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感情动物。
当我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很容易把注意力放在各自关心的人群身上,从而忽视了其它事情。
大壮趁着酒劲儿说起阴风来,我却沉浸在“没能和千雪说上话”的郁闷情绪中,听的不是很真切。
等他一个劲儿的跟我念叨时,我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什么阴风?”
大壮醉的很厉害,斜着眼睛看我,大着舌头结结巴巴道:“阴风?我有说阴风吗?”
这个死兔崽子,刚才还跟我念叨起阴风,来来回回念叨了七八遍,等我正儿八经问他的时候,他却忘记了。
醉酒的人真是没办法沟通,刚才他明明说过阴风的,转眼就忘了。等我进一步询问时,他又给我扯到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上去了。
还说,雇他卸粮食的老板心黑,累死累活的抗麻袋,一个月才给他100快钱,早晚不得好死......又说千雪长的好看,非要抢过来当媳妇。
我听他越说越扯淡,根本没有办法交流,更加不乐意听他磨磨唧唧的谈论千雪,只好把他硬扛回去。至于阴风的事情,等他明天酒醒了以后再问吧。
我把大壮哥安顿好,重新来到大山子家中,想要找千雪说会儿话。这时候千雪已经把千禧才安顿好了。小丫头看到我进门,远远的说:“橙子哥,大壮没事儿吧?”
我、大壮和大山子,从小跟千雪一起长大,熟的不能再熟。自从她跑到镇上念书以后,见面机会就很少了。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我们才能见上一面。
小时候,千雪经常缠着我玩,两个人特别好。现在她长大了,反而害羞起来,见到我以后躲着看。
今天,要不是大半夜的,千雪断然不会如此轻松的跟我说话,至少要红着脸的,看起来特别好玩。
趁着夜色,我大起胆子,悄悄打量千雪,她穿着一身宽大的棉服,显不出身材如何,椭圆形脸蛋,皮肤白白的,眼睛和眉毛长得特别好看,看的我一愣一愣的。小山楂越长越美了。
千雪早就知道我盯着她看,小声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啊。”微微有点儿撒娇的模样,看得我越发痴了。
说来也怪,自从我见到千雪以后,脑子里再也不想其它的事情,只想这样看着她,天荒地老才好。
千雪红着脸再一次提醒我,我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颇有些尴尬道:“山楂你越长越好看了,一不小心就看楞了神。”
千雪说我贫嘴,心里却是高兴的,低声道:“我真的很好看吗?”
我连连点头:“当然好看了,再也没有比你更好看的人了。”
“少来哄我开心,”千雪突然间笑起来,谦虚道:“我就是个普通人,比我好看的姑娘多了去了,是你自己见过的女孩太少。”
“是吗?”我笑着跟她说:“有空我出去见识见识。”
千雪问我:“橙子哥,你想过将来吗?比如说,上个技校,学门技术什么的。”
技校我早就听说过,可是我们家没钱,交不起学费,只能说:“学费太贵了,一个学期200多,我可上不起。”
“你可以打工赚钱啊,”千雪替我出主意说:“农忙的时候回家种地,不忙的时候跑出去赚钱,两不耽误,等你攒够了钱,就能上技校了。”
我一想也是,笑道:“山楂,还是你聪明,那我就按照你说的办。”
千雪红着脸说:“死橙子,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以后不要叫我山楂,喊我千雪就好,或者叫我小雪也行,总之要比山楂好听。”
小时候,她很喜欢山楂这个名字,自从初中以后,女大十八变,越长越漂亮的同时,开始嫌弃山楂不够好听。
可是我喊惯了山楂,总是改不过来,害的千雪屡次提醒我,但是她又害羞,说起话来总是红着脸,特别逗。
我跟她打趣道:“山楂怎么了?我还叫橙子呢,多接地气儿!”
“那是你,一贯的厚脸皮,”千雪读书以后更加矜持了,说起话来特别轻,柔声细语的提醒我:“总之你以后叫我千雪或者小雪,不许你再喊山楂,同学们会笑话我的。”
“好吧,山楂啊~~~”我想要改过自新,一开口就喊错了,千雪瞪我一眼,吓得我赶紧改口:“哦~~是千雪,请问你什么时候开学?”
千雪说:“正月十七,还早呢。”
“啊~~~~?嗯!”我突然有些紧张,莫名其妙的自卑起来,可惜我读书不灵,和千雪越走越远,于是我越来越自卑,不敢和她交流太多,生怕露怯。
千雪倒是没什么,一直和我小声的说话,还是跟从前一样。但是我应对的越来越吃力,终于沮丧道:“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我也走了。”
千雪可能察觉到什么,远远的说:“橙子哥,你要自信。”
我“嗯”了一声,真的没啥底气,垂头丧气的回家去了。
躺在土炕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脑子全都是千雪,我仿佛看到她考上大学,戴着大红花毕业,嫁给一个城里人家,欢天喜地的样子。
我心里酸酸的,难受无比,好不容易把千雪忘了,迷迷糊糊开始睡着,却又梦见我奶奶了。
老人家站在我面前,长的棺木里一模一样,还是那副熟悉的鲜活面容,双眼无神的看着我,口中说:“乖孙,来,我给你戴个镯子.....”
我感觉她手里的镯子有些眼熟,好像是墓地里的陪葬品,等她把镯子戴在我左手手腕上,半梦半醒中,真的感觉左手手腕凉飕飕的。
当时可把我吓坏了,浑身上下一个激灵,立马就醒了,扯着脖子大喊道:“啊~~~~不要过来......救命啊!”
突然间出现的手镯、一开始面容姣好的遗骸,瞬间苍老的面孔、老人家张开的嘴巴......各种可怕的事情一起涌过来,吓得我六神无主,蜷缩在土炕上不停的抽搐着。
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把他给我摁住!”紧接着,好几道声音一起扑过来......
我害怕极了,完全失去理智,根本不管那些靠近我的声音来自于何方,生怕替他们伤害到我,死命的挣扎......
挣扎过程中,突然感觉嘴唇上方,靠近鼻子的位置,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疼的我头皮发麻,一下子清醒过来。
此时才发现,我横躺在土炕上四仰八叉,姥爷和父亲一左一右,喘着粗气摁在我身上,抬起膝盖压住我肩膀和腿,两个人全都瞪圆了眼睛,咬着后槽牙,脖子上青筋突出,死死的固定住我。
我妈妈更是夸张,竟然坐在我肚子上,伸出左手大拇指摁在我人中穴上,恨不得把全身力气都用上。
当时可把我疼坏了,嗷嗷喊道:“妈,你干嘛掐我啊!”
我妈这才松开手,喘着粗气说:“好了,好了,终于没事儿了。”
松开我以后,只感觉浑上下一点儿劲儿都没有,又累又酸又疼。可是我顾不上太多,第一时间查看左手手腕——还好,那里什么都没有。
我爸见我冷静下来,长舒一口气,缓缓坐起身来,气喘吁吁的开骂:“你这个死兔崽子,发什么羊癫疯?我们好几个人一起出马,差点摁不住你!”
我回想起刚才那个可怕的噩梦,后怕的不行,哭丧着脸说:“爸,刚才我梦到奶奶了,她给我戴了个手镯......”
“做梦而已,干嘛大惊小怪?”我爸不以为然道:“这几天你总是接触尸骸,大概是惊着梦了,定下神来就好,没事儿的。”
姥爷和妈妈同时劝我,好歹让我安定下来。等我继续睡觉的时候,怎么都睡不着,索性来到院子里抽烟。
刚刚点上火,好像听到隔壁院子里大壮的声音,嘟囔什么:“时间到了,我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