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岁月长,衣裳薄
我不想回家,扣着大衣的帽子,隐藏好面容也隐藏好心情,坐在小区的长椅上,看着来往的人们。
有个男人牵了一条大狗经过我,那狗路过我时,回过头流连着看了看我,仿佛嗅到我身上散发的悲伤气息。可是它仍旧顺从的被主人牵走了,即便如此,我也很感激,至少有一条狗,它同情过我。
华灯初上,灯火渐渐亮起来,高楼大厦里面的一个一个小格子都活跃了,人们从不同地方都回到温暖的家。
我想起了母亲住院的时候,我每天都要坐很远的车去探望她,有时她会在医院等我,有时和父亲一起来接我。有一天傍晚,也是今天这个时候,我坐在车上,看到外边千家万户的灯光,觉得难过的无以复加,所有人都在急匆匆的赶回家,而老天爷啊,为什么我回的不是家,而是医院?为什么我们一家三口团聚的地方不是温暖的家,而是让人绝望的医院?那天我在车上一直无声的流泪,眼看快下车便赶紧擦干,母亲和父亲站在医院门口接我,就好像小时候接我放学一样,我们一家三口去吃了一顿晚餐,父亲说要犒劳我还点了鱼,我们三个人,在那个小小的街边餐馆,有种相依为命的幸福感。
那时候,我每天都在抱怨,为什么不幸要降临在我的家中,可是现在我才了解,那时候所谓的不幸也是我现在可以回忆的幸福,我多么希望可以回到那时候,只要有她在,我便愿意去面对这个世界的残酷冰冷,面对这世间的恶意揣测,面对人们的精明世故,因为我有爱的支柱,我知道无论我碰到什么,都有母亲在我身后。即使我不长于言辞,我也像她爱我一般,深深地爱着她啊!
清冷的月光洒落在我发梢,小区渐渐安静下来,几乎能听到的某户人家的电视声。我并不想哭泣,这几年流泪的太多,哭腻了。可是似乎没有成功,因为那条狗牵着男人回来的时候,他们一起都回过头看了我。我讨厌自己被怜悯,特别是跨越物种的怜悯,我想他们一定认为我是被一个负心男人抛弃的怨妇,不过......也确实如此。
有时候,我也会想,我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孽,老天爷要我承受如此的打击才过瘾。
我不知道老天爷为什么要赐予我这些坎坷,但这几年的时间,让我明白了,也许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原因的,可是,生与死却是没有原因的,它只是一个结果,无论你是否愿意,都不得不接受。我怎么也想不通母亲为何会离开我,但我必须而且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如果是要经历这么惨痛的过程才能悟道这些个道理,那么,是不是有点残忍?
生离、死别,这真是一点也没有办法的事情,可我都占全了,幸福是个比较级,可痛苦只有最高级,你要问我断一根手指痛,还是断五根手指痛,这没法回答,至于坚强,那只是别无选择罢了。
我并不知道,沈飞在楼上透过窗户目睹了我这一晚上的凄惨状态,却将所有情绪敛在眼内,他给了我足够的时间等着我发泄完毕,然后用他带着体温的黑色大衣一把包起我,把吸溜着鼻涕的我领回来。他什么都没有问,在他柔软的沙发里,我抱着他塞给我的大萝卜,倒头便彻底进入深度休眠。回忆真是一件熬人的事,我需要补充力量来对抗这世间的恶意,可是睡眠也不放过我,在梦里,我回到以前的家里,翻箱倒柜的寻找,梦里的我仿佛一定要找到什么,可我也不知道在搜寻什么,手忙脚乱打开家里所有的柜子却什么都找不到,急的我手足无措的大哭了起来,在挣扎着醒来的一瞬间,我了悟,我找寻的,是母亲的味道,我只是想要找出她的衣物,闻闻那上面残留的母亲独有的气味。那代表家,代表幸福。
这样深入骨髓的思念,真是个令人绝望的梦,老天爷今天果然是不放过我。
我感觉到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痛,为了避免再次陷入痛苦,我赶紧起身寻找沈飞,沈飞显然睡得也不踏实,眉头微微皱着,睫毛似乎还在扇动,可能被我气场所伤,也陷入悲惨的梦境吧。我想了想,坐在地板上,轻轻顺着他的后背,像小时候母亲哄我睡觉一般。慢慢的,沈飞的眉头放松,面部表情也柔软了,我便放下心来,一没留神,也被周公勾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