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地前行,嬷嬷和丫鬟们都走路跟着,繁星将遇见赵旭的事儿倒豆子似的说给齐湛听。
说完,伏在他腿上,仰起头,可怜兮兮地哀叹一句:“我当时真的差点吓死了!”
“你行至御花园时他也在?”
“是啊,你说是不是故意在等我?“
齐湛拧眉,抚着她发丝的手顿停,英俊的脸立时覆上一层寒冰。
繁星觉得车厢内的温度陡降,鸡皮疙瘩都起了,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吞了口唾沫道:“你别突然表情变得那么恐怖好不好?怪吓人的。”
她算是体会了一把红樱她们对他的恐惧了。
齐湛的脸色比刚才还冷,车厢内如严寒肆虐一般,放在她发丝上的手骤然握成拳,捏得死紧。
“下次离他远些,有他在的地方不许去。”
“你不说我也会,可……防不胜防啊,他一王爷,上哪都是自由的,尤其宫里,我既没有顺风耳,更没有千里眼,宫里的太监丫鬟更是没一个熟的,哪里能知道他在不在,在哪里,想干什么?”
往后进宫肯定多,这波操作可难了。
“以后若要去宫里,我都会陪着你,至于其他时候如非紧急大事,你哪都不许去,就在家里呆着!”
“不出门倒也不是什么难的,反正我也不爱与人打交道,这点你大可以放心。”她本就是个宅的,最喜欢天天在家里蹲了,就算没有赵旭这码子事,她也是不会到处瞎逛的,只是……
“你突然那么紧张,是不是也觉得他认出我了?”
“早晚的事儿,本也没想能一直避过去。赵旭这个人脑子还是聪明的,且他十分擅长从一个人的行为,说话的语气,身姿来洞悉一个人。”
被他这么一说,繁星心里更打起鼓来,手下意识地揪住他的袍子。
“别怕!”他将她搂进怀,下巴磨蹭着她的发心,“他若敢动你,我便将他挫骨扬灰了。”
他若不说这话还好,说了更让繁星害怕。
她仰起头口气有些急迫地道:“你老实告诉我,他是不是也知道你的身世?”
他怔了怔,“你……猜到了?”
“这还用猜吗,虽然我觉得挺天方夜谭的,可刚才在养心殿,我有眼睛我会看,皇上对你的态度,分明是不想隐藏了,再加上他都病成那样了,还不立太子,这种种加在一起,再捋上一捋,就是极清楚的事了。”
其实不止是这些,还有齐老王爷的死,以及前世赵旭对齐王府的各种迫害。
他那时初登大宝,正该笼络群臣的时候,那些个不喜他登基的不算,但像齐老王爷这等忠臣良将,他不应该找个由头嘉奖一二吗,齐老王爷在军中可是极有威望的,事震慑四方蛮夷的中流砥柱,十个文臣都比不过这么一个武将。
新帝刚登基,就迫害这等良臣,这不是寒了边关将士的心吗,边疆若不能保证稳妥,那他还登什么基,找块豆腐撞死好了。
“那个……我父亲他知道吗?”
“你都能想到,你父亲如何会想不到。只不过我不提,他也不会问。约莫也是等着我自己主动说呢。”
上官玄策刚回来的时候肯定是不知道的,但这两年就未必了,元玺帝的种种所为都有违常理,他这只老狐狸总能看出些什么。
“那你……是从小知道,还是长大了才知道的?”
事关婆母的名声,她一个做媳妇的也不好问得太直接。
“八岁那年知道的。”齐湛说得平静,手却显得有些无处安放了,欲盖弥彰似的把弄起繁星的指头。
“母妃她……”她想问是自愿的呢,还是被强迫的,不过其实这个问题不问,她也能猜到,就婆母那样的性格,那个男人能强迫得了,真要强迫,必阉割了对方,再玉石俱焚。
“她年轻的时候眼睛不太好使……”
“……”
繁星怔愣住了,这是身为儿子该说的话吗?
不过这句话也让她自行脑补了个大概出来。
齐湛的外婆是永淳长公主,与先帝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当年与驸马力抗南突人的侵略,死守云城三十二日,将南突人击退,与驸马一起力战而竭,双双殒了命,膝下就齐王妃一个女儿,先皇和先太后便将她接进了宫里去养,她与元玺帝是表兄妹,这一同在宫中生活,自小相熟,青梅竹马,一来二去是很容易生出男女感情的。
只是齐王妃的个性,断容不下与一群女人分享一个男人,这其中肯定发生了什么很不愉快的事儿,导致了两人最终的分手。
分手后,齐王妃绝对不可能再吃回头草,那么即是说,齐王妃和齐老王爷在一起的时候,已经是珠胎暗结了,齐老王爷竟然是个接盘侠!
不仅做了接盘侠,还养了别人的儿子,完全不在乎自己脑袋上戴着一顶鲜绿的帽子,不仅爱妻如命,妾都没有,更对别人的儿子视若亲子。
这样的男人别说古代了,现代估计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吧。
啧啧,齐老王爷这样的男人就该多生几个儿子,最好个个以他为榜样,那真是造福广大女性同胞了。
她忍不住瞅了一眼齐湛,这是不是代表耳濡目染下,齐湛就是另一个齐老王爷啊,虽然不是亲生的,但齐湛那么爱戴这个接盘侠的爹,那必定是以他为毕生的楷模和骄傲的。。
呵呵……
她莫名有种捡了大便宜的舒爽感。
她快活地挽住齐湛的胳膊道:“你这样说母妃可不好。”
“不是我说,而是她自己说的……自父王常年不得回京开始,她每隔一段时候就会如此骂自己。”
明明听了这么一件骇人听闻的事儿,她应该惶惶不安才对,可听到齐湛这句话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过也没笑多久,因为她又想到了赵旭头上。
齐湛是元玺帝王的儿子,且估计是长子,不仅是长子,母亲还是齐王妃,永淳长公主的女儿,论血统的纯正,母亲的地位,放眼元玺帝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没一个是比得上的。
若齐王妃没有嫁给齐老王爷,齐湛这出身,占了长,也占了嫡,太子的最佳人选,哪里轮得到其他皇子继承大统。
她瞬时抽了一口气,“皇上他不会是想让你……”
“嗯,他就是这个意思!”
繁星立时生出一股眩晕,手心不自觉地冰凉了。
正当她努力消化这惊天霹雳又狗血的事情时,齐湛在她耳边幽幽道:“明琅,你可想做皇后?”
繁星只觉头顶似有一道苍天雷劈过,劈得她表情都扭曲了。
她像雕塑一样的不敢动弹,缓慢的抬眼,看向齐湛的脸,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你……想……?”
想什么?
想当皇帝!
齐湛皱了皱眉,“是我先问的你……”
这是先后顺序的事吗?
总是他想了以后才轮得到她啊。
她用力吸了口气,手指从他把玩的手心里抽离,虚无抓了一下道:“你……你先让我捋捋,我有点乱!”她又大力地呼吸了好几次,她现在只想问苍天一句,自己不应该是拿着剧本的人吗?
敢情她拿的剧本是假的啊。
原身啊原身,你说当年你除了不停增幅睡男人这个技能之外,还有啥用处!?
“明琅,你可以慢慢想……”
听到这句,繁星不禁有点纳闷了。
大哥,为什么是我想啊!!
这事不是你的活吗?我想有个屁用,又不是我要去争夺皇位。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皱起眉,还是决定吐露心声。
“我要是说我没兴趣呢?”
“何为没兴趣?”
“就是我不想当皇后,我对皇后这个位置深恶痛绝,除了富贵荣华,能让除她以外的女人见着她磕头跪拜,还能有什么用处,最后当太后,制霸整个后宫?得了吧,那对我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在我看来皇后是最苦命的女人,她不能妒,更不能嗔,她需要像个好看的木偶一样活着,活给天下人看。她甚至没有一点自由,普通老百姓在街上能看到的东西,她都看不到,甚至是一碗最普通的豆腐脑,她都没机会尝。天下那么大,她的世界却只有皇宫那么一点点地方,哦,不,可能还不是整个皇宫,也就昭阳殿那屁大一点的豆腐干地界吧。自由没了,那她还能剩下什么,与后妃们斗智斗勇,还是成天想着这么保住自己母仪天下的地位?齐湛,我不想,我不喜欢当皇后。”
她以为自己说了那么多,齐湛的脸色一定会很难看。
因为她说的这些就不该是一个女人说的,但她认为齐湛应该是能明白的吧,若他还记得要她答应嫁他时,他说过的那些,保证过的事,他就不该对此有异议。
整个车厢都寂静了,好半晌后,齐湛抬起手,拍了拍她的头顶。
“嗯,我知道了。”
繁星诧异地瞪大了眼,她想过很多种他可能回复的话,但里头绝没有这一句。
什么叫他知道了……
还有他这说话的语气,是不是太平常了些,就好似刚才问的是她晚上要不要吃一只烧饼那般。
她一脸迷茫地看着他,直觉他细长眉眼里有什么东西淡了去,虽淡了,但也更清明了。
冥冥之中,她似有一种预感……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件很不得了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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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进宫之后,齐王府一片平静,什么也没有发生,齐王妃依旧没回来,府中也依旧花团锦簇,齐湛仍然装着病,闭门不出,但繁星偶尔午夜梦醒会发现齐湛总不在身边,到了寅时他又会在了。
他既不说,她也是不会问的,反正这样醒的日子也不多,因为多半时间她会被他折腾得讨饶着晕过去,醒来便是大白天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眨眼便是两个月,六月的天气,炎热了起来。
然后,上官明瑜要出嫁了。
这个女人出嫁,繁星是必须去的,不仅要去,还得添妆,虽然不情愿,但不得不顾着点齐王府的面子,以及若自家堂妹成亲,她都添不上几样好的,凭白让人看了笑话不说,还会认为她在齐王府的日子不好过。
所以,她拜托钟嬷嬷认真的挑选,打脸也是打别人的脸,却不能自己打自己的。
钟嬷嬷准备妥当后,特意拿来给她瞧。
她就瞥了一眼,估量一下价值,合适就成了。
“嗯,就这样送去吧。”
这事办完了也就了她一件心事,然后扭腰去了齐湛的书房。
齐湛白天都会在书房里过,干了点什么,他不说,她也知道,有时还能看到阮无城匆匆往角门出去,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去问。
只是那次进宫后,没过几天,上官玄策来看她,面色不是很好,一副她好像摔坏了脑袋的表情。
当时想问来着,但他腿好了,走得飞快,连顿饭都没留下吃。
偶时,上官司琪也会来,吵着闹着要在齐王府住下,但从来都是一只脚刚垮上榻,就被齐湛扔了出去。
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挺惬意的,但也有美中不足……
“小殿下,来,吃饭吧?”
红樱拿着汤勺,想喂赵渊吃饭,但这小子一脸冰山,闭紧了嘴,实在躲不过就扭过头去。
繁星扶额摇头,这么难伺候的孩子,真是生平仅见,都两个月了还养不熟,他就跟狼崽子一样,只认齐湛这只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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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打个招呼,女主很快会怀孕的,嗯,就是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