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咬了一口,果然齿颊留香、舌下生津,十分好吃。她吃得很开心,漂亮的大眼睛笑起来象弯弯的蚕蛾,十分好看。“好吃!这狍子烤得内嫩外酥,味道刚刚好;酱也很好吃,酸甜、酸甜的,比上次大司马从缯国带来的好吃多了。”
“那是,缯国怎么能跟楚国比呢!”粗壮男子一脸的嫌弃。
“夫君,你也尝尝。”女子把吃剩下的一大块狍子肉,又蘸了酱,递还给了男子。
“哎,好嘞,我尝尝,”男子抓着女子的纤纤玉手,也不接过匕首,直接从匕首上咬了一大块肉来。“嗯,好吃,好吃。”男子赞不绝口,吃得满嘴流油,一点也不注意形象。旁边伺候的庖人、竖子、宫娥什么的,看着男子这番模样,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原来,这个男子正是鄟国的国君鄟至仁和他的爱妃曹妃。
曹妃天生丽质,长得超级漂亮。她虽然不是正妻(夫人),但是勤俭节约,善解人意,深得鄟至仁的宠爱。曹妃不喜欢过份打扮,崇尚自然。鄟至仁就投其所好,经常命人从深山采集各式的花草给曹妃泡澡。所以,曹妃所过之处,总有一股香气,宫里的人也爱称曹妃为“香妃”。
香妃虽然看起来年轻,其实三十好几了。而且,既望就是她的亲生儿子!鄟至仁爱屋及乌,想改立太子讨好香妃,但是既望不是嫡子,总有人反对。所以,鄟至仁一时也下不了决心。
随着年岁的增长,香妃越活越年轻,越长越漂亮,鄟至仁简直都把她快爱到骨子里去了。正所谓,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一天见不到,心里就发慌,总想着法儿跟她一块腻歪着。
正说话间,下人来禀。
“启禀主公,大巫求见。”
“哦,是关于祓禊节的事吧,寡人正要找他,快宣他进来。既望他们怎么还不过来?”
因为有大臣过来,香妃在此有诸多不便,鄟至仁命人撤了烧烤摊子,重新摆上美酒佳肴,招待大巫。
早些时候,巫是女的,觋是男的。但社会发展到这时候,“巫”已经不分男女了,大巫就负责祭祀的最高长官。
鄟至仁命人给大巫赐座,旁边的寺人连忙给铺了一件方席,摆上案俎。大巫很恭敬地脱了鞋子,规规矩矩地坐在了鄟至仁不远处。
“大巫!”
“臣,在!”
“你这几年做得不行啊。”鄟至仁神色严峻,单刀直入。
“啊,……,臣有罪。”大巫一慌,爬起来磕头,连忙请罪。
鄟至仁摆摆手,示意他坐回去。
“太宰那边报上来,去年寡人治下,才增加了两百多户人家。这个不行!这几年,我鄟国风调雨顺,粮食年年丰收,境内也太平,怎么人口会增加的这么少呢?最近,我跟邑渠跑了周边好几个国家,人家最少的也增加了五百多户。听说,根牟增加了有七八百户!我鄟国的女子又不是没有人家漂亮,我鄟国的男儿又不是没有人家壮实,为什么会差这么多呢?你是不是工作没做到位?你要反省啊!”
原来,那个时候,衡量一个国家的强盛,并不是什么“幅员千里,战车万乘”,而是看人口的多寡。一个国家有没有实力,就看人口多不多。人多力量大,人多就有钱,人多好办事,人多兵也多。人多的好处太多了。
大巫虽然不管计划生育,但是,他是负责祓禊节祭祀的。所谓祓禊节就是台那个上巳节。但是,那个时候的上巳节不是讲鬼故事的,而是由国家组织,领导人牵头,给青年男女配对的“鹊桥会”。这个节日由来已久,因为有着神秘的传说,又叫“女神节”。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就相当于上古时期,劳动人民的过年。在这个节日里,国家的最高领导人,上至天子,下到诸侯,乃至天子的皇后,诸侯的夫人们都要参加。这个节日不仅代表了人类春种的开始,更是人类繁衍后代,增加人口的一个重要手段。当然,庆祝节日就少不了祭祀,所以,大巫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启禀主公,臣有罪,”大巫连忙又跪下了,“不过,我国户口增加缓慢,不是因为我们男不强,女不丽。恰恰相反,我国的男女,在周围几个国家中,那是非常好的。我国历史悠久,得先灵庇护,人人精气充足,相貌美丽。但是,天子那里出了大问题,世界发展得极不均衡。过去一些不起眼的诸侯国,现在都特别强大。象齐国、晋国、楚国这些国家,本来也没什么,但是,近百年来,他们的国运昌盛,几乎瓜分了周天子的龙运。而由于他们的强大,象我们这些小国的青年才俊,纷纷投靠他们,导致他们更强大,而我们则变得更弱小。主公你所说的几个国家,都是找了大靠山,所以才得以更快发展。比如说根牟国靠上了齐国,缯国靠了鲁国,钟吾靠了徐国。而主公您,因为为人正直,不愿意趋炎附势,所以得不到那些大国的支持,当然发展得就慢了。”
“哦,原来是这样。”鄟至仁心里一动,一下子想到一件事,“大巫你说得很有道理,眼下就正有一件事被你说中了。”鄟至仁话音未落,突然上来一个竖子。
“启禀主公,太子和既望求见。”
“哦,快让他们进来,干什么呢,磨蹭这老半天。寡人本来还想请他们吃烤肉呢,真是扫兴。”
原来,既望怕太子记不住“八政”,一直让他背会了,哥俩才一块儿进来。
“参见主公。”哥俩声音还挺齐。
“免了,赐座。”鄟至仁有点没好气,本来他是有很多话要跟他俩说的。但是,时过境迁,又有大臣在场,鄟至仁早没了兴致。
太子诚惶诚恐地坐在了鄟至仁下手。既望因为身份较低,很知趣地坐在了大巫旁边。
“既望,坐那么远干嘛?来,来,坐这边。”鄟至仁笑眯眯地拍了拍他右手边,毫不掩饰他对既望的爱意。
“啊,这个。”既望非常尴尬。古代以右为尊,太子坐在了鄟至仁左边,既望如果跟他平起平坐都算僭越了,更何况还要坐右边?!不过,君命难违,鄟至仁笑眯眯地盯着既望,他哪敢说半个不字,只得搬到了鄟至仁的旁边,但他还是跟太子错开了半个身位。
“子羽,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呢?”鄟至仁一脸严肃。
太子大名叫“子羽”,没封太子前,一般人叫他“公子子羽”,但是,封了太子后,大部分情况下,别人都尊称他为“太子殿下”。
“回禀主公,臣子平日里随老司马读书,学习定国安邦之术。偶有心得,也会随太宰处理一些具体事务。间或大祝也会带臣子参拜宗庙,祭祀祖先。当然,弓马骑射臣子是勤练不辍。”太子胸有成竹,早已准备了一套说辞。
“哼,”鄟至仁冷眼瞥了他一眼,意思是不太相信。不过,鄟至仁是一国国君当然不能无缘无故,当着许多人的面直斥太子,于是,他开始挑刺。
“参拜宗庙,祭祀祖先也要你说,学这些能让你定国安邦吗?弓马骑射谁不会,鄟国的好儿郎,从小都会,否则先祖从大夏传下来的鄟国,怎么能活到今天?”,“你说你整天随老司马读书,寡人问你,你最近读的是什么?”
“回主公,最近老司马给孩儿讲的是《洪范》。”
“嗯,那寡人再问你,‘八政’讲的是什么?”
太子心中一乐,嘴角上翘,偷偷斜眼看了一下既望。既望当然听到了,不过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把头低了下来。然而,既望的心中却也是“咚、咚”地跳个不停。他不知道自己的老师跟主公说了些什么,主公竟然真的就问起了这个。
太子有了准备,叽里呱啦的,很快就背了出来。他背完面有喜色,偷偷地瞄了一眼鄟至仁。
鄟至仁多贼的,做了几十年的国君,眼睫毛都是空的。他看了看既望,又盯着太子,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嗯,好,那我再问你,为什么说‘一曰食’,‘八曰师’。”
“呃,他这个……。”太子额头的冷汗一下就冒出来了。光这几句话还是现学现卖,让他突然说出个子乎者也,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国之根本为民,民以食为天,所以,‘食’排第一;师者,国之重器也,圣人不得已而为之。所以排最后。不仅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不要以为道听途说一两句,就可以用来治国安邦。”
鄟至仁似乎不太高兴,说罢就不再理太子了。太子不住点头,连后脊梁上激的都是汗。
“既望,你最近忙啥呢?”鄟至仁转过来,笑眯眯地问既望。
“回主公,既望平时无所事事,有时随着大司马他们一块跑操,有时跟随仆射他们打猎。上个月,臣子一时好奇,还随着郊外的农夫一块烧了一会荒。”
“好!”鄟至仁一挑大拇指,“学以致用,体察民情。很好!这才是个做公子的样子。”
“……”
“……”
“……”
“……”
鄟至仁笑眯眯地又道:“那我再问你,你最近跟老师学了些什么?”
既望有心装孬,又不敢撒谎,只得硬着头皮答道:“臣子也学了《洪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