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见那些人。”我说:“我要问问他们!”
“还是我问吧,用嘴根本问不出来,你也判断不了谁在说谎。”繁盛说:“你先忙你哥哥的事。做好也许找不到的心理准备。”
这下我的心更乱了,“如果能找到她,我就把她送去给韩千树。”
他先是沉默,继而笑了,“不打算跟我鱼死网破了?”
“只要能找到她。”
他耸耸肩,“也许我只是用这个吊着你,你永远都找不到,又没法下定决心跟我翻脸。”
“我会把这件事告诉韩千树。”
“最好不要。”
“为什么?”
“别装傻,我不同意。”
“那我干什么?”
“心情好点地等着就是了。”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妍妍。”
“什么?”
“我保证不会再有这种事了,只要你安心地跟我呆在一起,照顾好音音。”事到如今,他依然在提这个要求,“我想你应该能看出我的决心。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想,你不会快乐,你不会幸福,你觉得好屈辱,但认了吧,你该学学低头了。”
认?
都说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而有时想想,我这十多年,究竟在为了什么而挣扎,到底是对是错,事到如今,真的已经不知道了。
想想十几年前,我以为做人快乐,不伤害其他人,就算幸福。
我以为这个世界永远是公平的,有失去,就一定会有地方来弥补,有努力,就一定会有结果。
然而我想错了,至始至终都想错了。
最不公平的,其实就是人生。
最黑暗的也是人生。
最恃强凌弱的……还是人生。
不用问对错,不用分黑白,甚至没有原因,没有理由。灾难说来就来了,根本没有预兆跟奇迹。
我的哥哥受尽迫害,我的家人吃尽苦头,我女儿生死不明,我儿子又是那副样子。
而我——
我一直活在灾难里,挣扎十几年,其实从未撼动过它。
我跟繁盛之间,从我一次一次或失败,或放弃而留着他的命开始,就已经分出了胜负。
如果我在我最辉煌,而他最惨淡时要了他的命。
如今不过是呆在监狱里。
而事到如今,我根本不可能让它就此消停。
因为我不可能改变得了音音,我也不一定能找得回我女儿,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已经被火烧成了焦炭。
我无法阻止我哥哥的死亡,无法阻止因为他的走,而给我父母所带来的,新的摧毁。
如果我呆在这里,不问世事,陪着这个毁了我全家的男人过完下半生。我要忍着对他的恨,相信一切总会好起来。
然后等我快要踏进坟墓,就告诉自己,这就是现实,我只是屈服于现实。
那我还是个人么?
我得多么畜生?多么没骨头?多么冷酷?多么恶心?
我认不了。
以前我不想认,现在我不能认。
接下来的日子,我女儿没有消息,繁盛说他在找,我依旧无法参与。他提防着我,不会把任何跟他工作有关的事带回家里,音音或许不知道,或许是嘴巴很严,我什么都问不出来。
房子里的一切都是新的,我不受限制,能碰任何东西,但他防得如同铁桶,我什么都找不到。
我每天下午有两小时可以去看我哥哥,虽然医生无法治愈他的病,但治疗让他看上去精神了一些,虽然化疗让他的头发彻底掉光了,但气色稍好些。每天我去时,都是太阳最好的时候,他能到花园里走走。
我去的时间只有有时会在,我爸爸心情低落,身体愈发不好,我妈妈也一夜白头,有些恍惚,两个人中午都要休息。
韩千树肯定知道我要来,但我见不到他。虽然繁盛阻止,但我一定要告诉他,再没本事也是父亲,找她肯定要更尽心。
只是我现在根本没有电话,医院也被韩千树交代过了,不借我电话。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或许是觉得自己委屈?觉得我不该打他?我不知道,也不想去想,依然在恨他。
既然我哥哥都清楚,我也就没有隐瞒女儿的事,把事情告诉他,拜托他转告韩千树。
他说:“好,我会跟他说,你不要急,你脸色很不好。”
“我最近胖了点。”
“我是说你看起来很不开心。”他安慰我说:“会有下落的。”
“嗯。”
“上次你没提,我知道你心里有压力,所以也没有说。”他摸着我的头,说:“千树说他在解决,你不要因为女儿或者我而冲动。我更不觉得整件事是你的错,听说他上次想掐死你,虽然不开心,但圆滑一些,不要让自己吃眼前亏。”
我看着他手上空荡荡的袖管,想起繁盛跟我讲汽车爆炸的过程,心里又是一阵剧痛,“好。我知道。”
“有时候你觉得自己已经没希望了,但其实真的还有。我知道自己得病时,当时还有救,只是那边没有医院能治。”他说这些时很平静,像是完全没有不甘心,“是我自己放弃了,我以为你们已经相信我死了,以为已经嫁了人,不想再连累你们,况且就算那时,以我们家的财力,也是差不多要倾家荡产。我不知道家里原来是这样子,也不知道后面的杀手都不是冲我。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会回来。”
“是我不好,如果我把所有钱都拿来找你,我肯定能找到你的。”他已经告诉我,他们去的很多地方都是未开化的原始地带,不仅是穷困潦倒,甚至连人都几乎见不到。
既然是躲杀手,自然是要往那种地方躲。
“不可能的,妍妍,我昨天不是刚告诉你?我一开始上过至少四次这种当,有的是整容,有的是冒充妈妈的声音,冒充警察的更多,有的甚至真的是警察。如果那时不是我已经得病,警察来的时候,我就把他们全杀了。”
他们找到我哥哥时,是派了一队警察和谈判专家。因为他们有军火,其中有不少人是通缉犯,而且不信任任何阻止。
本来也交火了,打伤了几个人,谈判专家用喇叭喊话说只要我哥哥,交出来就结束,否则全歼。他也因为觉得自己已经没救了,才自己出来,放了其他人。
他逃了这么多年,早已如同惊弓之鸟,就像现在繁盛对我说什么我都觉得他在害我,因为他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信任。
我寂寂无语,难过得说不出话。他没有告诉我他这些年究竟怎么过的,具体都有什么细节。我知道他是怕我自责。
最后还要落得他来安慰我,“所以我说会好起来的,自己永远不要绝望。因为你谁看到的都不是全部,也许事情已经在变好了,现在不过是最后的黑暗而已。”
“哥哥……”虽然他挖开自己的伤口安慰我,我却还是没骨气地感觉不到丝毫希望,“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笑了起来,“我说了啊,保护好自己,不要吃眼前亏,别的让其他人去做。”
这样就能让他的病治好吗?
能找到我女儿吗?
能让我父母的身体好起来吗?
不会的。
他见我又哭,便用仅剩的一条手臂搂住了我。他现在这么瘦,只剩一把骨头,我还记得我小时候受委屈哭时他也是这样抱着我,那时他的肩膀那么宽,肌肉那么强健。每次他保护我时,都站在我面前,就像一座巍峨的山。
虽然希望我让他快了点,但我每分每秒都在克制不住地想着这些,克制不住地自责自己总是给他惹事,后悔我做的每一件把他推向灾难的事。
这天我照例等到我哥哥睡着时才离开。走前来了,lris看到他睡了,露出了担心,照例确定他真的睡了后,又有些失望。嫂索妙筆閣独裁者
说今天来晚是因为lris去年画过他们一家人的画,她昨天晚上跟我哥哥说好了,今天一定带过来。可她找了一上午都没找到,就重新画了一幅,这样才晚了。
我看着lris小心翼翼地从书包里拿出画本,上面用彩色铅笔画着三个小人,妈妈的头发是褐色的,小孩和爸爸的头发是黑色的。她给他画了两条手臂,让他像大多数父亲那样把她放在他的肩膀上,她骑在他的脖子上,小鸟一样地张开双臂,背景是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和金色的太阳。
陪我走到门口,说:“暄说他想出院,医生也说病情稳定的话,可以让他出院回家,做一些他喜欢的事。只是那样,你是不是就不能每天都来看他?”
家里当然比医院舒服多了,我忙说:“我没事,我想办法跟他说说。”
“不用,暄说他愿意每天出来在外面见你,如果跟他聊天能让你感觉舒服一些,lris也总想带着他到外面走走。”
“好,谢谢。”
“没有关系。”她说:“送我来的先生说他有话想告诉你,就是你之前安排到我们家里做安全工作的那一位。”想起之前有人提的问题。我个人觉得这本还是言情,只是言的不全是爱情,也不是一个人的爱情。大概我不是会写浪漫言情的写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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