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1 / 1)

“呈粤,我给你炖的汤差不多好了,待会让人给你送来。”说罢,冯楚转身离开。步态轻盈端庄。

章呈粤若有所思的看着冯楚离开后对祭宓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问:“说吧,找我什么事?”

此刻祭宓挽敛去笑意,平淡的说:“我母亲病了,我要回家探望。”

章呈粤每天看着她人前人后乐此不疲的玩着变脸的把戏,自觉讽刺至极。

他忽然看不透她了,自打掉孩子后,祭宓挽的表现在他意料之外,就好像从来没发生过那件事。可那天晚上他分明从她眼里看到了浓的化不开的愁云惨淡。

“随你。”也许是愧疚,也许是那时的触动还未消散,章呈粤对她放松了很多。

保持这种距离这种关系,不放手她离开就可以。

“谢了。”祭宓挽的语气很平,骨子里散发的疏离就显得十分突兀。

偌大的书房,她与他隔了一张书桌实则是隔了一方星辰大海。

他们之间的爱早已葬入海底,残存的要么是恨要么是两个不想干的人。

若某日泥沙俱下,躺进鬼门关的是一群人。

章呈粤让人开车送祭宓挽回祭家,在那个城镇里汽车格外惹人注目。

祭宓挽在人群的瞩目之下下车,拢了拢身上的暗红色的披肩,提着一大堆的礼品进了祭家们。

门外的看客里有人认出守在车边的高大魁梧的男人是帮派里的人,老百姓们也只敢私底下说闲话。

邯鹌城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所有人问起邯鹌城里什么戏最好看,几乎所有人都会说什么戏都不如那祭家小姐与商会会长,柳家公子,督办的千金四人的感情戏那般万分精彩。

祭家的佣人高高兴兴的把祭宓挽迎进府,到了大堂内,祭父见她,脸瞬间黑了下来,勃然大怒立刻让人把那领她进门的佣人拉到后院打了一顿。

祭父横眉怒对,说:“你来干什么,祭家不欢迎不三不四的女人。”

祭宓挽很平静的回答:“我见了母亲之后自然会走。”

祭父大拍桌子,瞪眼怒斥:“你见她做什么?拍怕是她见了你只会死的更快。”

祭宓挽蹙眉随即又舒展开,说:“不见也行,你总要告诉我母亲患了什么病。我可以物色医术精湛的大夫为母亲治病让她早日康复。”

祭父冷哼一声,对她嗤之以鼻:“是祭宓挽你说清楚,是你物色还是让你的情夫物色。”

“我告诉你,我祭啸天的夫人好的很不劳你章家姨娘操心。”

“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见母亲一面,母亲说过我的性格像你,不得目的誓不罢休。”祭宓挽的态度十分坚决。

祭父的嫌恶之色愈加明显:“你有什么脸面见她,你怎么知道她愿不愿意见你?当初你不顾我们阻拦死活要与章家小子在一起,结果惹出那么多的是非,后来你说他好高骛远,你断了和他的情分嫁给铭宿。祭宓挽若非你崇尚什么自由恋爱自由选择,若不是你不洁身自好惹上章呈粤,柳府怎会被灭满门,而你居然恬不知耻的跟了仇人。”

悲从中来,不可断绝。这孽货竟然是他祭啸天之女。

“满门啊,三十几口人,祭宓挽你晚上能安心的睡觉吗?”祭父的悲号在祭宓挽眼里可笑至极。

“父亲”她冷了面色“柳家被灭,我一人埋葬三十几口人的尸首时,你在哪?”

祭父面色一怔。

人情冷暖,亲情也抵不过权贵利弊。

她逼问:“为何不见你露面,你为何不出手帮我?”

她一字一顿揭开名为亲情的虚假面具,漠然的将面具下的恶骨剖开任其冷血横流:“你在哪?你为了避嫌在祭府做你的老爷,你也害怕章呈粤的势力。”

祭宓挽右手一扬:“这所谓的祭府本就是个冷冰冰的笼子,即便我不洁身自好那也是拜你言传身教所赐,从我三岁起你姨太太娶了一房又一房,在烟花之地流连忘返,母亲每天眉头紧锁再没笑过。我是因为章呈粤安定不下来才嫁给柳铭宿,章呈粤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暗地里打压他给他使了不少绊子,你以为他不知道吗?没有我你会过着舒舒服服的祭家老爷的日子活到现在吗?”

祭父大骇,硬是挤不出一句话来。

祭宓挽绕过他:“你放心,见到母亲后就此我不踏进祭家半步。”

祭父伸手一拉将她扯回来,将桌上的礼品通通丢在她脚边:“你母亲不想见你。”

祭宓挽抬眸冷目一瞥,质问道:“是母亲不想见我还是你不敢让我见?”

祭宓挽不想继续纠缠下去,问了奶娘,奶娘被她的气势吓到,吞吞吐吐说了地方。

祭宓挽一路小跑匆匆进去祭母所在的屋子。

打开门,绕到屏风后见母亲病病殃殃躺在床上,当即跪在床边眼泪也一并流出。

“母亲,女儿不孝现在才来探望。”

祭母见着日思夜想的女儿,脸上扬见欣喜之色,祭宓挽扶着她坐起来靠在床头,掀了梨花帐子。

祭母抓着她的手,慈爱的摸着她的脸,说:“你瘦了,想必受了不少苦。”说着,眼泪大把大把的往下掉,她心疼的将祭宓挽揽进怀里,哭道“我苦命的儿呦,娘对不起你,娘没用帮不了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受苦。”

自古母亲的怀抱最温暖最能柔软人心,祭宓挽这么些年遭受的委屈自己隐藏的脆弱通通化成眼泪鼻涕肆无忌惮的大哭一场。

纵有千言万语也不及相见时的母女连心,很多话都融进了泪与眼神里。

末了,祭宓挽要请大夫医治。祭母却笑着说:“我已大限将至,凭他大夫医术如何精湛如何高超也无济于事。如今我见到了你了却了遗憾,我只愿你今后免灾免苦。凡是退让忍耐,不争不抢也不要计较。过去的已经过去,以后的日子里你要好自为之,切忌抱着仇恨度日。”

祭母说完后仍不禁潸然泪下,祭宓挽也跟着痛哭起来。

这一次相见可谓是执手相看泪眼,万般惆怅悲楚,只剩肝肠寸断。

那天,祭宓挽待到月亮高高挂起才与母亲道别,依依不舍的离去。

七日之后祭母去世,祭宓挽悲伤过度当场昏倒在灵堂里,柳铭宿迈出脚,章呈粤先他一步抱起祭宓挽回到章家。

三日之后,祭宓挽苏醒。

醒来第一句话是——章呈粤,我不会离开章家,你也不必再用柳铭宿要挟我了,放他走吧。

祭宓挽累了,母亲的话仍旧回荡在她耳边。过去的已经过去,要她好自为之。

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就过不去,她还是认为自己没有爱错了,她只是做错了一件事。

就是曾经不顾一切的爱上章呈粤后,在错误的道路上她几时回头,然后开始了一系列的悲剧。

那个无辜被牵扯进来的人,她欠他的下下辈子都还不起。

她很清楚自己一直矛盾又不要脸的放不下章呈粤,而那个总着灰袍宽容以待的男子被她辜负,对于柳铭宿,她有家的感觉,他是亲人但始终成不了爱人。

她把他拖累的够久,够呛。

如今不能在继续了。

章呈粤一双神色不明的眼注视祭扶晚,久久轻笑出声:“你终究意识到你能依靠的只有我。”

祭宓挽抬眸望进他深邃的眸低,缄默不语。

她想说的都在眼神里,她知道他能读懂。

章呈粤相信祭宓挽的话,但不相信祭宓挽的人。

祭扶晚曾说他是个无法给人安全感的不羁小生,其实对她来说她祭宓挽何尝不是个决到很难令人抓住的人。

于是章呈粤拒绝放柳铭宿走。

连他自己都觉得很好笑,他们之间居然要靠一个男人来维系着如履薄冰的关系。

章呈粤拒绝后,祭扶晚什么也没说。

祭扶晚来找冯楚时,冯楚正在出神的望向窗外,连她进了房都没能够及时发现。

“冯小姐。”祭宓挽顺着她看着的方向正好可以望到窗外一颗掉光了叶子的树,光秃秃的,干枯的落寞与孤独。

“你来了。”冯楚转过头看着祭宓挽的时候,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不善的情绪。

正是这种不冷不淡,远近刚好的态度让人生不出好感的同时也生不出厌恶。

优雅总是与她那么那么的贴合。

她似乎一直都是那种恬淡如水的温婉女人,似乎即便陷入感情的漩涡里也能做到宠辱不惊,一览风平。

这都是表面吧。祭扶晚在心里问。

“我需要你帮我。”祭宓挽很直接的说出目的。

冯楚没有一点惊讶的感觉,一如既往平淡自若的说:“他不会听我的。”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呢?”祭宓挽站在那里,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洋洋洒洒的泄了她一脸,在她的脸上,冯楚再没见到如一年前那般清丽的很清楚纯粹。

她的笑容里掺了一分轻蔑,三分狡黠,剩下的都是不易窥探的复杂。

冯楚问:“你要我怎么做?”

祭宓挽就知道冯楚一定会答应帮忙,她再温婉贤淑也是女人。

没有一个女人希望自己的男人流连在另一个女人身边。

“先说你的条件吧?”没有人会回报的帮情敌不是吗?

冯楚莞尔:“你和柳铭宿一起走,路费,车马,粮食我给你们安排好。”

祭扶晚回以微笑:“可以。”

相视一笑,象征着某种契约的达成。

这日,章呈粤醉倒在床上,冯楚给他盖好被子,看着他凌厉深刻的面孔,她心里一片哀伤无限蔓延,像被暴风雨打烂了的窗户纸,只剩空荡荡的一个洞。

若是他醒来怕是要大发雷霆,更要掀翻了邯鹌城。

“你们必须尽快离开邯鹌城,走的越远越好。”冯楚从主房出来,见柳铭宿和祭宓挽十指相扣,叹了口气。

但愿这个决定能给这段乱七八糟扭曲歪斜的情感纠葛彻底斩断。

但愿不是白费辛苦。

“冯楚。”祭宓挽第一次喊她全名,她希望也是最后一次“谢谢你。”

冯楚自嘲的扬了扬唇“你大可不必,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冯小姐,谢了。”柳铭宿十分感激的对她作揖。

“珍重。”

“嗯。”

冯楚回到主房,透过窗子看见祭宓挽与柳铭宿上车的那一刻,她整颗心脏都是紧缩的。

直到那辆汽车在她的视线里渐渐变小直到消失。

她舒一口气,转过身赫然吓一跳,整个人僵在那里直直的看着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章呈粤。

章呈粤对着她笑。

“楚儿,你过来。”

冯楚僵硬着身体走过去,章呈粤将她轻揽进怀,手指摩挲着她的脑袋,叹息道:“你还是太单纯,”

是啊,冯楚贪恋着他温暖的怀抱。.

他怎么会被人轻易灌醉呢?即使是她冯楚,他仍然有所提防。

亦或者是他演的太好藏的太深,瞒过了所有人。

“对不起。”她窝在他怀里兀自落下两行清泪,感觉到手背上液体滴落下来的冰凉,他抚着她头的手一顿,然后低头在她头顶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冯楚一惊,低声问:“你不怪我吗?”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他温柔着嗓音反问:“你会怪我吗?”

冯楚在他怀里使劲的摇了摇头。

她怎么会怪他,他所做的一切不都是在她默认下完成的吗。

章呈粤挑起她的下巴,于她的唇上一亲芳泽,随即冷不丁道:“我没负你,也不会负你。”

冯楚眼角泛红,瘦弱娇软的一只,依偎在章呈粤怀里,泪凝于睫,轻声道:“我知道的。”

章呈粤怜惜地吻去她眼睫上的泪水,越发把人拢的紧:“我也没碰过她。”这些日子他夜夜留宿祭扶晚的卧房,却是与她分床而睡。她睡床,他打地铺。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犯贱,可只要一想到自己睁开眼就能看见祭扶晚,所有的愤懑都变成了庆幸,他甘之如饴的贱。

冯楚一愣,眼泪瞬间下来了,大把大把地掉,埋首在章呈粤怀里,她大哭,听不出悲喜。

城外,汽车穿过树林,柳铭宿紧握着祭宓挽的右手,如果可以他希望就此两只手黏在一起永远不放开。

“晚儿,”他激动又害怕的轻声唤出祭扶晚的名字。

他觉得这简直就像一场梦,他害怕这真的只是一场梦。

祭扶晚靠在他左肩,轻轻用力的回握着他的手:“铭宿,以后我们找个地方清清淡淡安安稳稳的过着我们的小日子好吗?”

“嗯。”他浅笑着吻上她额头

祭宓挽闭上眼,她想自己应该好好的睡一觉了。

她想好了,万一被章呈粤追来,大不了她与柳铭宿一起死,一了百了。

至于祭家,她已经没有能力和精力去守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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