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与北征最有关联的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遭殃,但既然朝议已经定下了人顶上,因此即便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两个衙门的所有官员还是为调拨军饷的事忙开了。≧中≯文≯w≤w≦w<.<8≦1﹤z<w.比起江南,北直隶京畿附近人口要少得多,所以自给尚且不足,更不用说供军用。于是,两部最终合议的结果是,从直隶、山西、河南、山东及南直隶五地运粮,由于军粮耗费巨大,所以即日就要征。整整一天,两个衙门所有属官都是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根本没时间思量别的想头。好在新掌部务的两位尚书还算体恤下头,因今日是中秋,照旧申正准时散衙。
才出兵部衙门,张越就看到那边旗杆下头站着一个熟人,连忙和身边的万世节打了个招呼,示意他先走,旋即就径直走上前去。由于一个在六部一个在东宫,彼此都是忙得不亦乐乎,因此他和房陵已经许久不曾聚头,此时厮见过后,他便打趣道:“原以为你到皇太孙殿下身边日子舒心,必定能胖上一圈,怎么反而瘦了?”
“东宫老学究多规矩多,成天无数双眼睛盯着,换了你照样也得消瘦一圈。”
话虽如此,房陵其实却对自己如今的际遇很是满意。至少,自从他入了东宫之后,家里头的父亲和嫡兄对他的态度大有改善,平日里说话甚至带了几分讨好。他深知自己这际遇从何而来,因此虽说如今和张越往来少了,却一直没有忘记这个好友。
说笑了两句,房陵便压低声音说道:“昔日梁潜梁大人曾经教导了皇太孙殿下多年,所以杜学士能为梁大人求情保全了他的性命,殿下异常感激。所以他让我告诉你一声,并非不为杜学士求情,而是他毕竟是东宫太孙,于这些大事上涉足过深,则必遭皇上反感,还不如坐等皇上回心转意。他还说,你得了长子,他原本该送些礼物的,但人在京师反而不比在南京方便。再说上次他送了你家媳妇金子添妆,已经被几个老学究教训了一通,如今不好再逾越,所以只能转达一句话——继续努力,贺礼下一回补给你。”
即便是张越此时心情还有些七上八下,一听这话,他仍不免笑了起来,心中倒有些怀念当日在德州行宫中为朱瞻基代笔写信的时光。那个时候朱瞻基口授他笔录,旁边常常没有别人,说话也轻松得多,如今人在京师无数双眼睛盯着,就不如那时候随意了。
“你代我敬上皇太孙殿下,多谢他的好意,他已经帮过我很多忙了。”说完这个,他便瞅了瞅房陵,道,“对了,你比我还年长一岁多,还不打算成婚?”
“别提了,我如今入了东宫,上门提亲的人险些踏破了门槛,我那父兄几乎就要按照嫁妆选媳妇,结果我只能暗示皇太孙殿下另有安排,他们又不好去向殿下求证,这才消停了下来。否则,我简直怀疑如果能娶全三妻四妾,他们会都给我安排全了。总之我才不急,男子汉大丈夫,先立业后成家,我又不比你,没人跟在后头想抱孙子。”
由于今天是中秋节,因此两人也没提什么找个地方聚聚的话,又笑谈了一阵便彼此话别。此时大多数官员都已经回家去了,别说兵部衙门,就是其它各部衙门的大门口也都是冷冷清清。骑在马上的张越想到之前原打算在自家陪过祖母之后就去杜家过中秋,顿时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倒是很想把裘氏接过来一起团圆,无奈岳母一力不肯,好在如今那边有个小五,否则出了这样的事,杜家还不知是何等冷清样。
由于胡七送了张越早朝之后就去打探消息了,这会儿还没有回来,因此这会儿跟着他的便是退朝后赶过来的赵虎和向龙。这昔日的四个锦衣卫候补摇身一变成了他的护卫也已经快三年了,由于事事都是胡七顶在前头,其余三人常常都是闷葫芦并不做声,不用的时候甚至没什么存在感。四人的月钱都是从三房张越的私帐上支给,即使是杜绾,当初开始管帐的时候也对这笔大支出吓了一跳,而张越却还常常觉得这四个人干得多拿得少。
此时张越实在找人说话,于是便吩咐他们上前并行,随意地问了些家常。当提到媳妇上头时,赵虎便憨憨地笑了:“当初咱们是没钱娶不上媳妇,如今却是钱多了挑着眼花。大哥说了,枕边人一定得寻一个老实本分可靠的,免得万一说梦话时媳妇却到外头说嘴。”
“老胡果然是小心。”见向龙也在一旁附和着点头,张越不禁叹了一句,随即笑道,“如果实在挑不出来,赶明儿让高泉帮你们留心留心,他毕竟常常在外头跑,对那些人家的底细也清楚。娶媳妇是一辈子的事,确实不能马虎了。”
赵虎和向龙都已经二十七八,闻听此话顿时眉开眼笑地答应了。一路拉扯着闲话拐进了武安侯胡同,张越忽然听到背后马蹄声阵阵,一转头却看见胡七风驰电掣地冲了过来。待到近前,他也来不及勒马,竟是一个纵身从飞驰的马上落地。
“少爷,不好了!方大人……方尚书在灵济宫中自缢!”
听到这压低声音的一句话,赵虎和向龙毕竟没那么警醒,面上还有些茫然,张越却是觉得刹那间五雷轰顶。方宾当了他一年多的上司,虽说睚眦必报心眼狭窄,但要说才能机敏却是一等一的,至少兵部在其料理下井井有条。这次纵使是触怒皇帝罢了官,那么老老实实在灵济宫呆着也就罢了,怎么会自杀?
即便知道消息的来源,难以置信的他仍是问了一句:“消息可靠?”
“袁大人带人赶过去的时候,我也远远跟在后面,顺便还在灵济宫外头转了一圈。东厂的番子比锦衣卫到得还早,这消息应该绝对没错。”胡七自己也觉得惊诧意外,连忙又补充道,“我辛时三刻从那里回来,亲眼看见有人把盖着白布的尸体抬了出来。据说今儿个一早方尚书去灵济宫的时候就是满脸沮丧,下午就把自己关在静室当中,等到杂役道人觉不对的时候,人已经死去多时了。”
即使仍然无法置信,但是胡七说得这么具体实在,张越实在是不得不信。方宾死了这个事实倒是其次,重要的是他的死究竟能为此次的事件带来怎样的影响。朱棣本应该并没有杀他的意思,如今人却莫名其妙自缢了,皇帝究竟会再次大怒,还是会看在昔日肱骨大臣的死而不再计较昨天的事?
“老胡,此事还是得拜托你。你带着赵虎一同去,设法关注一下最新的消息,还有提醒一下袁大人,东厂这回忽然动得这么快,似乎不太正常。这件事来得突然,一个不好就会掀起天大的风浪。若有讯息你就让赵虎回来报信,我会在二门那边知会一声,不管多晚,不论是你们谁回来了,立刻来见我。”
眼看胡七答应一声就和赵虎一同离去,张越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方宾活着的时候在兵部一言九鼎无人敢质疑,这一死却恐怕会引起一片哗然。那么一个聪明绝顶城府深沉的老臣,应当知道自缢而死总脱不了惧罪两字,怎么会这般无知莽撞?
由于这还是严密封锁的消息,因此这一晚上家里团团摆开了中秋宴,张越纵使有千般郁结于心,少不得仍是勉强承欢。顾氏却是心思缜密,看穿了张越的心事重重,便借口静官还小需要照顾,让张越和杜绾先退了席,又吩咐白芳选几碗菜送过去给灵犀琥珀和秋痕。
而张越打了白芳和几个婆子先走,趁自己和杜绾落在后头,他便告知了方宾在灵济宫自缢的事。现杜绾僵立在了原地,他连忙揽住了她的身子,却听到了一番意料之外的话。
“下午小五还过来看过我,她说是今天去灵济宫进香,正好在门口遇上了郡主,之后在灵济宫中见到了方尚书,郡主看他不对还提醒过他两句,让他不要因为一时挫折而灰心丧气。方尚书既然当了十几年朝廷大臣,不至于连这点磨折都受不起,怎么会突然自缢!”
“你说郡主和小五今天去过灵济宫,还见过方大人?”
得到杜绾仔细的解说,张越顿时更感到眼前一片迷雾。这漆黑的夜路上至少还有一轮明月和一盏灯笼,但这次的事情却是一团漆黑线索全无。和杜绾彼此扶持着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又喝了一盏热茶,他这才渐渐冷静了下来,遂向杜绾问起了今日去英国公府的事。
“我把条陈给大伯娘看了,大伯娘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早上果然是张公公前来赏赐物事,于是大伯娘就带着我在瑞庆堂上见了他,把你的条陈送给了他瞧。张公公收下了,说是回去之后设法拿给皇上看。”杜绾嘱咐灵犀把静官抱来喂奶,道,“张公公还提起,十二监、四司、八局这二十四衙门的头头脑脑全都盯着司礼监太监那个空缺,却不知道皇上最属意的人是郑公公。”
人在海外郑和与哪方势力都没有牵连,最是适合用来平衡宫中宦官势力,果然朱棣经过先前一事,对于自己的心腹宦官亦是起了疑心。反正朱棣的性子已经是够多疑了,疑多疑少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今天方宾一死,东厂出动那么快,恐怕也是另一个人预备往上爬。[(m)無彈窗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