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书境和许深第一场对手戏就是小说高潮——祁曳卧底身份被集团高层怀疑，韩柯受命亲自在半山腰上审问祁曳。
韩柯让人给祁曳腰上绑了麻绳，绳子的另一头绑着悬崖边的树干，山上的风猛劲，吹在人身上，刀刮似的锋利。
祁曳趴在地上大口喘气，热汗兜头流下，一颗接一颗汗珠连接成一条条细细的水柱，从凸起的眉骨分支四散而下，掺杂着额角到右盐窝这一段皮肤上干掉的血痂，腰间的衣服早就被麻绳磨损撕裂开一道口子，露出一段血肉模糊。
韩柯点了烟，咬在嘴里，半眯着眼于祁曳头旁边蹲下，大拇指往祁曳红得发紫、肿地睁不开的右眼窝里使劲摁：“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条子？”
能被派来当卧底的人，基本上骨头比铁还硬，眼睛会冒光，无论被问几次，祁曳依旧回答地铿锵有力：“不是。”
韩柯看他半晌，眼皮只眨了一下，深邃地眼睛里透出来的东西比尖刀还要具有穿刺性，拿出嘴里的烟，食指将烟灰弹在祁曳眼睛上，山林间响了一声清脆鸟鸣，接着是韩柯不可名状又带着显而易见的烦躁的一句“啧，你还真是一心想找死。”
话音落，燃烧着星火的那一头烟朝祁曳眼窝里摁进去，眼见深红的眼皮上烧出一个洞，却由于新伤旧伤多次覆盖肿的连淤血都流不出。
祁曳下半张脸都在颤抖，痛地牙关仿佛要咬碎，却仍然不肯说一个字。
韩柯扔烟，大手一挥，有人上来粗鲁地捞起祁曳，毫不犹豫往悬崖边推下去。
峭壁险峻，从崖边到下方空地将近千米，祁曳就像一个悠悠球，被人随手从高空抛下去。
“他什么时候愿意多说几个字，什么时候拉他上来。半个小时内，他要是不说，直接松手摔死他。”韩柯坐在树下的石头上，岔开两腿与双肩同宽，两条肘关节各自搁在膝盖，支起小臂，手上把玩一把匕首，刀尖朝上，韩柯指腹划过刀锋，轻转刀身，一瞬间冷厉的刀光闪过，刚好和韩柯目光交相辉映，越发显得他寒气森森，与恶鬼无异。
这时导演喊停，助理立马冲过去给程书境补妆、送水，程书境往监视器旁边走过去，导演给他让了一个位置坐下。
“拍的不错。”导演夸赞。
程书境仔细回看完每个镜头，确实没什么瑕疵，自己也比较满意：“嗯。”
被几个工作人员合力拉上来的许深，助理正在旁边给他脱衣服，他笑眯眯走过来，人还没到监视器，欢快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演的是不是特别好？”
一群人附和捧哏，各种各样夸好，导演也点头笑着说：“你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许深站在程书境身后一面看回放，一面自夸：“我真帅，任何造型都影响不了我的颜值。啧，演得真好，导演是不是要收工了？”
导演一看时间，转头对副导演嗯一声，副导演举着剧本一边拍掌一边大喊：“收工了收工了。”
许深给程书境放了一个电眼，上保姆车时忽然看见一群被特地允许围观的群众里有个熟悉的身影，往车上迈的脚又缩了回来，转身往人群那边走。
“宋作家！”
程书境听见许深声音里的“宋”字，下意识回过头，看见人群中的宋车车。
“你来看拍戏呀？”许深问宋车车。
“嗯。”宋车车把手机放回包里，其实自己是代替宋莱过来的，宋莱忽然得了新案子抽不开身，威逼利诱她过来拍下许深第一场戏当做纪念。
“那我演得怎么样？”
“一个字棒。”宋车车向许深竖起大拇指，谈起角色，她整个人充满活力，从表情到语气都异常生动，“祁曳本人无疑了。”
许深松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能得到原着作者的认可，说明我演得真不错。”说完，程书境刚好过来给宋车车打招呼，两人心照不宣地互相点了一个头，这种场合，闹出什么莫须有的绯闻不管最终是传到公众面前，还是林熙也的耳朵里，都不好收场。
“我先回去了。”程书境跟许深找借口表示自己先行一步，奈何许深过于沉浸在演技被原着作者认可的喜悦里，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非但没明白其中利害关系，反倒拉着程书境不让他走，兴致勃勃问宋车车：“你觉得程书境演的怎么样？”
宋车车把目光从许深身上转移到程书境脸上，许是出于礼貌，程书境挂上淡淡的笑容，洗耳恭听评价。
“我想除了他，没人演得了韩柯这个角色。”十六个字，一个优秀演员能得到的最高评价不过如此。
“是啊，小宋说的对。”导演听到话也走过来，摇着手指附和宋车车，眼里全是对程书境的赞赏，拍着程书境的肩膀说，“除了书境啊，还真没人演得出韩柯。”
程书境仍旧是淡淡的笑容，眼睛却比之前亮了许多，直视着宋车车。
宋车车这才发现程书境的眼形细看之下是慵懒困倦的瑞凤眼，样子是好看的，但在那双清眉之下，多了几分冷漠疏离，尤其配上挺拔鼻子和菲薄嘴唇，近看容易产生可望而不可即的错觉。
“导演你夸书境都赞不绝口，怎么夸我就几个字，太小气了，我好歹也是双男主之一，导演就不能多多关爱一下子嘛。”
之前出了许深被换那事，导演有心挽回，也算解开双方曾经闹过的不愉快，大笑时一脸褶子：“无你不祁曳。”
“哈哈哈，谢谢导演。”
耳边是许深开怀的大笑声，程书境跟宋车车彼此相视不说话过了片刻，程书境先开口：“家里还有剧本需要研读，我先回了？”
征求意见的温柔口气。
宋车车正想出声说好，导演却插话进来：“书境你估计走不了，我在平和大饭店定了开机宴，全组都要来。”又指着宋车车，“还有小宋你也一定要来。”
导演盛情难却，宋车车只能同意，因为没开车，找什么代步却成了问题。剧组没几个演员知道宋车车“充电宝”的身份，只当是一个有点人脉混进来追星的小作家，丝毫没把她放在心上。于是只有两辆车愿意载她一程，一辆是许深的豪华保姆车，另一辆是程书境的商务车。
宋车车连考虑的时间都省掉，毫不犹豫地上了许深的车，顺便帮宋莱找他要了几个签名，其中一个签在随身携带的手机包里，回家可以高价转手给宋莱，最后看着宋莱把包供在客厅里斥数十张大额面值精心打造的供桌上当宝贝一样供奉。
开机宴定的一个大包厢，可容纳上百人。
一条将近十米长的木桌摆在中央，两边分别坐满人。
宋车车本意是挑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却被许深拉到他身边的位置，宋车车刚要拒绝，听见许深附在自己耳边求救道：“帮我挡人救急，日后必定重重有谢。”
宋车车顺着许深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到一进来就各种对许深热情的女制片人，心中瞬间了然，多半是个想潜许深但对许深来说只是骚扰对象的女人。
若要按照往日的脾气，就算是这种理由，宋车车不想帮忙照样不帮忙，但想起家里有个许深的狂热粉丝，要是被宋莱知道自己拒绝她偶像，宋莱指不定得杀了她，或者把她满屋的名牌包给烧了，宋车车心有戚戚，乖乖在许深身边坐下，对面意外是程书境。
一桌人边吃边聊，气氛十分热闹，尤其许深是个会热场的话痨，宋车车一直听着他在旁边跟人东拉西扯，叽叽喳喳，心想宋莱看上的男人可真闹腾，正苦于听力饱受摧残，抬眼撞上程书境的视线，忽然想起作为男主之一的他竟然和自己一样，基本上没说几句话。
“不吃辣？”程书境看了眼她碗里的菜。
宋车车点头，给自己夹了一小碗米线，挑了几下，吃之前说：“吃不了辣。”
顿了一下，宋车车继续说：“像你这种的我吃完就要进医院。”程书境碗里全是火红一片。
程书境笑了笑，有人过来给他敬酒，听完台词，回了谢谢，再跟人碰杯，一杯酒全下肚，不拖拉。
“你酒量不错啊。”宋车车由衷赞叹，看程书境喝完好几个人敬的酒，至少八九杯，不见他脸红。
“习惯了。”程书境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用的是稀松平常的口气。
出道那几年，林熙也隔三差五带着他跑资源，参加大大小小的饭局，十次有八次他得喝趴下，那时候林熙也未成年，他除了喝自己的以外还要帮她挡酒，喝到胃出血的情况也不在少数。有两次差点死在急救台上。
那个时候，人人都说程书境只要伺候好林熙也，即便天天躺在床上，也有一本接一本的剧本往他手里送，人人都羡慕他被林熙也一个傻白甜金主给看上了，只有他和林熙也知道，林国文私底下没给林熙也任何特权，林熙也签他，林国文并不赞同，也没有给过女儿任何助力，林熙也出去拉资源确实顶着林国文女儿的身份，从她出生那天起，这就是烙印在她身上的符号。但是林国文女儿的这个身份只给她拥有通行证的资格，顶尖流量这条血路是靠林熙也和程书境两人一起杀出来的。最难的时期，程书境和林熙也只有彼此。
宋车车觉察出程书境神色有异，结合方才他所说只话，估计八成是想起往事，又见他目光暗淡，想的是跟谁的往事不言而喻。
宋车车觉得是自己提错了话题，自然有必要亲自结束，一番腹稿刚打好，未曾来得及出口，身后传来哔啦一声拉门的动静，大家齐齐看过去，导演副导演亲自上前一边喊着林小姐，一边迎接。
宋车车看着这个“林小姐”疏离地应付着导演的寒暄，从头到脚透着屈尊降贵的盛气凌人，随即她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从上百张面孔里一眼看见一个人，然后露出温柔和喜悦的笑容。
宋车车顺着她望过去的方向看，程书境拿着筷子顿在碗上空，筷子尚且夹了一只醉虾，面无表情地看了林熙也一眼，再视若无睹地低头吃东西。
程书境旁边的人自觉给林熙也让位，那个位置林熙也坐下之前，双手垂在身前，弯腰附在程书境耳边低声说话时，领口露出大片春光，宋车车余光瞥见自己旁边女纸片人瞠目的表情，左耳灌进许深几不可闻的叹息，其中带了几分无了奈了。
林熙也给程书境耳语完，之间程书境抽出桌上的餐巾纸把那个空位仔细擦了一遍，林熙也依旧没坐，如同小女人偶尔作一作当做情趣般的表情对着他。
过了两秒，程书境起身说：“我跟你换个位置。”随即起身坐了那个空位，林熙也坐到了宋车车的对面。
林熙也打开她的全球限量版并且只有一只的某个奢侈品品牌包包，像去超市买菜的中年大妈打开菜篮子一样草率，然后从包里拿出一整套银碗筷，摆上桌时宋车车没憋住笑了出来，结果数十道目光一鼓作气齐刷刷集中在她身上。
“有什么问题吗？”一同传来的还有林熙也绵里带针的声音。
宋车车连忙收敛失态，一秒进入表演模式，指着林熙也手边的包包，兴奋不已地说：“你那个包全球只有一个耶，我想买了好久都没买到，居然被你买到了，你是怎么拿到的？”
林熙也漫不经心说：“我跟品牌方比较熟，人家送我的。”
宋车车更加浮夸地表现自己听到这种消息后震惊地筷子都掉到了地上，众人不敢随便说话，怕不小心得罪林熙也，全都敛声屏气，于是宋车车那一句带着湾湾口音的“太厉害了趴”响彻全场。
宋车车听见许深的吸气声。
“送给你。”林熙也说。
宋车车眼睛瞪地更大了，牛眼似的：“你……你要送我？”
“对。”林熙也把包里东西拿出来，用程书境的外套包住，然后把那个包随便扔给宋车车。
宋车车接住包，心里骂神经病，有包了不起啊，脸上更加受宠若惊，死死抓着包不放，眼珠子快黏到包上，嘴里说着，‘这怎么好意思，这可是人家送你的。’
“我回去让他们再送一个，”林熙也笑着直视宋车车说，“也就一个电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