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内此时仍红烛高照,丝竹声声,园中众人皆推杯交盏,酒兴正酣,好一派热闹祥和的场景。
虽然众人皆是笑得开怀,却是心思各异,各有打算。
盛装的宋清漪端坐在席,面色是一贯的端庄娴然,心里却打起了小鼓。她看一眼不远处空了的宋清欢坐席,眼中闪过一抹幽暗的沉思。
似乎方才宋清欢便离了席,现在却仍未回来。她究竟做甚去了?怎的要去这么久?
母后之前特意吩咐自己看着宋清欢一些,可她现在人都走了,也不知道去了何处,自己还如何盯紧她?都怪自己方才只顾着注意对面的沈相去了,一时没留神,再一回神,宋清欢便已不见了踪影,不免生了几分懊恼。
转头看向身后的画屏和绘扇,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们可看见舞阳去哪里了?”
画屏和绘扇面面相觑,有些心虚地摇了摇头。
这宫宴上人多眼杂,她们顾着殿下还不够,哪里还有心思去关注舞阳帝姬?
宋清漪眉宇间攀上一抹怒意,只是碍于在场人太多,不好发火,只得垂了眼睫,掩下眸中的烦躁之意。
正想着要不要派人去瞧瞧宋清欢的情况,忽然听得耳旁一声嗤笑。
“二皇姐倒是关心舞阳的行踪。”
她循声扭头望去,见旁边席位上坐着的宋清羽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嘴角带了一丝嘲讽之意,眼中流光被烛火一照,明灭不定。
宋清漪心中蓦地一刺。
这是宋清羽第一次对她露出这般嘲讽的神情。要知道,荀家本不是什么要紧角色,在宫里,荀美人素来唯母后马首是瞻,宋清羽也对自己是巴结得紧,平日里哪次不是小心讨好地说话,今日突然这么硬气,着实让宋清漪不爽得很。
冷哼一声,嘲讽地勾一勾唇,盯着她道,“哟,到底是要和亲的人,这气势都不一样了。”
宋清羽撩眼看她一眼,不咸不淡开口,“二皇姐说笑了,我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却仍未软下态度。
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
纵使自己平日里和母嫔对宋清漪和皇后百般巴结讨好又如何?一道关键时刻,她们不还是只顾着自己?!说白了,自己和母嫔不过是魏家手中一颗无关紧要的棋子,说用就用,说弃就弃,没有丝毫犹豫。
母嫔那日说得对,人活在世上,唯一能靠的,只有自己。
她虽然更恨宋清欢,但对上宋清漪,自然也没有多少好脸色在,再加上此时心中烦躁,这才难得的出言刺了宋清漪一回。
但宋清漪又岂是吃素的,冷冷地盯了宋清羽一瞬,忽而笑开来,“安阳,别说你还不一定能当上凉国之后,便是你真当上了又如何?你以为,你远在凉国,这荀家和荀美人,你还能护得住吗?”
听得她这话,宋清羽心中“咯噔”一声。她这几日虽性情有所改变,但毕竟不及宋清漪城府深,方才只顾着逞口头之快,竟压根没有想到,自己虽离开了聿国,但母嫔和荀家的根,仍在这里。若自己当真惹恼了宋清漪和皇后,母嫔和荀家又焉有好日子过?
这么一想,脸色顿时白了几分。
顿了一顿,掩下眼底的憎恨和不甘,抬头朝着宋清漪陪笑一声,软了口气,“二皇姐怕是误会了,我只是同二皇姐一样,也在想舞阳怎的去这么久还不回来,别又生出什么幺蛾子才是。”
宋清漪冷笑一声,没有搭话,一脸冷若冰霜地转过了头,不再理宋清羽。
她方才虽然说得硬气,但心底也明了,如今宋清羽的身份不同往昔,若她当真和宋清羽起了什么冲突,看在沈相和凉国的面子上,父皇也会判个自己的不是。
识时务者为俊杰。
能屈能伸,这就是她之所以比宋清羽聪明的地方。
见宋清漪不再理会自己,宋清羽咽了咽口水,有些心神不宁地垂了头。
宋清欢去了也有一盏茶的时间了,也不知她方才那酒喝了多少。按计划,她本是想一直盯着宋清欢,看清她到底喝了多少酒的,但宋清欢性子警觉得很,自己稍微一望过去她便察觉到了。为了不打草惊蛇,她只得正襟危坐,不敢再看那边。
可如此一来,她心中就失了些分寸,难免有些犹豫不决。
咬牙思考了片刻,决定再等一等。
若是宋清欢喝少了,说不定这会还很清醒。若那人贸然前去,只会前功尽弃。
长舒一口气,朝上首的荀美人望去。
母嫔今日得召前来,若放在平日,那可是莫大的殊荣。可今日,她知道母嫔高兴不起来。果然,只见荀美人神情落寞,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杯中酒水,与周遭的热闹显得格格不入。脸颊略有些绯红,也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饮酒太多所致。
宋清羽心中生出几分心酸。
她又何尝不知晓母嫔的心思,本想借酒消愁,只可惜,举杯消愁愁更愁……事已至此,她唯有在凉国闯出一条生路来,才能让母嫔心安。
正想着要不要派宫女上去劝劝母嫔少喝一些,忽见一熟悉的身影走到母嫔身后,低低说了几句什么。
她识得那宫女,是母嫔身边的心腹杏桃。
宋清羽怔了一怔。
她记得母嫔今日将杏桃留在宫里了的,怎的这会子又过来了?
目光落在杏桃手中拿着的银红刻丝百蝶披风之上,不由恍然。母嫔这阵子操心自己的事,染了风寒,杏桃怕是担心母嫔的身子,这才急急送了披风过来。
略略放了心,果然见母嫔放了手中的杯盏。
然而她很快便见到荀美人站了起来,朝上首的聿帝行了个礼,说了句什么,似乎是在告辞的模样。聿帝混不在意地摆摆手,同意了。
下一刻,荀美人朝她这处望来,给了一个示意她放心的眼神,然后立在不远处站定,让杏桃过来找她。
杏桃匆匆走来,朝她行了个礼道,“殿下,娘娘略有些头晕,先去映雪宫歇息片刻,等待会放烟火之时便过来。”
见不远处荀美人神色无碍,宋清羽只当她有些累了,点点头应了,便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目送着荀美人带着杏桃离开了御花园。
心神不宁地又等了一小会,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宋清羽朝身后的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会意,匆匆离去,隐入夜色之中。
红烛快要燃尽,热闹了一整晚的宫宴也终于渐渐接近尾声。
看见聿帝招来钟怀吩咐了一句什么,宋清羽心知快到放烟火的时间了,不由得意一笑。
好戏,也该收网了。
眼神一转,起身站了起来。
宋清漪听得动静,淡淡撩眼看她一眼,“快放烟火了,安阳这是要去哪里?”
宋清羽眼睫一落,神情如常道,“方才我母嫔去了映雪宫歇息,快放烟火了,我去唤她过来。”她与宋清欢素来不和,若说去找她,旁人铁定是不信的,正好母嫔也在那里,倒省了她想借口的时间。
宋清漪眸色清冷看了她一瞬,忽的开口,“我随你一块去,也许舞阳也在那里休息,我去看看。”不知怎的,宋清羽今晚虽表现得十分安静淡然,可她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更何况,宋清欢久去未归,她也有几分不安。
宋清羽先是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心内不由一喜。
她巴不得宋清漪跟着一起去呢,宋清欢那般狼狈的模样,自然是越多人瞧见越好。更何况,宋清漪素来不喜宋清欢,有她跟着一起去,还愁不能将宋清欢弄到个身败名裂的地步?
抬头一笑,掩盖住眼中的算计,“好啊,那我们走吧二皇姐。“
两人带着各自的宫女出了御花园,一路往映雪宫而去。
越靠近映雪宫,宋清羽的心就跳得越发厉害,心底有种五味杂陈的感觉,在四肢百骸蔓延。
她既给宋清欢下了催情药,就必然要给她找个奸夫,而这奸夫,她找的是——杨复。
心中刚一浮现这个名字,身子蓦地一僵。
她到底,还对杨复有几分眷恋。
一段感情当中,不管一开始是因何而起,最后投入得多的,总归是女子一方。
那日母嫔的一番话,将她狠狠喝醒。像一把利刃,划开了她心中一个口子,血淋淋地提醒着她,杨复同自己在一起,并不是因为真的思慕于自己,而是……看中了自己的地位。
她当然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聿国三位帝姬,人人都道宋清欢是最不得宠的,可谁又知,她在这宫中的地位,其实也是尴尬得紧。所有人的目光都只会落到宋清漪身上,从小到大,只有宋清漪不要的东西,才能轮到自己。
直到她碰到了杨复。
杨复是唯一一个,从始至终眼里只有自己的人。
尽管这件事,到最后也证明了只是一个假象。
自从沈相指名了她和亲凉国之后,她的宫里宫外便多了不少人,美其名曰是保护她的安全,实则她心里清楚得很,不过是行监视之责罢了。
后来,她好不容易偷溜出宜华宫,去见了杨复一面。
没想到,他的第一句话便是,“皇上知晓你我二人之事了吗?”
她不晓得杨复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但这话一出,着实伤透了她的心。他二人这么久未见,他所说的第一句话,却只是关心自己的安危。没有问自己好不好,连虚假的寒暄都没有。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心如死灰是怎么样的滋味。
如果说知晓要和亲凉国之时还只是给了她重重一拳,再见杨复,却将她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既然所有的都是假的,那便别怪自己心狠了。
所以在决定要设计宋清欢之后,她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名字,便是杨复。
一则,能让宋清欢身败名裂。二则,能将自己从这件事中摘出去。因为一旦杨复被人发现同宋清欢有染,就算他再怎么想反咬自己一口,别人都不会相信了。
而她派人去请杨复的借口,也很简单,只要说自己只想在嫁去凉国之前,再同他仔细交代一番,以保全他二人,以杨复谨小慎微的性子,就绝对会赴约。
而一旦他见到中了催情药的宋清欢,就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既然杨复一门心思想往上爬,自己远嫁了,不是还有宋清欢这个帝姬么?送上门来的肥肉,他怎会不要?只要两人“奸情”坐实,他便有了要挟宋清欢的把柄。他那么会为自己打算的人,又如何会辜负自己的“苦心”?
更何况,她有理由相信,中了催情药的宋清欢,一定会让所有看到的男人都血脉喷张,欲罢不能。杨复又怎会免俗?
心中将如意算盘仔仔细细又过了一遍,确认算无遗漏了,方才定了心,嘴角露出一抹恶毒的笑意。
宋清欢,我也让你尝尝堕入地狱的滋味如何?
不多时,映雪宫便出现在眼前。
檐下的宫灯在夜风中微微打着转,发出幽幽的光芒。
与热闹熙攘的御花园相比,周围很静,不知为何,连个值夜的宫女内侍都没有看见。
宋清漪很快便觉察出了不对。
今夜在御花园里召开宫宴,映雪宫作为最近的宫殿,乃宾客中场歇息之处,不该连个伺候的宫女内侍都没有才是。
她狐疑地四下打量一番,刚要转头同宋清羽说话,却正好撞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寒芒,不由眉尖一蹙。
方才她就觉得宋清羽有些不对劲,她到底在搞什么鬼?
宋清欢中途离场却久久未归,难道……宋清羽计划的事,同宋清欢有关?
她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若当真跟宋清欢有关,她可真是乐得看戏了。
思及此,一言不发地跟在宋清羽身侧,只静观事态的发展。
宋清羽左右看了看,见周遭没有任何人,眼中一抹得逞之色。是的,这映雪宫的宫女内侍都被她使人遣走了,否则,有这些闲杂人等在,杨复又怎么好办事呢?
目光一扫,锁定了正中那间房间。
方才宫女偷偷来报,她便是引着宋清欢入了这间房。
房中并未燃灯,似乎也没有动静传来。
宋清羽盯着那紧闭的房门看了一会,心中有几分犹疑。怎的没有声响传来,难道……事情有变?
正暗自犹疑之际,见宋清漪懒洋洋地转身看来,“安阳,荀美人在哪间房呢?”
她蓦地清醒,想起方才自己找的借口,忙笑笑道,“这个,我也不知。不如……我让宫女去看看?”说着,就要吩咐身后的红叶和绿柳上前查看情况。
不想,吩咐的话还未说出口,忽然听得房中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仔细听去,似乎像是女子的呻吟。
她心中一喜,忙指着中间那间房道,“我好像听到这房里有动静传来,应该是这间才是。”说着,也不等宋清漪反应,快步上前,伸手敲了敲门,嘴里假意道,“母嫔,是我,你在里面吗?”
里头的动静似乎大了些,隐约听得有杯盏落地的碎裂声。
她眉梢一扬,忙装出一副紧张的神情,大声呼喊,“母嫔,您没事吧?我进来了?”说着,手下猛地一用力,门竟然没关,被她一把推开。
宋清漪哪能错过这场好戏,留画屏绘扇在院中,急急上前,挤在宋清羽身侧朝里望去。
这一看,不禁呆在原地,眼睛圆睁,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的景象,脑中一片空白。
忽的,耳边响起一声尖利的叫声,刺穿了她的耳膜,也打破了周遭的宁静。
是身旁的宋清羽。
她蓦地瘫倒在地,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双眼空洞无神,嘴里呢喃地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身后的红叶和绿柳是宋清羽的心腹,自然知道宋清羽在策划着什么,但见宋清羽此时神情不对,不免慌了神,忙急急上前,一面将瘫倒在地的宋清羽搀扶起来,一面也顺着她的视线朝里看去。
这一看,也是惊得七魂去了八魄,身子瑟瑟抖动起来。手上一脱力,宋清羽又跌倒在地,瘫作一团。
怎么……怎么会这样?!
红叶和绿柳额上刷地冒出豆大的汗珠,两股战战,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那一幕,几欲昏厥。
映雪宫只作临时歇息只用,所以宫中各房间并不如其他各殿各宫宽阔,每间房的构造一般都是进门正厅,左为书房,右为卧房。
而此时,右边那间卧房和正厅之间的珠帘被胡乱挑起,少了这道视线的遮蔽,一眼便能望见房中靠里的床榻。榻上正躺着一男一女,皆不着寸缕,赤条条的身子纠缠在一起,锦衾随意搭在身上,破碎的衣衫掉落一地,让人看得面红耳赤,地上那件银红刻丝百蝶披风,尤为醒目。
那榻上的男子正闭着双眼,似乎并未醒来,容颜却是熟悉得紧,正是羽林卫中郎将杨复。
而那赤身裸体的女子,许是被门外的动静吵到,拧了眉头,费力地睁开双眼朝门口望来,脸上还带着久久不曾退去的潮红之色,眼中水意潋滟,端的是魅惑得紧,气息似还有几分急促。
目光触及到那女子的眼神,红叶和绿柳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脑中一片空白,只余一个念头。
完了,她们是真的完了!
忽地,又一声尖利的尖叫声划破夜空。
这一次,叫声是从房中那女子口中传来。只见她像是蓦然清醒了一般,看清楚床榻上的情形时,顿时面如死灰,一把扯过锦被遮住自己不着寸缕的身体,身子抖动得厉害。
原本瘫倒在地的宋清羽却像是被这声尖叫唤回了神,蓦然间清醒,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推开身旁的红叶和绿柳,像发疯似的朝两旁的房间奔去,一扇扇将门给踹开。
没有!
没有!
没有!
都是空无一人,再无任何人的存在。
直到她将映雪宫所有的房间都查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
为什么?
为什么宋清欢会不在这里?
她分明中了自己下的药!就算她没有饮下那壶下了药的酒,也不可能逃过那鸢尾百合上的催情香!而且宫女明明已经将她带到映雪宫了,为什么这里没有她的人?为什么躺在榻上的人,是——
为什么躺在榻上的人,会是母嫔?!
宋清羽脑中炸做一团,几近癫狂,双手抱住脑袋,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现场唯一还算清醒一些的人,便是宋清漪了。
她看一眼瘫倒在地瑟瑟发抖的红叶和绿柳,又看一眼在院中疯了一般喃喃自语的宋清羽,再看一眼房中不堪入目的景象,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宋清羽这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正想着该如何好好利用这混乱的局势时,不远处却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放目一瞧,原来是巡逻的羽林军听到动静赶了过来。
宋清羽空洞地撩眼朝声音发源处看去,见一队整齐的羽林军朝这边行来,忽的清醒,猛地冲上前去,张手拦住了已行到门口的羽林军,嘴里大声嚷着,“这里没你们的事,快走开!”
为首的羽林军见宋清羽一脸癫狂,不知发生了什么。
刚刚他们分明听到这处有女子的尖叫声传来,这才匆匆赶来查看情况。前些日子沈相接连遇刺,皇上勃然大怒,命令所有宫里宫外的羽林军和期门骑都加强巡逻。今夜各国使团都在宫中,可不能再出什么岔子去。
眼下这种情况,只能得罪安阳帝姬了。
为首的羽林军给左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架开宋清羽。一面派人去御花园通知聿帝,一面赶紧带了人朝洞开的房门前走去。
宋清漪见已经引来了人,心中暗骂一声,知晓自己不能再做什么文章了,眼神一垂,再抬眼时,面上已是一派惊恐和戚戚然。
对上走来的羽林军,她假装害怕地抽泣一声,抽抽搭搭说不出话来。
领头的羽林军愈发生了疑,沉声问道,“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宋清漪却只是抽抽搭搭地哭着,一脸惊恐害怕之色,并不答话。
羽林军无法,只得自己推开半掩的房门,朝里望去。
这一看,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里头躺在榻上衣冠不整之人,是他们的杨中郎将?而那个背对着门口正抖抖索索穿衣服的女子,又是谁?
他敏感地感到这其中怕是有大猫腻,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羽林军能处理的,一面又赶紧派了人再去请皇上,一面将宋清漪请到院中,又将红叶和绿柳也拉开,命人封锁了房间。
派去通报的羽林军很快过来了,聿帝没有一同前来,想是御花园那边脱不开身,只派了钟怀来查看情况。
见到钟怀,原本惴惴不安的领头的羽林军忙迎了上去,紧张地搓着双手,将情况大致同钟怀讲了一遍。
钟怀大骇,压低了声音问道,“可知那女子是谁?”
领头的羽林军摇摇头。
非礼勿视,这宫里处处都是是非之地,他还是不要好奇心太重得好。
钟怀沉吟一瞬,正想着要不要进去看看情况,忽然听得房间一侧有动静传来。忙随那领头的羽林军一道赶了过去。
这一看,却是瞪圆了双眼,心中那股子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出现在面前的,是一衣冠不整的女子,低垂着头,身后窗户大开,似乎是打算从房中跳窗逃走,却被围在四周的羽林军抓了个正着。
他隐约瞧得那女子有几分眼熟,正待细看,女子却忽然抬了头,噙了泪水朝他看来,哭得梨花泪雨,“钟公公,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你放我走吧。”
看清楚女子的容颜,钟怀大骇,一颗心如坠冰窟。
怎么……怎么会是荀美人?!
这……这……这下此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他是聿帝的心腹,宋清羽同杨复拉扯不清的事,旁人或许不知,他却是清楚得很。眼下怎么变成了杨复与荀美人……?
眼下,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把事情尽可能压下来,否则,传出去,丢的可是皇家的脸面。
思及此,当机立断地看向方才那打头的羽林军吩咐,“立即将安阳帝姬和她的宫女带回宜华宫好生看守着,没有皇上的命令,不许任何人出入宜华宫。”又看一眼地上瑟瑟发抖的荀美人,“将荀美人带去隔壁房间,等候皇上发落。房中的杨中郎将,给他穿好衣服,带去另一间房看管好。”
小队长忙不迭应了,急急下去安排。
而钟怀则走到院中宋清漪面前,朝她行了一礼,勉强挤出一抹笑意,“殿下,此事兹事体大,恐不能善了,皇上那边,恐还需要找您问话,还请殿下在此稍候片刻。”
他不晓得宋清漪为何会同宋清羽一道来映雪宫,又为何会撞见这不堪的一幕。但所有在场之人当中,她是唯一没有直接利害关系,也是唯一尚算清醒之人,事情究竟如何,怕是也只能从她口中得知只言片语了。
宋清漪抽噎了一下,假意咽下眼眶中的泪花,点点头怯怯应了声是。
钟怀看向她身后的画屏和绘扇,“你们随殿下先找间空房坐着,好生伺候。”
画屏和绘扇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看这架势,也知必然不是什么小事,也是瑟瑟应了,搀扶着宋清漪下去不提。
而此时宫城另一角的瑶华宫,却亦是不太平。
知晓了宋清羽的心思之后,宋清欢决定将计就计。不过,她想设计的人,却不是宋清羽。
宋清羽可是要和亲凉国之人,这个时候断不能有什么闪失,否则,她一出事,这和亲的人选还不得再次落在自己身上?
所以——她盯上的,是荀美人。
若亲眼见到自己的母嫔同别的男人躺在自己设计好的床榻之上,那种感觉,似乎并不比自己被捉奸在榻更好受不是么?
宋清羽,你既然有害我之心,就要有承受这一切后果的觉悟。
她吩咐云歌易容成杏桃的样子,将宋清羽给自己下药的那壶酒与荀美人几上的酒掉包,见荀美人喝了几杯之后,再上前假意关心,引了荀美人往这边来。
待云歌服侍着荀美人在榻上躺下后,她便躲在隔壁房中,冷眼瞧着。
她倒要看看,宋清羽给她母嫔找的男人,究竟是什么货色。
没想到她等来的,却是杨复。
片刻的怔愣过后,宋清欢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宋清羽和杨复,可当真是一路货色!
杨复刚一进房,很快被躲在门后的云歌打晕。云歌将杨复拖到榻上,又闭眼用功力将两人的衣裳撕碎,还“贴心”地替两人盖上了锦被,这才退出了房间。
宋清欢原本是打算在房中等着,好亲眼见到宋清羽那震惊的神情。不过没等多久,她便感到自己的身子有几分不对劲了。
腹部像有一团火在灼烧,脸颊也滚烫得灼人,原本清明的意识也似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怎么回事?
宋清欢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自然知晓自己腹部那股窜动的热流是什么情况。
可是——
她分明没有饮那壶酒!
运内力暂且压制住体内躁动的热意,宋清欢凝神将方才所有的情况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忽然脸色一寒。
她想起方才那个替她收拾长几调换酒壶的宫女。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美人玉瓷瓶上分明只溅了几滴酒液,寻常人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而那宫女却掏出帕子仔仔细细擦了许久。
如果没有鬼的话,为何要擦那么久?
手指紧握成拳,指甲掐入掌中,疼痛让她原本有些迷糊的神思又恢复片刻清明。
花瓶。
花。
鸢尾百合。
脑中忽的一道灵光闪过,周身腾地寒气森然。
鸢尾百合花有异香,若与蓝楹花花香混合,再佐以沉水香中那味依兰花香料,虽不及提炼出的催情药那般烈性,却亦有催情的功效!
也就是说,方才那宫女趁自己不备,偷偷在鸢尾百合上撒了蓝楹花的香粉。两者一混合,再加上自己方才闻到的隔壁房中的沉水香,自己自然而然便起了反应。
没想到自己千防万防,还是被算计了去!
她咬紧牙关,似乎能感到体内那股欲火快要冲破内力的压制,直冲天灵感。
不行,她不能再在此处待着了。
赶忙唤来重新易容成珑儿的云歌,艰难地将目前情况同她简短地说了一遍,让她赶紧将自己带回瑶华宫去。
只要回了瑶华宫,事情便还是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无论如何,她千万不能让体内的药效在此发作。
云歌也是大吃一惊,不敢耽搁,赶紧趁着夜色将她带回了瑶华宫。
她虽易容成了珑儿的模样,但真正的珑儿已在瑶华宫,为了怕被人撞破,云歌将宋清欢送到瑶华宫门口便止住了步伐。
目送着宋清欢跌跌撞撞地进了房间,云歌才一脸担忧地隐入夜色之中。
宋清欢进了院子,随手抓了一名小宫女让她赶紧准备一桶冷水过来,特意嘱咐她不可跟任何人说,这才踉跄地进了房间。
晴儿被她留在了御花园,珑儿还在昏睡之中,流月和沉星又不在,这个时候,她唯一能倚靠的,只有自己。
那小宫女很快唤了人将一大桶冷水抬进了房中,看一眼坐在一旁喘着粗气的宋清欢,正迟疑着要不要出言问问情况,却见宋清欢清冷的目光朝她看来,眼中的冷厉让她猛地一颤,慌忙垂了头,不敢再多说,匆匆忙忙退出房间,合上了房门。
宋清欢跌跌撞撞行到门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房门拴上,身子已然支撑不住,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身子像被放在火上炙烤一般,难受得紧。
她费力撕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望着不远处的那桶冷水,用尽全力地想站起身挪过去。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使不上力,眼前的景致也越来越模糊。
她心中一发狠,用力一咬,舌尖被咬破些许。
刺骨的疼痛让她身子一抖,脑中终于恢复片刻清明。
手脚并用,终于费力爬到了那大木桶前,深吸一口气,刚要一头扎进去,忽的觉得一侧的窗户处有些微劲风传来。
扭头望去,却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不由松了口气,暗道自己疑神疑鬼了。不想这紧绷的神经一松,被她用内力压制住的那股欲火忽的冲破桎梏,一股脑朝天灵盖冲去。
脑中顿时被欲念席卷,脚趾尖都难受得蜷作一团。
身子攀上桶沿,刚待翻身进去,忽觉身子一软,不知为何,一阵困意铺天盖地袭来。昏迷前,她似乎闻到鼻端有寒凉清香飘过,莫名的,紧绷的身子陡然一松。
这之后,她陷入昏迷,却又似有一丝残存的意识。
身上好热,她无意识地用小手扒拉着身上衣物,露出胸前大片莹白肌肤。可这还是不够,仿佛整个人都在被火灼烧,难受极了。
正在这时,她忽然感到周边有一冰凉之物,散发着源源不断的冷气,吸引着诱惑着她不断靠近。那种感觉,就像在沙漠中行走了几天几夜的旅人,忽然遇到一处绿洲一般,脑中再无其他念头,只恨不得能牛饮三天三夜才好。
她这么想着,便这么做了。
双手一环,修长的大腿也缠了上去。
身子一贴近那冰凉之物,心底那股燥热果然被浇灭了不少。可片刻后,心中那股欲火再度席卷而来,叫嚣着想要更多。
她胡乱四下摸着,双手摸索着攀上一物,身子紧紧贴了上去。头一仰,费力睁开双眼,模糊的视线中似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看不清容貌,只有那人身上的气息,让人熟悉得紧。
说来奇怪,她本应该推开的,可不知为何,那种感觉十分熟悉,仿佛她与那人,生来就该如此契合一般。
此时脑中已没有任何理智,望着视线中出现的那水润红唇,她没有丝毫犹豫,身子朝上一送,主动攀上他的脖子,迫不及待吻了上去。
凉淡的清香充斥着她的鼻端和口腔,唇瓣感受着那柔软的触感,似有源源不断的清泉注入烈火焚烧的心里,若清泉,似微风,如解药,让她得了片刻的宁静。
忽的,感觉腰上一紧,整个人被那人往他怀中一搂,有柔软之物撬开她的贝齿,带着熟悉的气息攻城掠地而来。
那力道,好生霸道,却又好生熟悉。
她推拒不得,也不想推拒,放任着身体本能,随着那清凉的感觉在辽阔大海中沉沉浮浮起来。
直到有些喘不过气了,她才下意识拿手去推。那人总算是松开了她,眼中流光溢彩,紧紧凝视着她,目光似惊涛骇浪,将她包围席卷。
宋清欢无意识地皱了皱眉头,隐约间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这时,窗外忽地一亮,紧接着,有烟火爆竹之声传来。
漫天烟火在天边绽放,落满那人琉璃般璀璨的墨瞳。爆竹声声间,她似听到那人低低叹息一声,声音中含着浓浓的宠溺,语带呢喃在她耳边似私语般叹道,“阿绾,我该拿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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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这两天在调时差,发晚了些。明天会将首订名单整理出来~
如果你冷了,请找小寒寒。
如果你热了,请找小寒寒。
哈哈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