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安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算什么?
风流债也就罢了,常恒翰本就风流,叫得出名姓的妾室姨娘通房,两只手都不够数了,更别说什么露水姻缘了。李德安家的用脚趾头想一想,就知道一定不少。
风流归风流,但这糊涂账……
楚维琳抿了抿唇,沉声问道:“什么以为来以为去的,当爹的弄不懂,当娘的难道也不清楚了?再是糊涂,也是当父母的事情,怎么连晨安也……”
邢柱喜家的皱着一张老脸,颓然道:“奶奶,奴婢连这等不该说的事情都说出来了,实在不是奴婢瞒着,是,是这事儿真没人说得清楚了。”
话是这么讲,可邢柱喜家的还是理了理思路,把自个儿知道的那些,一样样说了出来。
晨安的爹是个家生子,从小就在常恒翰身边跑腿,人虽然算不上精明,但胜在老实仔细,因而颇得赏识。
算起来,常恒翰、邢柱喜和晨安的爹,差不多也是一道长大的。
晨安的娘名唤翠玉,是从外头娶回府里的,当时是人人羡慕,翠玉的模样可不比府里体面的大丫鬟们差,在一众小厮的媳妇里头,更加是天仙儿一般的存在。
用邢柱喜家的的话说,那就是莲花儿一朵,偏偏立在了外院这脏兮兮的泥里,倒映得其他媳妇子们自叹弗如了。
媳妇如此貌美,晨安的爹哪里舍得她做一点点粗活?平素里连让她打个井水都不肯,拿个针线都怕她伤着自己,晨安的爹宠翠玉,就和后来宠晨萍是一个路子了。
晨安的爹为了多攒些银子让媳妇儿过上好日子,做事情更多努力,邢柱喜有几回都听见过常恒翰打趣他,说他这不是娶媳妇,是供菩萨了。
晨安的爹却毫不在意,他乐在其中。
“要奴婢说。他对翠玉那是再好也没有了,好到前院那么多媳妇子,一个个眼睛都红了。邢柱喜算老实踏实了,奴婢都有好几次心里埋怨。觉得他比不过晨安的爹。”邢柱喜家的摇了摇头,“人心都如此,总是眼馋别人的。翠玉那样的,心气高,就……”
翠玉和常恒翰之间。并非常恒翰蛮狠,常恒翰见一个爱一个,却不耍那等强取豪夺的手段,强迫一个女人,实在没那个滋味了,况且,翠玉还是他器重的小厮的媳妇。
翠玉生在穷苦人家,会嫁给晨安的爹,也是因为对方拿出了不少聘礼。
入了常府之后,她的眼界开了。一个跑腿的小厮都如此阔绰,主子们的日子得要多奢侈呀,又听了不少人在背后议论,说她的模样身段不输后院里的姨娘们,心里多少就生出些不该有的念头来了。
明明比那些姨娘们强,她为何却只能做一个下人的女人?
翠玉变得挑剔,晨安的爹不懂她,只知道加倍待她好,给她买这个买那个的,可那些东西在变了心的翠玉眼中。根本就是个笑话。
你给我细细的银镯子,后院里的姨娘们戴着水一般的玉镯子,翠玉越想越气,心思也就越不稳了。
她到底得了一个机会。接近了常恒翰。
翠玉主动,又是那副妖娆模样,常恒翰怎么会把人往外推?两人半推半就地成了事,偷偷摸摸有偷偷摸摸的滋味,这往后就一不可收拾了。
翠玉不当值,出入也算自由。两人在府外成事,根本没叫人现。
邢柱喜是唯一一个撞破了的,可他是常恒翰的奶兄弟,这等事情又怎么会往外招摇?嘴巴自然是闭得紧紧的。
翠玉搭上了常恒翰,图的可不是鱼水之欢,她想更进一步,想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只是常恒翰顾及着名声,好言劝着,才稳住了翠玉。
不久之后,翠玉有了身孕。
翠玉告诉常恒翰的时候,常恒翰都傻眼了。
翠玉野心大,话就说得模棱两可的,虽没有咬定,却让常恒翰觉得,那就是自个儿的孩子了。
常恒翰成亲多年,除了大赵氏生养的孩子之外,一个庶出的子女都没有,即便有妾室怀上了,也没有平安落地的。虽然当时他不知道是大赵氏在捣鬼,可心里多少有些犯嘀咕和忌讳,为了让这个孩子平安降生,就没有答应翠玉在外头置宅子把她当外室养的要求。
翠玉自然是失望的,可她一门心思都要母凭子贵,怕常恒翰恼了她,就依言应下了。
这一胎生下来的就是晨安。
翠玉当了娘之后,出入府就没有从前自由,与常恒翰之间的关系就断断续续的了,但她不是轻易死心的性子,后来也就有了晨萍。
翠玉暗示常恒翰,这一胎也是他的种,可常恒翰总觉得心里没底,那阵子他们偷得少,不似有晨安的时候,如胶似漆一般的,可见晨萍那委屈的模样,也就应下了等她生产之后便想法子接她出府金屋藏娇。
宅子都是邢柱喜去找的,干干净净的二进院子,就等着孩子落地养个半年就搬进去。
翠玉日日盼着,就等那一天了,可到底人算不如天算,生晨萍的时候,她难产死了。
晨安的爹根本不知道翠玉把他的头皮都染绿了,在他眼里,他的媳妇就是莲花一朵,世上再也难寻的好媳妇了,他伤心欲绝,又放不下两个孩子,又是当爹又是当娘的拉扯他们。
翠玉死了,常恒翰自然不会再把孩子们接出去养了,晨萍有些不清不楚的,但他心里,晨安是他儿子的可能性极大,为此,之后的十多年里,没少给他们一家塞银子。
晨安的爹还当是主子仁厚,感恩戴德。
“邢柱喜看他那个样子,心里堵得慌,又不敢与他说实话,就只能来跟奴婢说,奴婢听了魂都吓没了!”邢柱喜家的念了一句佛号。
转眼就到了晨萍十三岁那年,她继承了翠玉的好模样,叫常郁晖惦记上了,最后又赔上了性命。
晨安的爹失足摔了,没救回来。
常恒翰把晨安留在了身边。也算是个照应。
那之后,一直风平浪静,旧事都跟埋在了土里一般,根本不见天日了。
“直到奴婢两口子离开常府。”邢柱喜家的叹了一口气。“晨安寻到了奴婢两口子,他主动问起来,翠玉和大老爷是不是有些不清不楚的,奴婢唬了一跳,问他怎么会这么想。晨安说,他觉得晨萍和二姑娘有些相似。”
楚维琳没有见过晨萍,说不上她的模样,她偏过头去看眼观鼻鼻观心的水茯。
水茯苦着脸道:“要让奴婢来说,不像,一点儿都不像的。是不是晨安听了什么流言蜚语,自己想拧了?”
楚维琳闻言颔,从时间上算,当时晨安应该正在查常郁晖和晨萍的事情,也有可能听说些风言风语的。就越看越像了。
不过,这像不像的,也不能断言了晨萍是否是常恒翰的女儿。
在晨安心中,常郁晖和晨萍成了兄弟,怕是越要恨死常郁晖了。
复仇的种子埋在心中,就算邢柱喜夫妻否认,晨安还是决定复仇。
邢柱喜一家都不清楚晨萍和常郁晖的事情,只听晨安说了几句。
晨安说,他跟了常恒翰这么多年,知道他不会强迫谁。若他和翠玉真有什么,就是翠玉心甘情愿的。他的娘亲愿意,他这个当儿子的还能说什么?好好坏坏的,也该是翠玉在地底下自个儿和他老子解释去。
即便是如此。邢柱喜夫妇也没敢和晨安说实话,这都是糊涂账,当年翠玉自个儿没说明白,亦或是揣着明白当糊涂,他们外人又怎么知道?
“奴婢若是早知道晨安恨上了大老爷和常家,还会教唆二姑娘做出那等事情来。奴婢便是爬也要爬回京城里去,给老爷太太提了醒。”邢柱喜家的捶胸顿足,后悔不已。
事情说明白了,很多疑惑也就解开了。
晨安的事情败露时,为何常恒翰会是那样的态度,也就能够解释了。
在他心中,晨安极有可能是他的儿子,作为父亲,要亲手处置了儿子,他难免会有犹豫。
楚维琳按了按眉心,让李德安家的先安顿了邢柱喜家的。就算邢柱喜家的不会把常府的事情往外说,可到底都不是什么风光事情,京城里又在寻她,还是先留下来,等明年开春后送去京城,交给老祖宗处置去吧。
等常郁昀回来了,楚维琳便说了这一段。
常郁昀绷着脸听完了,气也不是怪也不是恼也不是,到最后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这都什么事儿!”
楚维琳胸闷了一下午,听他这一句评论却突然笑了出来,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止是我们,等京里晓得了,大约各个都是这反应。”
“说起来,我真不想让老祖宗知道。”常郁昀低声道。
老祖宗这些年操心颇多,身体大不如前了,再听了这等混账事,怕是又要大病一场。
可一味瞒着也不行。
“事关大伯父,我们又不在京中,这事情少不得先和公爹交个底,让他琢磨琢磨吧。”楚维琳道。
常郁昀抿了一口茶,点了点头。
楚维琳闭着眼睛靠着常郁昀休息,暗暗想着,老祖宗这般看重子嗣的人,若知道晨安有可能是她的亲孙儿,而她又下令处置了晨安,她会心痛懊恼成什么样子。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转了转,也就过去了。
楚维琳太清楚老祖宗的为人了。
晨安只是有可能,翠玉又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好女人,但常郁晖和常郁映却是如假包换的常家子孙,两者之间如何选择,根本不需要犹豫。
只不过,再决绝,再果断,事后知晓这些旧事,一样会堵心得厉害。
腊八过后,邢柱喜家的就在府衙里安顿了下来,说是安顿,不如说软禁,吃喝不曾亏待,可也不能随意走动,守在屋外的丫鬟都是水茯挑出来的,嘴巴严实,做事踏实,绝不是那等眼高手低的人。
邢柱喜家的知道自己处境,她是个老实人,经历了丈夫的病,知晓了翡兰的死,又在街头滚打当过乞丐,到现在,也不挣扎折腾了,由着楚维琳安排她。
楚维琳听水茯禀了,放心之余,也有些唏嘘。
等到了腊月下半,年味越浓了。
府衙里,腊月二十封印,常郁昀一下子空闲下来了。
平日里,他已经是努力抽出时间来陪伴妻儿了,可他依旧觉得不够,封印之后,城中没有什么大事体,他就一心留在府中陪伴。
和乐融融的日子让人舒心,连丫鬟婆子们的脸上都满满堆起了笑容。
小年夜里,满娘依着楚维琳的吩咐备了热气腾腾的锅子。
霖哥儿也喜欢,直到方妈妈不肯让他吃了,才撅着嘴作罢。
楚维琳一面逗儿子,一面道:“算起来,舅父应该已经到海州了吧?”
常郁昀抿着酒,道:“该到了。”
返家的路永远是匆匆的,江谦惦记着家中情况,又临近过年,这一路一定是快马加鞭,若是行程顺利,五六天前就能到海州了。
“真好。”楚维琳笑了。
能平安的和家人在一起,真的很好。
过了小年夜,就是霖哥儿的生辰。
霖哥儿还小,对生辰也没有什么概念,却格外喜欢寿面的甜汤,面条没吃几筷子,甜汤喝了一大碗,没一个时辰就尿了裤子,一身新衣服糟蹋了,哇哇直哭。
楚维琳又好气又好笑,虽然往日一直在教霖哥儿尿急时要和大人说,霖哥儿也算聪慧,基本都记住了,像今天这般没点儿征兆的也很少见。
想到孩子还小,她也舍不得责备,赶紧让他换了身干净的。
外头时不时会响起零星的鞭炮声,这声音在除夕夜里达到了顶点。
年夜饭摆在了花厅了,除了他们一家子,也给丫鬟婆子们置了两桌,热热闹闹的用了团圆饭。
回屋里时,外头鞭炮放得热闹,抬头就能见到烟花绽放。
霖哥儿喜欢烟花,常郁昀让他坐在自个儿的肩头,逗得儿子哈哈大笑,楚维琳站在一旁,不禁也弯了唇角。(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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