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商妈妈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这么失控,就算是很多年前,她知道丈夫去世的消息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失控过。
或许是来到深市之后,因为没有认识的人聊天,心中的郁气没有办法派遣,再加之,她平时除了做下饭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
所以一个人呆在家里,就难免会胡思乱想。
她是一个老年人了,不比年轻的小姑娘小伙子们爱玩手机,对她来说,商景彦给她买的手机也就只能打个电话。
至于家里的电视机,她也是实在无聊的时候开着看一看,屋子里有点声音总比完全没声音的好,不然死气沉沉的。
来到深市之后,她真的差不多每天都是一个人,商景荷来了之后还好,她下午下班就回来了,平时放假也能陪着她。
以前商景荷没来的时候,她真的每天都不知道要干什么。
商景彦工作一向忙,中午从来都没有在家里吃,晚上也多半是在外面吃的。
至于周六周日,他也要经常出去。
她平时只有去菜市场买菜的时候能和人说几句话,其他时候,真的连个和她说话的人都没有。
而且,就算去菜市场,人家说的也是普通话,她说的,人家还不怎么听得懂。
至于晚上去跳广场舞什么的,她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先不说那些舞她会不会跳,就算会,她也不会去。
大庭广众之下的扭来扭去,多丢人。
更何况,那些人她都不认识,她一句话都和别人说不上,去干什么。
商妈妈年纪大了,虽然被商景彦接到了深市,但是工作上,她完全帮不上忙,生活上,商景彦又经常不在家。
她总是一个人呆着,所以经常会有一种自己拖累了儿子,自己不被需要的一种恐慌和无力感。
但是她也知道商景彦工作忙,所以平时她从来不表露出来,加之,商景彦又确实忙于工作,所以难免疏忽。
而且,就算他知道他妈在这边一个人孤单,他也只能叫堂妹过来陪陪她,其他的也确实没有办法,更何况他之前根本就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
也正是因为在这样的情况下,商妈妈日积月累的,郁气积累早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而这次,邀请辛瑜和许向柔吃饭的事情成了一根导火索,商景彦在餐桌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倒忙的行为却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于是,情绪就这么措不及防的爆发了。
母子好几年没有交流过,商妈妈以为他不愿意找女朋友是因为以前发生的事情而对她心有怨恨,所以他这是在沉默的对抗她。
加之那件事情她虽然自认为自己做的没有错,但是到底有一条人命在,所以难免心里有些愧疚,而自己儿子这样,更是让她平时连提都不敢提。
而商景彦却以为商妈妈只是因为无聊,所以才把精力都放在给他找女朋友的事情上,所以除了把商景荷叫出来,也没有其他的举动了。
就这样,母子两人的误会越来越深,要不是今天商妈妈自己提出来,商景彦都不知道,原来当年的事情竟然困住了她这么多年。
他感叹着,心里也是酸涩的厉害,原来当年的那件事竟然成了他们母子的心结。
他其实从来没有怨恨过她,要说恨,他也只会恨自己。
而现在,他更恨自己,当年,他因为恨自己,所以大学四年除了过年几乎没有回过家,直到大学毕业,他都没有从那件事情里走出来,所以他去了国外。
他以为,那件事困住的只有他自己,却不知道,原来他妈妈也一直被那件事情影响着,以至于到现在,她还以为他不愿意听她的安排是因为那件事情而怨恨她。
商景彦苦笑着,一颗心却颤抖的生疼,那些年,他享受着她的关怀,她的照顾,却从来没有认真的关怀过她,他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忘了,还有人比他更伤心,更悲痛。
一想到这,商景彦只恨不得给过去的自己几巴掌,让自己清醒过来。
可是,回到过去只是奢望。
所以,他只能紧紧的抱着她,就像小时候,他生病了,她也是整夜整夜的不睡,这样抱着他一样。
直到怀中的哭泣声小了,他才像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妈,对不起,那些年,是我忽视了你。”
“我真的从来没有怨恨过你,我只恨过我自己,因为当初像我求救的人是她,是我自己太弱小,也是我自己没能力。”
“大学的时候,我不愿意找女朋友,确实是因为我没有从那件事情里走出来,但是后来,我已经想通了。”
“我没和你说,是以为你早就忘了,也觉得没有必要再提起。”
“对不起,妈,原来我真的没有关心过你,对不起!”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也忍不住多了几分哽咽。
他伸手帮她理了理粗糙的白发,心却痛的没办法呼吸,眼睛更是酸涩的厉害,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早在很多年前,他因为没有父亲而被人欺负的时候他就告诉过自己,不能哭,因为只有软弱的人才会哭。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越来越深沉,也越来越冷漠,他甚至都习惯了自己这么冷情冷血。
可是这个时候,他却有点想哭了,但是他知道,他不能哭,因为,他不想再惹她伤心了。
她刚才已经那么歇斯底里的哭过一场,现在肯定很疲惫,她已经老了,已经不年轻了,所以他不能再牵动她的情绪了。
如果他真的任由自己的情绪发出来,到时候再牵连她哭一场,要是因此让她的身体有个什么不好的,他可就真的没办法原谅他自己了。
想到这,商景彦只能用冷漠来伪装,希望她在哭过一次之后也能冷静下来。
而一直在旁边当背景板,一开始是没插上嘴,后来是不知道怎么插话的商景荷这个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了,跑到浴室打了一盆温水过来,连忙给商妈妈擦脸。
待弄好了之后,商妈妈的情绪也终于稳定了下来,商景彦这才说道:“妈,你放心,这次我既然答应了要和辛瑜好好相处就自然会做到的。”
“之前你说的那些人我之所以没答应只是因为我不喜欢,并不是要和你作对。”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了停,又道:“至于今天在餐桌上的事情,也是我担心您问的太多,反而让她不高兴。”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又顿住了,想了想,看着商妈妈,认真的说道:“妈,既然我已经同意了要和辛瑜好好相处,那么你能不能答应我,不再插手我们之间的事情?”
“我和辛瑜现在还在互相了解的阶段,我希望我们能顺其自然,所以,妈,我希望你不要插手。”
“如果哪天,我们的感情真的稳定了,我自然会带她回家正式拜见你的,可以吗?”
这是商景彦第一次这么好声好气,心平气和的跟她解释,可谓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商妈妈盯着他看了看,最终长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疲惫的说道:“罢了,只要你愿意和她相处,那我以后就不插手了,一切就你自己做决定吧。”
这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商妈妈哭过一场,也想通了许多,只要自己的儿子和自己不离心,只要他没有因为当年的事情而走不出来,只要他还愿意处对象,那他不喜欢她管她便不管吧。
寻思到这里,商妈妈沉默了许久,最后说道:“小荷再过几天也要回去了,到时候我就和她一起回去吧。”
“你和那个叫辛瑜的小姑娘如果能处得来,过年的时候就带回来吧,如果处不来,就不要拖着,不要耽误了人家小姑娘。”
“好!”商景彦点头应了一声。
商妈妈又看了看他,似乎有些话想要问,但是终究也没有再问下去,扶着商景荷,去了卧室休息。
商景荷把商妈妈安顿好,这才出门来,却见自家堂哥一个人呆呆的坐在沙发上,面沉如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堂哥?”商景荷现在还不想睡,便脱了鞋子盘坐在沙发上,一边问自家堂哥,一边摆弄着电视机遥控。
“没事!”商景彦捏了捏眉心,感觉有些疲累。
平时,他连着工作十几个小时也不会有这么疲劳的感觉,果然,情感最是能影响人心。
商景荷拿着遥控找了一圈,没看到有什么想看的电视剧,眼眸一转,人便凑了过去,满是好奇的问道:“堂哥,刚才婶婶和你说的当年的事是什么情况?”
商景彦听到这话,皱眉看着她,道:“过去的事了,不要再提了,没有意义。”
商景荷想了想,义正言辞的说道:“谁说没有意义,你告诉我,我知道了,下次我就可以劝着点婶婶啊,你忘了,婶婶刚才还说要和我一起回家呢。”
商景彦冷笑,直说道:“你是为了你的好奇心吧。”
商景荷被自家堂哥说破了心中的想法,顿时哼了一声,抬着下巴,傲娇的说道:“看破不说破,哥你这样会让女孩子很没面子的。”
商景彦:“···”
商景荷见自家堂哥不说话了,便又道:“要不是看你和辛瑜姐在一起了,我才懒得提醒你。”
商景彦依然沉默。
商景荷见状,想了想,又凑近了一些,低声威胁道:“堂哥,你要是不告诉我,你刚才和婶婶说的当年的事是什么,我明天就告诉辛瑜姐,说你有一个初恋对象,而且到现在还念念不忘,你会跟她在一起,完全是因为屈服于婶婶的威胁,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她。”
商景彦:“···”
这如果不是自己的亲堂妹,他都想掐死她算了。
大概是商景彦的目光太过凌厉冷漠,商景荷有些被吓到了,缩了缩脖子,但是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要回去了,而且她和未来的堂嫂还是好朋友的时候,顿时胆子又大了起来,还不要命的加了一句:“你看到时候她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你。”
商景彦:“···”
不可否认,商景荷这句话是戳到他的担心了。
他倒是不是担心商景荷会特意去说他的坏话,虽然她刚才威胁他,但其实她还是个有分寸的人。
只是他担心,她和辛瑜相处聊天要是不小心说了什么倒是让辛瑜误会。
当年的事情确实对他影响很大,甚至让他之后几年都陷入自责而走不出去,但是现在,他早就走出来了。
他不想说不是因为不能说,而是觉得没必要再提起。
只是,他的私心里并不愿意辛瑜因为他的过去而产生误会,寻思到这里,商景彦叹了口气,又捏了捏眉心,沉默了许久,这才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很大的事情。”
“我上高二的时候,和我一起上学的女同学被家里逼婚了。”
他刚说到这里,就被商景荷打断了,她好奇的问道:“那个女同学,我认识吗?”
“你可能不认识,她不是我们那个镇的人。”商景彦说到这里,又道:“她是校长的外甥女。”
“哦!”商景荷应了一声,摇了摇头,她确实不知道。
虽然她初中的学校和自家堂哥是一个学校,也是同一个校长,但是他们年纪相差太远了,而且事情过去很多年,所以她完全不知道。
她想了想,又问道:“那她叫什么名字?”
“金月梅。”商景彦想都没想,就说出了这个名字。
“她以前成绩很好,中考的时候是她们学校的第一名,考上了县一中,但是她家不让她读书了,说家庭情况太差,要她南下打工。”
“校长看不过去,所以在放暑假的时候把她接到了身边,自己资助她上了高中,又给她申请了学校的减免。”
“开学之前,校长把我叫到学校,把她的情况私下里和我说了一遍,最后说希望我能多照应她一些。”
“大概是因为大家的家庭情况都不好的原因吧,我那时候看到她很同情,所以就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