次见面的自己,却青睐有加?
他此刻自然不会清楚,水轻盈如此作为,却是另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