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不疾不徐,陆轶的声音也很平缓:“当时流放地是梁州西面的正胜关……公主或许知道,正胜关距京城何止千里。”
别的地方刘琰未必清楚,但梁州那边儿她还真的知道。
因为当时田霖就倒霉催的派了一一趟公差,去的就是梁州嘛,正胜关还在梁州的西北,那可真是边陲不毛之地,也不知道当年陆轶的外祖父是犯了什么错,判罚这么重——要知道流放地太远,人年纪又大,很多人到了不地方就死在半途了。
“当时家中家产抄没,奴仆都发卖了,幸好有人说情,家眷倒是逃过一劫,没有一并被罚为官奴,当时是一个族中的亲戚陪着外祖父一起上路,走到半途的时候,天寒地冻,连日大雪,实在无法赶路,在一个农家停留了几日,那会儿正是过年的时候。”
陆轶说的轻松,刘琰想象得出当时的惨状。
过年明明是个好时候,但是在流放途中,遇雪被困,贫病交加生死一线的,这实在是悲惨之极。
“外祖父教那家的孩子算术,还教了他些字,那农家很是感说给我听……”
刘琰听他的语气渐轻,侧头看了一眼。
陆轶的神情带着些许怅惘。
他是想到了已经辞世的外祖父吗?或许还有他的母亲。
他母亲也故世多年了。
“多谢你了,汤很好喝,昨天母后和我都喝了两碗呢。”
陆轶转过头来朝她一笑:“是吗?那就好,你要喜欢,将来我再做给你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的天特别的蓝,阳光也格外和煦明媚,陆轶的这个笑容让刘琰觉得有些炫目,胸口怦怦的跳,那声音大的她自己都有些慌乱起来。
刘琰往后靠了靠,长长的呼了口气。
可能是今天太热了吧。
“公主……”陆轶在外面轻声唤。
“嗯,”刘琰应了一声:“什么事?”
“听说公主前些日子绣了一个十分别致的海棠荷包,宫里宫外都在传,我也好奇的很,不知道公主能不能将荷包借我看一看呢?”
荷包?
刘琰顿时心不慌了脸不热了,坐直了身一摔帘子:“看什么?有什么好看!你别乱信那些传言谣言。”
陆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怪,象忍笑:“是是是,我一定不偏听偏信。”
什么人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什么不好提,为什么非要提那个海棠荷包!
说起荷包,刘琰做的第二个荷包,总算过了关。
但问题是,让她返工重做的是程先生,等她做好了,张先生病也好了,第二个荷包交到了她那里,她是赞不绝口,夸了又夸,夸得刘琰特别不好意思。
张先生不但自己夸,还将这事儿回禀给了曹皇后,然后……
那第二个荷包就被父皇要了去了。
虽然说第二个做得比第一个强,可也强不了太多,看着没那么磕碜,但父皇要佩戴出去见人,那别人看见了肯定也要笑话。
刘琰好说歹说,皇上才答应说,不戴到外头去,就穿常服的时候佩上。
那也会有人看见啊。
总之刘琰觉得这荷包二字跟自己犯冲,还有海棠,她今年一年都不想听到跟“海棠”“荷包”有关的话题了。
“对了,有件事情……”陆轶说:“倒也算是件趣事,不知道公主想不想听。”
趣事?
陆轶能说是趣事,那想必肯定有趣。
刘琰很想硬气的说一句“不想听”,或者干脆不出声晾着他,谁叫这人刚才偏偏揭她的短。
可是趣事……错过这次,不知道下回什么时候才能听到,那多可惜。
她还是没忍住,哼了一声才问:“什么趣事?你且说来听听。”
“是,前一阵子我有个朋友,在南城巡街,见着一桩卖身葬母的奇事。”
“呃……”
卖身葬母明明是件惨事,他却说是趣事,奇事。
刘琰十分好奇:“那卖身者是何人?”
“是位年轻姑娘,自称年方十七,生得也算貌美,跪在街边,身旁是一具草席扎裹的尸首。”
“那,有人买吗?”
以前刘琰好象也听说过这样的事,不过有的是真,有的却是假的了。
因为她身边的宫人就有过类似的经历,遇着灾荒战乱,家人都死了,不过那种年景连卖身安葬家人也很难,尸首一并都被拖走扔乱葬岗去了,谁有那个余力去好好安葬?说起来,宫女太监们身世凄惨的多得是,认真的记下来,那些故事能装满一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