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一个尖锐的女声划破了云府清晨的宁静,云夫人让婢女都退到门外,在屋里走来走去,指着云雄,正要大骂,又想起屋外还有下人,又压低了声音:“你说要我认下那个野种,把他当嫡子?”
云雄坐在床边,眉头紧锁,他也不愿这样委屈夫人,可是年过四十他都还没儿子,能有什么办法呢?他搂住云夫人,轻声安慰道:“夫人,我知道委屈你了,可是我也没办法,我已到不惑之年,膝下无子,实在愧对我云家列祖列宗。”
说起云家也奇怪,人丁虽然不旺但云雄的父辈祖辈也没有到膝下无子的地步,到了云雄这一辈,女儿有七个,但是儿子是生一个夭折一个,云夫人按下心里的酸楚为他纳妾,却依旧无子。
夫妻二人都年过四十,两人都对生儿子一事绝望了,可云雄的管家提醒了他,二十年前在肃城的春风一度,他在外还有一个儿子,也就是徐风眠,这给云雄带来了希望。
他让云管家拿着亲笔书信还有徐风眠生母当年给他的荷包去花弄山庄找他,这一路上云管家想了千万种可能,最担心的是徐风眠不愿意承认生父该怎么办,没想到这一切都没发生,徐风眠接到信和荷包很爽快地就答应赴京认父,这不禁让云管家有些疑惑,这到底是老爷的亲儿子吗?可见他眉宇间与云雄有些相似,又把疑虑打消了。
徐风眠上京后并未立刻就赶往云府,而是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云管家还当他是拿乔,想到这是云雄唯一的儿子,以后还会是云府的主人,云管家又去了客栈恭恭敬敬地邀请他。
徐风眠却说,他也不知道云雄是不是自己的生父,为了避免误会和尴尬,还是请云大人来客栈一趟吧。这把云管家气得够呛,可是也别无他法,只有回府报告给了云雄。
云雄来到客栈,一见徐风眠就认定这是他儿子,抱着他直叫“儿子,儿子”,可云管家发现徐风眠神情淡淡的,不悲不喜,他心里一震,这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徐风眠被云雄带回了府,云夫人当天就称了病说起不了床,云雄知道她这是心里不舒坦,正想和徐风眠解释一二,徐风眠却丝毫不在意。
今日清晨,云雄犹犹豫豫地告诉夫人希望她能认下徐风眠,没想到云夫人当即就翻了脸,云雄在外偷吃时,两人成亲不过三载,出了这样的事,要不是云雄在她面前又是发誓又是赌咒,她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想到自己夭折的两个儿子,又想到住在府里的孽种,云夫人好一通哭,她知道这事是哭解决不了的,该认的还得认,总不能叫云雄唯一的儿子记在了侍妾的名下,不过她也不会轻易答应,让云雄答应提拔她两个娘家侄儿才勉强应下了。
早饭过后,云雄将徐风眠叫到书房,云夫人坐在一侧,看见他哼了一声,又别过脸。云雄见徐风眠并不在意,又是叹息又是欣慰,儿子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但对他们怕是也没什么亲情可言。
“子仲,今日叫你来,是为了认祖归宗一事,太太同意认下你了,今后她就是你的母亲了,不过对外还得委屈你,只能说你是我们的养子。从今日起你就改名叫云起吧。”
徐风眠看了看云雄,又看了看云夫人,藏在袖子下的手捏紧了拳头,越是愤怒,他的脸上就越平静。云起,他的母亲去世前他就叫这个名字。
见他不说话,云夫人的愤怒又上了一层,指着他骂道:“怎么,认我为母还委屈你了吗?你的生母不过是个跑江湖的,身份卑微,上不了台面!要不是老爷一时糊涂,怎会让你有这个机会进这云府。”
徐风眠突然一下笑了,讥讽道:“我的母亲身份卑微,上不了台面,这话还轮不到你来说。云大人,认祖归宗的事还是算了吧,我没兴趣。”
“好啊,老爷,你看他这么不屑做云家的子孙,我们又何必认下他,老爷不过四十而已,肯定还会有自己的亲骨肉的。”云夫人声声悲切,泪如雨下。
徐风眠转身就要走,云雄是左右为难,大声说道:“子仲,你且等一等。”
“老爷,你还叫住他做什么,还不快让他滚!”
“夫人,大局为重!”
“我为你纳妾,为你生子,还不够大局为重吗?好啊,云雄,今日我们也把话说清楚!”云夫人也顾不上她眼里的“孽种”还在屋内,拉扯着云雄就是一通骂。
徐风眠站在一旁看好戏,心想:你们也有这一天,慢慢来,千万别着急,这只是第一步。他坐在椅子上,端起手边的茶杯,边喝茶边看戏,一盏茶的功夫,云夫人被云雄安抚了下来,云雄见他坐在屋内静静地喝茶,深觉自己的老脸都被丢得一干二净。
“子仲,你是怎么想的?你告诉爹。”
爹这个字,让徐风眠觉得无比恶心,眼前这个人依稀还能看见年轻时候的风采,正如一坛子好酒,年份越久越醇香,但这人里子却肮脏不堪,他还流着这人的血,真让人作呕。
“认母就不必了,没得让夫人恶心,我有自己的母亲,不需要其他人做我的母亲。”
听见他这话,云夫人心里没由来地一松,但转念一想这个孽种是看不起自己吗?正要发怒,又被云雄安抚了,没好气地说:“不认就不认,谁稀得认下那贱人的野种。”
话刚说完,徐风眠像一阵风一样飘到她身边,掐住她的脖子,把她举了起来,脸上还挂着淡淡的微笑,“谁允许你侮辱我的母亲!”
“子仲,你快住手,你这是大逆不道!”云雄大惊,没想到这个儿子功夫这么好。
徐风眠置若罔闻,手上的劲儿又加了一分,把云夫人掐得实在受不了了,只得连声道歉,徐风眠这才住了手。
惊魂未定的云夫人,摸摸自己的脖颈,抱着云雄就是一顿嚎啕大哭,大声指责道:“老爷,这个孽畜是要掐死我。今天能掐死我,明天就能掐死你。老爷,你不能放这么个杀人凶手在身边呀,老爷。”
云雄见识了徐风眠的狠决,看向他的目光又多了几分畏惧,徐风眠像是没听到这些话,依旧坐在一旁悠闲地喝茶,云夫人哭得越伤心,云雄看他的眼神越畏惧,他就越开心。
云夫人被云雄送回了房,他让徐风眠等在书房内。徐风眠左看右看,见墙上挂着一副山水图,心里嗤笑道:真是浪费了一副好画。
云雄回来后,神色严肃,厉声喝道:“你知不知道你就要把夫人掐死了!夫人出身大家闺秀,不比那些江湖女子,不是你用蛮力就可以的。看来你的。。。”云雄正欲说你的母亲没有教好你,但想到他掐住夫人时的样子,又把话咽了下去。
“我的?我的什么?我的母亲?大家闺秀?呵,大家闺秀掐死了就不得了,江湖女子掐死了就活该?我倒要看看,掐死那个满嘴孽种贱人的大家闺秀我会有什么下场!”说着徐风眠就要往外走。
“你敢!孽子!”云雄害怕他真的做了这事,情急之下拿起一块砚台向他掷去。徐风眠侧身一躲将砚台接住,又使了内力将砚台掷了回去,一张梨花木桌一瞬间裂成两瓣。云雄往后一躲,惊恐地看着他,徐风眠步步紧逼,冷声说道:“云大人,明人不说暗话,谁也别勉强谁,我不愿做你儿子,你也未必多想当我爹,不如我们好好商讨合作吧。”
嘈杂了一上午的云府书房,现又重归平静。
木樨昨晚和流砂商量了一夜,决定在长安街上开一家女医馆,那里正好有一处房子记在李红尘名下。苏合可以给流砂打下手,木樨带上天一四婢,坐上马车去了长安街,红娘正在那里等着她们。
李红尘的这处房子,地理位置好,周边也没有医馆,因他坚持不收取任何费用,木樨也就不坚持。
“哎哟哟,个个都是美人儿。”红娘看着天一四婢和流砂感叹道,“瞧着通身的气派,多水灵的姑娘。”
红娘的话把天一四婢逗得直乐,三萘用袖子遮住嘴,直说:“这位妈妈可真会哄人。”
进了屋,木樨发现李红尘已经把开医馆需要的东西都给备齐了,昨天她就是随意一提,这一晚上的功夫他都准备得这么齐全。红娘像是看出她的心思,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老板说了,既然帮人就要帮到底,不用多想,记得下次不要再推脱他的邀约就行。”这最后一句话又让木樨笑了。
来了京城,依旧可以做生意,三萘开心得上下一通跑,这楼上有三间房也不知是用来做什么,楼下的柜台,药柜,看病把脉的地方一应俱全。红娘说这楼上三间房是来做备用的,如果有哪家夫人小姐来了,自是不愿在楼下的。她又给了木樨一张纸,上面写着药材购买地,还标明了每一家的价钱,这都是李红尘为她准备的。
“木阁主!”
木樨一抬头,是夏云棠,身边还跟着一男一女,她不认识这男子,却认识这女子,宇文桢。
“夏公子,宇文小姐,这位是?”
“这是五师弟,俞子维。”俞子维和夏云棠站在一起可算是吃了大亏了,原本不太出众的相貌,小小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小小嘴,但却有一张大大的脸,跟夏云棠一比,显得更加有特色了。
宇文桢一如既往地视木樨为心腹大患,这是要夺走她师兄的敌人。她见夏云棠笑眯眯地看着木樨,一改往日的自信爽朗,变得傻兮兮的,也就更加气闷,但大庭广众之下,她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别过脸去,心想等回去了再好好跟你算账!
“木阁主,这是要在京城开华香阁吗?”
木樨摇摇头,说道:“我们要开医馆。流砂坐诊。”
“太好了,先祝木阁主生意兴隆了,不对,生意兴隆不就是。。。不对。。。”夏云棠一时语塞,见木樨掩嘴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知为何,见她笑了,他心里也会乐开花。
“开医馆?会不会治死人呀?!”宇文桢站在一旁,嘟囔道。又看见大师兄这个傻样,心里的酸更是忍不住。
见她说了这么不吉利的话,木樨和流砂只当她小,不懂事,但三萘就不这么想了,她从流砂随身携带的针包里取出三根针,笑道:“宇文小姐,死不死人,要不你先试试!”举着三根针就向宇文桢刺去,吓得宇文桢到处乱躲。最后还是木樨叫住了三萘,又代三萘向她道了歉。
夏云棠三人还有事,他只有先行离开,走时一步三回头,木樨始终带着礼貌的微笑,见他们走了,红娘笑道:“这傻小子是喜欢木姑娘呢。”木樨一楞,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流砂她们在商量着开医馆的事,木樨懒得参与,出了府,径直走去了万落花楼,晚上的花楼才现出了它本来的面目,红墙黄瓦,金碧辉煌。大堂内以珍珠为帘,上方吊着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辉,看台上三个妙龄女子正扭动着水蛇腰,台下的男子怀里搂着女人,好一阵打情骂俏。
木樨见红娘正穿梭人群间,也不欲打扰她,熟门熟路地走去了后院。可是今夜李红尘却没有在屋里,她正要离开时,一阵风从身边掠过,将她抵到墙上,她低头一看,徐风眠!使劲推了推,哑声道:“徐风眠,你疯了!快起开!”
徐风眠纹丝不动,看似趴在她身上,两人间又隔了一条缝隙,一股酒香直冲木樨的鼻腔,她虽不反感,却也不会愿意就这么被他占便宜。她正要用内力把他推开时,两个人出现在后方,徐风眠低声说道:“别动,帮我个忙。”她还未答应,徐风眠一下子搂紧了她,大声说道:“姑娘,今晚就陪我吧,姑娘,我没醉,还可以再喝。”
木樨的手放在徐风眠腰间,娇声娇气:“公子~公子喝醉了,今晚就歇了吧。”说着话还使劲掐着他的腰。
“看来这小子真醉了,大哥,别打扰人家好事了。”说话的正是昨日和他一起的姜勇,旁边是姜猛,两人又看了一会儿,见他真醉了才走开。
两人一走,木樨一脚将他踹开,徐风眠身手敏捷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衣服,又摸摸自己的腰,木樨下手真狠,这一块怕是已经被掐青了。抬起头时,木樨又是一巴掌呼了上去。
“多谢木阁主不杀之恩。”徐风眠摸了摸被打的左脸,调侃道。
木樨拿着玉冰针抵在他脖子上,问道:“说,怎么回事?”
徐风眠看了看脖子边的东西,微笑着说:“玉冰针,把这个用在我身上,也是我的荣幸了。”木樨把玉冰针刺入他的脖子,徐风眠只觉浑身一冷,左手用尽了力打在她的右手上,木樨手一松,玉冰针飞了出去,徐风眠轻功一展,将针接住,随即落在木樨对面,嘴角往上一翘,笑道:“今夜还多谢木阁主相助。”
一瞬的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