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立即打掉这个孩子。”
我永远不会忘记晰然做完b超得知怀孕一个半月的消息后,毫不犹豫的向女医生提出打胎。
那一刻,晰然柔美的脸孔上是不容否定的决然,她的眼睛里晃动着无比坚毅的光。
将孩子扼杀在肚子里,我体会不到这其中的感受,或许艰难,或许不舍,或许还有其他的不能言说的伤。
而,晰然做出决定前后的几分钟里,她纤细白皙的手紧紧握着我的手,温热的掌心里沁出密汗。
晰然做完手术之后脸色苍白,我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上前扶住她,然后在将手里的温开水递给她:“喝点水可能会让你舒服点。”
晰然显出疲态,但依然不失该有的姿态,她喝了几口水,然后对我说:“幸好你在我身边,不然我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崩溃。”
我挽着晰然的手臂一起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凄清的长长的走廊里可见衣着各样,神态各异的女人。
之所以统称为女人,是因为前来打胎的女性年龄小到未成年,大到四五十岁。
这些女人或有男伴陪同,或女伴陪同,也不乏形影相吊的独自一人。
大部分人的表情都透露着自我暗示的勇气和不可名状的悲伤。
毕竟是一条脆弱的生命,其中有多少人在享受欢愉的无尽之乐时不去顾忌不去重视。
走廊的拐角处出现的身影吸去我的注意,刚想喊一声听雨,她身后走上来拉着她手撒娇的女孩子的出现止住了我的声音。
女孩很面熟,是那张照片上的女孩,几个月前住在池听雨租住的公寓的卧室里的床头柜上的那个相框里的相片。
长相与相片上差不多,穿衣打扮截然不同,比较成熟风。
晰然可能是感受到我的注视,随着我的视线的方向看去:“那是蒋朝的同学吧!”
我点了点头。女孩似乎在和池听雨说着不愉快的事情,脸部表情比较多,偏不悦的那种。池听雨也同样皱着眉,回答女孩的时候可以看得出来在极力的忍耐着。唯独她们旁边站着的清瘦的年轻男人一语不发,眼睛一直深深的凝视着女孩,眼里有落寞,有受伤,有欲言又止。
“要去打个招呼吗?”晰然问我。
看着那三人暗流涌动,气氛紧张的场面,我想了想,还是摇头:“算了,还是别去添乱了。”
晰然没说什么,我们一起离开进了电梯。
“绵羊,我是为你好,如果这胎你再打了,很有可能终身不孕。”对于怎么都说不通的女孩,池听雨非常无奈,也非常感慨,到底是什么让曾经善解人意的女孩子面目全非,成了如今这幅任性不堪的模样。
池听雨耐着性子,好脾气的劝说:“你们竟然订婚了,为什么就不能考虑把孩子生下来呢,b超上显示孩子发育的相当好,非常健康。”
池听雨到这家医院实习没几天,绵羊就找来了,有时候她真觉得自己可能上辈子欠了她。
当然,她最无法接受的是站在绵羊身边把绵羊纵容的无法无天肆意妄为的未婚夫。
“你未婚妻的子宫内膜现在已经很薄,都这样了,你还不准备阻止吗?”池听雨有些激动的斥责出声。
她甚至疑惑过他是否真的爱绵羊,否则为什么知道绵羊来找过自己都可以无动于衷。
“听雨,我不要孩子,你让我打掉吧,不怀孕没关系的。”绵羊哭了起来,梨花带雨的模样分在惹人怜。
但池听雨却更加生气,她怒斥他们:“既然不想要,做的时候就应该做好措施,你们都是成年人,为什么只管一时快乐,不顾后果,那毕竟是条人命,绵羊,你流过几次产都不长记性吗?”
分手后三年,每次流产绵羊都会打她电话又哭又闹的说一大堆有的没的。
大三时,她们复合过,只是没多长时间绵羊就离开去找当时的男朋友了,也就是现在的未婚夫。
绵羊哭的越发的凶,身边那个沉默过头的男人终于伸手将绵羊抱进怀里,温柔又心疼的抚慰:“我们不打了,把孩子生下来好不好,不喜欢没关系可以送我妈那,生完孩子后你依旧可以做你自己,该玩的就玩,孩子不会成为阻碍,什么都没你重要,我不想以后你想要孩子的时候要不了到时候后悔。”
多么深情的话,多么真实的宠溺。宠溺到池听雨听了想冲上去好好提醒这个被爱情冲昏头的男人。
很多时候女人的跋扈都是被男人贯出来的。
“你这么纵容她,只会害她也会害了自己。”池听雨不愿再做纠缠,多费无谓的口水,她太了解这个哭的汹涌如注的女孩,说不通就只能放任自流。
“呜,,,,”可谁都没有料到绵羊会一把推开那个深爱着她的男人,完全不要脸面的在走廊上嚎啕大哭起来。
她紧紧拽住池听雨的胳膊不让走:“听雨,我这次是认真的,让我打掉孩子吧,打掉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那个被她推开的男子不敢置信的望着绵羊的背影,原本就疲惫黯淡的眼睛变得更失落了,那是一种尊严被人践踏碾压后的悲伤和哀戚。
然后他自嘲的轻扯嘴角,所有的卑微都是他心甘情愿,所有难堪都是自找。
认真的!呵!池听雨对这个自己曾经爱过的女孩失望透顶。
池听雨转过身,掰开绵羊拽住自己胳膊的手,冷冷清清的看着她,一字一顿:“我很忙,还有其他事情,不陪你在这耗下去了。你要真想打,我也拦不住,随你,最好后悔。”
“池听雨!!!”绵羊死死咬着嘴唇,复杂的目光盯着身穿白大褂身材高挑渐行渐远的背影大喊出声。
这次池听雨不再心软,她右转走去休息室,偶然间想起之前看到的熟悉身姿。
疑惑不解之时,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给蒋朝,有些事情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池听雨关上休息室的门,坐在椅子上按着太阳穴,说:“我今天好像在我实习医院看到,,,”
从医院出来没多久,我接到一通陌生电话。按照电话里的男人所说的地址,半个小时后我就出现在西城的某家特色餐厅里。
精致古朴的圆木桌旁围着四个男人,佟风晚坐在最中间。
微妙的气氛告知我这是一场鸿门宴。
尽管佟风晚边上坐的男人们衣着打扮正经朴素。
“嫂子来了就坐吧。”坐在佟风晚左边身穿黑色风衣,年龄大概三十上下的男人对我扬了扬手。
坐下之后,我直接开门见山:“打电话叫我来有事?”
虽然是问风衣男,但我的眼睛一本正经的注视着我对面的佟风晚。
佟风晚一派淡定坦然,依旧是慧深莫测的模样。
风衣男的手指敲击在桌面上,一声比一声声音大,宽阔的身躯往后仰靠在明黄色的椅背上。他拿眼瞧我:“既然嫂子是个直性子,那正好我也不用拐弯抹角,佟哥他欠兄弟我几万块钱,,”
“所以呢?”我打断他,凝视他,云淡风轻的问,“听你这意思是要我还吗?”
“你是他女朋友吧?”风衣男眉头一敛,随即半眯起眼。
我点点头,看着不动声色的佟风晚,这一出脑残剧里才有的狗血剧情我真没想到被自己给碰上了,何况对象。还是进入不惑之年,成熟稳妥的佟风晚。
以自由为终生信仰,对于四十多岁的男人,或许一开始我将成熟稳重四个字用在他身上就是迷糊不清的离谱至极。
继而,我扬起嘲讽的笑:“是他女朋友没错,”说到此,我特意停顿下来将视线移到风衣男脸上,“但我可没有义务替他还钱,更何况我一穷鬼还不还得起都难说,他自己弄出来的事就得自己解决。”
风衣男啧啧几声,意味深长的说:“现在的女人可真狠,落井下石一个比一个厉害。”
这话没毛病,我确实非善类,尤其讨厌跟钱扯上关系的事和男人。
“像你们这种债务纠纷可以找律师,钱我没有但律师方面的朋友倒还是可以介绍给你。”我不动声色的微笑着。
“我说过了你们找她是没用的,她和我以前那些女人不一样。”一直沉默是金的佟风晚终于开口说话,他看着我,眼底除了笑意和理解以外还有一丝深意。
我也笑了,接过话茬继续说:“你们需要律师吗?不需要我就先走了。”
我站起身,有人猛拍了一下桌子,动静大的不止我还有餐厅里其他的人都吓了一跳。
顿时,许多目光投射过来。
我静默的看一眼黑了脸的风衣男,然后准备离开。
却被他叫住,一阵威胁:“你要是不还钱就别想出这个门。”
我不慌不忙的拿出手机,当着风衣男的面:“喂,110吗,有,,,”
风衣男刚站起来伸手欲夺我手机,我的身畔却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
“他欠你们多少钱?”余书尧用眼神指了指岿然不动的佟风晚。
我的脸瞬间如同火烧一般,真他妈丢脸。
“这事跟你没关系,你走吧。”懒得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想去思虑他看到了多少,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希望他快点走。
看到余书尧西装革履的风衣男眼睛一亮,腆笑着说:“三万左右。”
余书尧点点头,让后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风衣男:“这是我所在的律师事务所,你们这种案子可以去律师所找我解决。”
随即,他揽住我的肩膀,嘴角逸出温柔的笑意:“我们就先走了。”
风衣男的脸瞬间垮到像吃了苍蝇。
从餐厅出来之后,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的我竟然不知不觉的上了余书尧的车,等后知后觉时,车已经开上公路。
余书尧从后视镜里看我一眼,然后问:“想吃什么?”
“什么?”沉浸在刚才的事里的我并没有反应过来他说什么,一脸懵逼的看着他。
他反而对着我笑了:“现在是午饭时间,我想请你吃饭。”
我摇摇头,呆愣的说:“我不饿。”
然后问他:“你怎么会,,在那里。”
“我和导师的一个客户刚好在哪谈案子。”
“那,,,你的客户,,,”我语无伦的指着窗外,一阵无所适从。
余书尧勾了勾嘴角:“我谈完之后才看到你。”
我:“,,,,”
尽管我说了不饿,余书尧还是带我去了一家平价特色餐厅,他总是会小心翼翼的照顾我的处事方式。
饭后我执意aa制,他也没阻拦,只是笑着说了句:“现在像你这样的女孩不多了,不过我运气好碰到一个,看来得要好好珍惜才是。”
每次,只要余书尧稍微说点类似这样的话,我的脸就会很不争气的红起来。
因此,我只能装作漫不经心的对他打哈哈:“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嘛!我手本来就够短了!”
为此,我还特意扬了扬我那六十多厘米的手臂。
一米六的身高,双臂张开测量只有一米五,这万恶的身材不协调比例啊。
余书尧看了一眼我的手臂,善意的笑了笑:“手长也不好,就像个长臂猿。”
我当即在心里回了一句:你的手就挺长的。
沉默一路,终于到了筒子楼一单元门口。
第一次,我看到这栋破旧的楼房有一种欣然而归之感。
我立即解开安全带,下车,转身离开。
没走两步就被余书尧喊住。
我回过头,他已经摇下车窗:“晚上我来接你,正好顺路。”
说完,在我还没反应过来脑子一片空白努力思索他这句话的意思时,他已经开着车从我面前驶离。
顺路接我的意思是,他晚上会去酒吧吗!
我的天,讲真的我真不想在酒吧碰见余书尧。
我一步一步踩上楼梯,不经意抬头瞥见站在楼梯口的蒋朝。
准确来说我差点撞到他。
蒋朝伸手扶住我,然后阴阳怪气的说:“怎么,你的元神还留在余书尧车上呢?”
“放屁,别给老子胡说八道。”我绕开他,继续上楼。
他紧跟其后,走在我旁边:“今天听雨给我打电话说在妇产科的手术室的走廊看到你了,你流产了?”
“不会是程烨的吧?”
好家伙,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功夫差点没让我把他从楼梯上给推下去。
我停下脚步,偏头恶狠狠的瞪着他:“你他妈胡说什么呢?我是陪晰然去的。”
“你的意思是晰然流产了?”
我总算亲身体会了一把惊悚片,悬疑片里背后突然冒出第三个人的声音的那种毛骨悚然。
我和蒋朝双双回头,看到声音来源的主人陈筱琛阴鸷着脸色,森冷的眼神寒气逼人。
我还体验了一把预知能力,直觉告诉我,我的不经意引燃一场风云。
“妈的,该死。”我拍了拍额头,懊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