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利辉给科长张卓打了电话，问了他最近局里可有什么变化，又打听了是否有跟他一起下派到基层锻炼的人被调回来，张卓的回答让他大吃一惊，听说已经有几个人回城安排到机关里了，另外几人据说也在考察中。
杨利辉还抱着乐观的心态说：“既然已经有回去的，那我估计也快了。”
张卓沉默了片刻说：“小杨啊，我劝你别太乐观，在我看来恐怕你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想要回来的话你要自己想想办法。”
“科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凭什么我一时半会儿回不去？”杨利辉不解其意。
“到现在你还没明白其中的缘故么？”张卓既像是提问，又像是感慨。
“科长，有什么你就直接告诉我，我这脑子已经不够用了。”杨利辉着急的说。
“小杨啊，你走之前人事科找你谈完话我就提醒过你，你要想好，那时候我就觉得这个事不是那么简单，你想过没有，丰城电业局员工上千人，你一个刚参加工作半年的毛头小子凭什么能有这个下派锻炼的机会？下派锻炼之后肯定要提拔，不管是从是工作能力还是从资历来讲，这个好事都轮不到你，比你优秀的人还有很多都在等着这样的机会，可偏偏这个难得的机会就落在了你头上，你想过为什么吗？”张卓一口气提出几个关键问题。
“为什么？”杨利辉真是没想过这些。
“因为你得罪人了。”张卓很肯定的说。
“我得罪谁了？”杨利辉有点迷糊，立刻又想到了答案“刘凡凡？是他在背后整我？”
“没错。按理说员工在聚餐会上大打出手，局里肯定会对涉事人员进行处理的，可是打架的是刘凡凡和你，要是处理的话那就影响了刘凡凡日后的安排，所以你和刘凡凡才没有被处分，刘凡凡上头有领导护着肯定是没什么事，但是你不同，你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新人，直接处理你也不好，所以才会有这个下派基层锻炼的机会落到你头上。
看似是对你工作的肯定和褒奖，其实就是把你从局机关给扒拉到一个最偏的地方去，而你想要回来的时候，拒绝的理由也很简单，你资历尚浅，需要在基层多锻炼一下，至于这个锻炼的时间，那就要看某些人的心情了。”张卓把这个暗度陈仓的计策给杨利辉分析了一遍。
杨利辉听的一头冷汗，他真是没想到自己会被当猴子耍，这些人的心计实在太可怕了，自己被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同时他的心里又有一股愤恨生出，都说朝中有人好办事，看来刘凡凡就是因为有个当领导的叔叔不仅平安无事，还把自己从局里给一脚踢开了，根本不需要私下约架，公事就能报了私仇。
“科长，谢谢你的直言相告，这下我都明白了，我自己会想办法离开这个穷山沟的，回去以后我请你吃饭，感谢你这么久对我的关照。”杨利辉说。
“吃饭的事以后有机会再说，你抓紧运作吧，这件事我是真帮不上你什么了，我的能力也就是给你分析一下事情的因果关系了。”张卓带着一丝歉意说。
“科长你别这么说，你对我的这份关照，我心里都记着呢，有机会我一定报答。”真心的感谢传递给张卓后，杨利辉挂断了电话。
他又打给了父亲，把张卓告诉他的这些情况跟父亲交流了，父亲说：“我托人找关系把你弄回来，你别急，安心等消息吧。”
“当初给我办工作的人能指望得上么？”杨利辉问。
“不知道，问问他再说，不行就再想别的辙。”父亲说。
父子俩说了几句就挂断电话，杨利辉的心从这一刻起无法平静，而父亲则是找当初给儿子办工作的那人，问他能不能把儿子从外地调回来，那人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说自己问问再说，应该问题不大。
杨父心里升起一丝希望，两个小时后对方回信，这个忙实在是无能为力，让他再想想别的办法。杨父手里拿着电话呆呆的出神，能帮着办工作的人，却连调动这种相对容易的事都办不了，说明这回儿子是真的遇到麻烦了。
他又想到了一个人，是有过交往的市工商局的一个姓候的科长，以前去工商局办事的时候那个候科长的同事说过，侯科长交友广泛，他的能量是很大的，有事的话找他基本都能办。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杨父找到名片夹里侯科长的名片，给那位侯科长打了电话。
“喂，哪位啊？”侯科长问。
“你好侯科长，我是西城鑫旺再生资源回收公司的杨建国啊。”杨利辉的父亲叫杨建国。
“哦，老杨啊，找我有什么事啊？”侯科长直奔主题。
“以前您说过，如果有困难可以找你，我现在家里有点困难想问问侯科长能不能帮着解决一下，人情方面我肯定不会让侯科长为难的。”杨父道。
“先说什么事吧。”侯科长说。
“哦，是家里孩子的事，是这样的……”杨父把杨利辉的事讲说一遍。
“在电业局上班，你儿子这是得罪人被人给踢开了啊。”侯科长可是个老机关了，对这些手段见怪不怪了，听完杨父的讲述，一针见血的就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侯科长的话让杨父多了一丝希望：“哎呀，侯科长你可真是神了，还真就是这么回事，麻烦侯科长费费心，看看能帮孩子解决了不。”
“我问问再说吧，有准信儿了我联系你。”侯科长道。
“好好好，我等你信，成与不成过后我都得感谢侯科长。”杨父说。
“好说。”侯科长挂了电话。
杨父在期盼和焦虑中煎熬了两天，终于等到了侯科长的电话：“老杨啊，你托我这事很棘手，废了好大劲总算是找到人能办了。”
“太感谢了，真是太感谢侯科长了，需要我怎么做您说。”杨父激动的说。
“你先别急着感谢，你儿子这个事难就难在他得罪的人就是主管人事的领导，找其他领导帮着说情人家都不愿意，最后还是托人联系到了那位领导本人，一开始人家就说是正常工作安排，等着啥时候去考核他就能回来了，托的人好话说了一箩筐，总算是让对方吐口了，说现在人事调动非常困难，想要调动需要很多部门负责人签字，这点比较麻烦，哪一关都需要人情，办事人就问需要多少，对方说十万，这个数目你看能接受得了不，行咱就接着办，不行那你再找别人。”侯科长说。
“十万！”杨父吓了一大跳，这在零几年的时候可是一笔巨款，买个房子都用不上这些钱。
侯科长看杨父犹豫，就说：“这不是一个小数目，你好好考虑一下尽快给我答复。”
“哎，好，谢谢侯科长，我跟家里商量一下尽快答复你。”杨父道。
挂断侯科长的电话，杨父就给杨利辉打了电话：“儿子，事情有眉目了。”随后把侯科长告诉他的办事过程说了一下，只是没说花钱的事。
“能办了？又让你为我操心了爸，这回得花多少钱？”杨利辉知道办事一定要话人情费的。
“十万。”杨父道。
“十万？”杨利辉听到这个数字嘴都合不上了。
“嗯，没事，钱咱可以再挣，你这个工作却是不容易再找了，一会儿我就给人回信，尽快把这事办妥。”父亲虽然也心疼钱，可是为了儿子也舍得拿出去。
杨利辉此时又气又恨，心里暗骂刘凡凡和他那无耻至极的叔叔，仗着手中的权利对自己公报私仇不说，现在竟然还厚颜无耻的朝自己要人情费，杨利辉越想越气，最终他作出了一个决定，“爸，这个钱咱不能花，我宁可这份工作不要了。”
电话另一边的父亲吓得手一哆嗦，差点把电话扔在地上，他感觉劝道：“儿子，你可不能这么想啊，这个钱虽然不是小数目，可是爸身体还行，收购站的收入也还不错，一两年就把这钱赚回来了，我都不心疼呢，你心疼什么，好容易有了这个体面的工作，可不能不要啊。”
“爸，我想明白了，我宁可回家跟你收废品，也不在他们手下受这份气了，就算这回你花钱托关系给我调回市里，可是只要那对不要脸的叔侄在单位，保不齐哪天又会给我小鞋穿，咱家又不是开银行的，你辛辛苦苦拼了命赚的钱哪能经得起他们这样的折腾，所以我决定了，这个钱咱不能拿，这个工作我也不干了，我回去接你的班。”杨利辉说出了自己刚才想通的事。
“绝对不行，爸可不想让你再干我这个活了，赚再多钱也是混的没个人样。”杨父仍在尽力开导儿子，他知道儿子的脾气，一旦钻了牛角尖，那就是一条道跑到黑的主。
“爸，这件事你让我自己做主行不？你不能养我一辈子，更不能护着我一辈子，我想为自己选择一条路，即使再苦再累我也认了。”杨利辉恳切的向父亲说出了请求。
“可是……爸没尊严的活了半辈子，不想看你再像我一样了。”父亲带着几分哽咽。
“尊严是自己给的，不是别人给的，收废品一样有尊严，自食其力的活着一样会获得尊重，而且我也看清楚了，现在的社会你有钱就代表成功，有钱就代表着尊严，我收废品也一样能获得尊重和尊严，就这么决定了爸。”杨利辉很坚决的说。
杨父沉默了好半天才长叹一声说：“好吧，你说的对，我不能看着你一辈子，路还得靠你自己走，既然你想好了，我知道肯定拦不住你，也就不拦你了。”
“爸，虽然没能成为你和我妈的骄傲，但我绝对不会做让你们失望的儿子。”杨利辉动情的说了这句话，挂了电话时泪水已经无声的留下，他任由眼泪在脸上滑落。
当晚，杨利辉跟周所长告了别，“周叔，这些天跟你相处我觉得你是个好人，谢谢你对我的关照，我决定辞职不干了，明天就回丰城。”
“咋了？为啥不干了？工作不要了？”周所长惊讶的夹菜的手一直停在半空。
“如果要我像你这样在这里熬上十几年，我宁可不要这份工作。”杨利辉喝了一口酒道。
“你不是派下来锻炼的么，怎么能像我这样呢？”周所长不解。
“呵呵，所谓的锻炼只不过是幌子而已，我刚知道自己是被人家给一脚踢到这里来的，想要回去是比登天还难啦。”杨利辉又喝了一口酒，把自己的遭遇和得知的内情告诉了周所长。
周所长五十多岁的人了，这点事他一听就明白，喝了几口酒，他只说了一句话：“想明白了你就大胆去做，只要自己不后悔就行。”
“这回算是我活这么多年想的最明白的一次了，绝对不会后悔的，来，周叔，干了！”杨利辉拿起酒杯碰了周所长的杯一下。
“那就好，小杨啊，人这一辈子长着呢，什么事都会遇到，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再回头看从前的时候，就会觉得现在这个事根本就不叫个事，啥事儿是最重要的？活的顺心，活的不憋屈才是最重要的。”周所长喝了一大口酒说。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与其然我一直憋屈着、提心吊胆的在这个单位里混日子，不如潇潇洒洒的离开这个勾心斗角的破单位，开心的回家收破烂儿去。”杨利辉释然的说。
“不说了，叔支持你。”周所长拿起酒杯又是一大口。
爷俩在这里喝到深夜，又迷迷糊糊的聊到天快亮才睡，一早起来杨利辉收拾了行李就跟周长根所长告别，坐车返回了丰城，他直接回到家里，洗完澡躺倒在床上就开始睡觉，一直睡到傍晚才醒，母亲已经知道了他的决定，原本还想劝儿子几句，看到儿子比上次更加消瘦的脸后，她心疼的一直在偷偷抹泪，干脆也就放弃了劝儿子的想法。
第二天吃过早饭，杨利辉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去了丰城电业局，此时的他觉得一身轻松，这回走进这里不需要再有任何的顾忌了，不要考虑什么影响了，哥们儿还是做个自由的破烂儿从业者比较合适，跟这帮耍心机的孙子在一起实在是太累了。
杨利辉直接去了人事科，敲了几下门走了进去，看到进来的杨利辉，人事科长古向斌一愣：“杨利辉？你怎么来了？”
“呵呵，看到我在这里出现古科长觉得很惊讶是吧，我应该是在黄泥乡的那个破变电所老实傻傻的等着局里你带人去考察我是吧？”杨利辉冷笑着说。
古向斌的脸立刻就红了，他尴尬的说：“小杨，你有什么意见就直接提，不要带着情绪说话嘛。”
“别再跟我演戏了，我不怪你，毕竟做这个安排的不是你，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我辞职不干了。”杨利辉道。
“什么？辞职？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古向斌惊讶的说。
“我没开玩笑，这个结果应该是那个姓刘的狗屁领导希望看到的，劳烦你把我的话转达给他吧。”杨利辉道。
“呃……”古向斌被杨利辉说得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你在人家手下做个跑腿的也不容易，我不为难你，再见。”杨利辉说完就转身离开了，留下古向斌不知所措的站在那发呆。
随后杨利辉去了自己之前的办公室，走进去发现人还挺齐，两位女同事也同样惊讶的说：“小杨你怎么来了？来办事还是要高升回来了。”
“我辞职了，回来看看张科长和大家。”杨利辉笑着道。
“辞职？天呐，不会是真的吧。”两个女人张大着嘴巴问，而一直坐在一边装作没看见杨利辉的刘凡凡听到这话也把目光看向了他，眼中满是震惊。
“真的，刚从人事科出来，我去跟张科长说一声。”杨利辉说完推门进了张卓的办公室，十几分钟后才从里面走出来，张卓同样震惊杨利辉作出的决定，可他同时也佩服杨利辉的洒脱，铁饭碗可不是谁都有勇气扔掉的，有的人为了这个饭碗宁可憋屈的混上一生，而杨利辉却是宁可不要这份工作也不想受几个小人的摆布，做法虽然张卓不太赞成，但是豪气绝对让他钦佩。
他出门送杨利辉离开，杨利辉走到了装作视而不见的刘凡凡桌前说：“刘凡凡，你跟你那个狗屁叔叔别高兴的太早，我不是怕你们，我是不想让你们把我攥在手里摆布，还是那句话，要是有种你随时来找我单挑，不过我看你们姓刘的也就是背后捅刀子的德性了，没一个像带把儿的爷们。”
“你特么的说说谁呢，找打是不是。”刘凡凡站起来吼道。
“别跟个疯狗似的叫唤，今天我不跟你动手，但是你给我记住了，你跟你叔别高兴太早，我杨利辉从今天起就跟你们这俩畜生耗上了，看看咱们谁能最终笑到最后，早晚我得让你们这俩孙子付出代价。”杨利辉冷冷的说。
“尼玛的少在这装逼，再说一遍试试，我特么的把你那破嘴给你撕烂了。”刘凡凡指着杨利辉骂道。
“我已经说了，今天是来跟大家告别的，不是跟你打架的，过了今天你可以随时找我，怕你我就不姓杨。”杨利辉鄙视的看着脸色铁青的刘凡凡，说完转身就走。
身后的刘凡凡还在破口大骂，杨利辉却像没听见一样，悠闲的走出了电业局的大楼，这一回走的没有一丝留恋，走的一身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