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夜的休整,木樨一行人又将上路往北去了,临行前贾正经送了她十瓶玉雪芙蓉膏,木樨给了他一支玉簪,告诉他如果需要帮忙,拿着这支簪到京城的百晓巷的木府,她定会不遗余力。
尽管心中有太多不舍,流砂还是必须要离开王邪山谷,出谷前特意向那棵冷杉道别。马车缓缓行驶在山路上,贾正经看着远去的马车,脸上的笑意难辨。
“木樨此行祸福难料。”贾正经对身旁的人说道。
也不知徐风眠何时出现,他随意看着四周的红花绿叶,叹道:“凭她一身功夫,活下来不成问题。”
“可是,她。。。”贾正经正欲开口说她身患重病,转念一想这徐风眠与木樨交情不深,还是不说的好。
“她什么?”
“她。。。很漂亮!”
徐风眠哈哈大笑,指着贾正经说道:“贾正经啊贾正经,你这名字可取得真妙。”贾正经也不生气,转身进了屋。徐风眠站在原地,笑容渐渐淡去,心想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木樨内息紊乱,脉象虚弱吗?
苏合驾着马车平稳地走在山路上,流砂两夜未阖眼这时也困了起来,木樨看着那十瓶玉雪芙蓉膏,发现有两瓶与众不同,打开一闻,竟是香气扑鼻,还未等她开口,流砂闭着眼说道:“这是还魂丹。”
“还魂丹!”和罗与白芷惊声说道。真的有还魂丹这东西?
“还魂丹?贾正经给我这东西做什么?”木樨把这两瓶药另放在一起,想到她与贾正经交情不过尔尔,他居然把这样宝贵的东西交给自己,意欲何为呢?
流砂睁开眼,眼里布满了血丝,让她觉得又干又涩,她拍拍木樨的手,低声说道:“既然他给了你,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就不要多想了。”
木樨点点头,不过心里总感觉不对劲。
马车又是一日的疾行,终于在城门关闭前赶到了京城,天色早已暗了下来,黑色的马车行驶在空寂的街道上,达达的马蹄声显得更加清晰。车停在了百晓巷口,早就等候在那里的艾青,艾白和艾紫见木樨下了车,欠身下拜,木樨让和罗将她们扶起来。
“阁主,一路辛劳,我们已备下酒菜和热水,阁主的房间也已收拾妥当。”脸圆圆的艾紫站在木樨左侧,接过一些行礼,笑吟吟说道,脸上露出了两个好看的酒窝。
青石小路蜿蜒地伸进小巷,这里只有木府一座宅邸,进门后一股幽幽的薄荷香窜进鼻内,让人精神振奋。木樨径直走向东苑,那是她居住的地方,上面挂着“浸沉”二字。
这里的房间布置与肃城华香阁的一模一样,艾紫提着她的行李跟身后,艾青,艾白拉着苏合与三萘叙旧,一时间寂静的东苑充满了女子的说话声娇笑声。
木樨侧卧在软榻上,三萘取下她的玉簪,一头青丝散落腰间,艾紫将她的衣物细细整理好,艾青点燃了铜熏炉,何兮香的味道让人昏昏欲睡。
“近日京城可有发生什么事?”木樨突然开口问道。艾青和艾紫相视一眼,艾紫放下衣服,走到她面前柔声说道:“阁主所指何事?”
“皇宫。”
艾紫沉吟片刻,在木樨耳边轻声说道:“皇上病了,说是已经三天未上朝了,说是让太子监国,但又命了齐太师在一旁辅佐。”
“太子的处境竟如此微妙?”木樨问道,声音小得几不可闻。
艾紫重重地点头。这些消息都是费了大力气从宫里太监口中打听到的。她也不知阁主为何要打听这些。
洗漱过后,木樨让她们都歇下,待她们走后,她躺在床上,想着皇帝生病一事,总觉得不对劲。皇帝即位时虽已三十有三,至今不过做了七年的皇帝,竟已到了生病三日上不了朝的地步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何兮的香味阵阵传来,加上几日的奔波,木樨也渐渐入睡。
就在她入睡的夜里,徐风眠用迷药放倒了贾正经和他的药童,在炼药房内搜寻一番后并未找到还魂丹,想到贾正经给木樨的那些药瓶,思考片刻后,连夜骑马出了谷,赶往京城。
他刚离开王邪山谷,贾正经二人睁开了眼,看着一片混乱的炼药房,眉头紧皱,叹息道:“也不知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木樨是好是坏?”
第二日清晨,木府的门被人敲得震天响,艾白一路小跑,不耐烦地喊道:“来了,来了,别敲了。”大门打开,艾白打着呵欠,见眼前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清秀男子朝着她微笑,艾白眨了眨眼,心中的不满被这笑容尽数抹去,柔声问道:“你是?”
男子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红色请帖递给她,又指指自己的嘴,摇摇手,“啊啊”两声,原来他不能说话。艾白正要多问两句,男子一溜烟儿跑开了。她关上门,揉揉自己的眼睛,想着是不是在做梦,可手里确实躺着一张请帖。
木樨已经起床了,三萘正在为她梳理头发,艾白将请帖交给她,说着:“那人好奇怪,又是个哑巴,什么也没问出来就跑了。”
木樨打开请帖,又随手放在一边,说道:“今日我要去万落花楼,谁也不用跟着我。”
万落花楼是京城有名的妓馆,老板叫李红尘,据说是个比花魁都还美的男子,可是很少有人见到他。晌午后,木樨独自赴约,跨进楼里,一个老鸨模样的女人连忙上前拦住她,上下打量着,木樨身着碧绿的百褶如意裙,腰上挂着一个鎏金铜球,进出男人的目光被紫罗障挡了回去。
“姑娘,这里可不是你来的地方。”老鸨带着夸张的笑容,眼角皱纹分明,声音却依旧曼妙。
木樨拿出请帖递给她,老鸨立刻神色大变,恭恭敬敬地将她迎了进去,轻声在她耳边说:“老板在等着你呢。”木樨随着她进屋。
虽还未到晚上,万落花楼里依旧热闹非凡,女人的娇笑声,男人的淫笑声盘旋在屋内,每个客人都有年轻女子作陪,一路打情骂俏。有喝醉的人拦着老鸨指着
木樨问她叫什么名字,多少钱?老鸨笑着将他糊弄过去,带着木樨飞快地穿过大堂。
老鸨将她带到后院,恭敬说道:“姑娘,我带到了,我就不进去了。”
木樨上前正欲敲门,门内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进来吧。”她推门而入,只见屋内一片漆黑,窗户被黑色的纱幔遮得严严实实,一块云山石屏风后人影绰约,她又向前走去,眼前抹过一片红,一个身着红衣的男子跪坐在地上,眉眼间糅合了媚气和邪气,细长的手指指向身前的孔雀纹软垫。
木樨坐到软垫上,不客气地给自己道了一杯茶,说道:“为何弄这许多纱幔?”她与李红尘也是旧相识了。
“好看吗?”李红尘笑着问道。
“丑死了。”
李红尘惊呼一声,捂着自己的胸口,又作势抹眼泪,“你。。。你怎可口出恶言,真是伤了我的心。”
木樨促狭地看着他,李红尘见她不理会,嘟囔一句“没意思”,端坐了身子,仔细打量着她,摸了摸她的脸,心疼地说道:“你瘦了,肯定没好好照顾自己。”
木樨将他的手握住,微微一笑,说:“你找我所为何事?”
李红尘把手一缩,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来了京城,我想见你就一定要为了什么事吗?真是没良心。”
木樨挑挑眉,又喝了一杯茶,将怀里的药瓶放在矮桌上,李红尘原不想理会她,见她拿出的东西,又被吸引了去,问道:“这是何物?”
“还魂丹。”
“真的有还魂丹?你从何处得来?”李红尘收起玩笑,认真地问道。
“王邪山谷,贾正经给我的。”
李红尘那黑白分明的眼珠左右一动,紧紧地握着药瓶,眯着眼,似乎陷入了思考。木樨也不欲多问,静坐在一旁细细品茶。
“你知不知道宫里的皇贵妃病了。”李红尘突然开口问道。
“皇贵妃?不是说皇帝吗?”
他嗤笑一声,讥讽道:“他好意思说自己因为妃子生病无心上朝吗?”
“那皇贵妃的病因何而起?”
“想儿子。自从八皇子夭折后,宫里只要一个嫔妃生了儿子,她都要病上一次,前些日子一个美人又生了一个皇子,这不,她就又病了。”李红尘看着手里的药瓶,已经打算好要如何好好用它了。
木樨看着他,问道:“这些消息你从哪儿打听来的。”
李红尘得意地摇了摇头,神秘地说:“山人自有妙计,我有我的渠道。”
见他不愿说,木樨也不再过问,李红尘敛去笑容,握住她的手,低声说道:“这药我会献给太子。东宫的一个侍妾原是这里的花魁,被太子看上,改名换姓进了东宫,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何曾想到他的七弟早就知道了,我的消息也就是那侍妾告诉我的。
皇贵妃一病,暗地里太医都杀了三个,到今日已经是第四天没上朝了,如果太子有实权,他巴不得皇贵妃一直病下去,可这权利一小半在他手上,一大半在齐太师手上,这齐太师又是皇贵妃的父亲,他们二人私底下一直不合,这下太子可是希望皇贵妃快快好起来。”
听了李红尘这番话,木樨对这事也有了大致的了解,把药献给太子,一来太子为皇帝解决了心头大事;二来又有了孝顺的名声,原本处境堪忧,一颗药又将形势逆转过来。她沉吟片刻,问道:“那七皇子是怎么一回事?”
“你知道些什么?”
“七皇子要和太子打擂台了。可是太子是皇后所生,又是皇帝的第一个儿子,论嫡论长,他都名正言顺,这七皇子母亲为贤妃,可贤妃并不得宠,母家也赶不上后族,他拿什么和太子拼?”
李红尘放下药瓶,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道:“你虽人在肃城,但京城的事倒是打听得清楚。七皇子凭什么和太子斗?凭的就是圣心。太子是长是嫡这不错,但是皇家的事只凭辈分就能决定吗?如果只凭辈分,这一位也爬不上大位了。”
“你是说皇帝更喜欢七皇子?”
李红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把弄着茶杯,叹了口气,说:“喜不喜欢不好说,不过七皇子确实有点才能,困扰朝廷多时的青帮和老妪教,在南边儿隐隐有了自立为王的趋势,七皇子主动请缨,只用了月余便将这两派铲除,就连襁褓里的婴儿都没放过,可谓是斩草除根。”
木樨皱了皱眉,说道:“婴儿都不放过,这也太过残忍了。”
“残忍?这位圣人就是喜欢这样的残忍。七皇子大胜归来,圣人赏赐他黄金千两,又称他是‘天降福星’,这才助长了他要和太子一争高低的心气儿。”
“这事贤妃有参与吗?”
李红尘眉毛一挑,见她低着头喝茶,笑问道:“为何问起她?”
“没有什么,随意问问。”
李红尘笑了笑,并未回答。屋里一时间静了下来。李红尘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把这药交给太子,让太子信任他。木樨则想着七皇子与太子打擂台,这贤妃又参与了多少。
屋里的寂静被老鸨的敲门声打破,这老鸨叫红娘,问二人要在哪里用午饭,李红尘想了想正要回答,木樨先开口拒绝了。
“你这是看不起我这妓馆的饭菜?”李红尘质问道。
木樨笑了笑,温言说道:“我哪儿敢看不起万落花楼的饭菜,多少人想吃都还吃不着呢。我连夜赶路,想要回去休息。有事的话,就在木府门前放一支海棠,我自会前来。”
李红尘见她面色苍白,眉眼间都是疲惫,也不再强留,只是细细嘱咐她要好好休息。
从万落花楼出来,木樨向木府走去,街上车水马龙,游人如织,远远的她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夏云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