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谥号太长,未免过于累赘,后人就只取苍阳异谥号的最后一个字,尊称其为肃公。
卧丘的眼神更加冰冷。
他的一生之中,朋友并不算多,甚至可以说,寥寥无几,一只手掌的指头数都没有。然而这位故去的龙族大祭司,虽然和他地位并不相同,却称得上是他绝无仅有的朋友。
苍阳异的寿命在人族看来已经称得上寿与天齐了,在龙族中也算是一朵祥瑞。然而和卧丘比起来,还是年轻了不少。
卧丘有时候笑称苍阳异为他的小友。
他这位小友命途多舛,早年丧父失家,儿子空有过人才智,却在战中受伤,落得不良于行的病根,没能继承他的衣钵。
卧丘心中对苍阳异颇为同情,甚至还有几分歉疚。
他这一生任性随性,人人都说他放浪不羁、薄情寡义,只有苍阳异认为他重情重性。
但他却没能在紧要关头救下自己的朋友,这也是他追悔一生的憾事。
不但是苍武启、元志和苍聿延,就是灵珂和杨隽也被被卧丘冰刃般的眼神吓了一大跳。那眼光太过凌厉,只是盯着三人看,似乎就能把他们千刀万剐了。
卧丘一生恣意潇洒,从不知道大度宽容怎么写,性护短又爱迁怒。听闻故友苍阳异的孙子出了事,心中怒火丛生,顿时就烧到了面前这三个龙族大祭司的护法。
苍武启三人之中,元志性情最耿直,脸上藏不住事,早已经面色惨白。
就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苍聿延,两颊也绷得紧紧的。
灵珂从没见到过自己整天笑眯眯的师父露出这样的神情。
卧丘平日温和空灵的双眼,厉光闪耀,如同冰河寒电。
被他冷凝目光盯住的人,更是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
杨隽除了惊异于卧丘的神色变化,还好奇他们对话里的苍阳异和苍阳贺是什么人物。
楚恪幼时在荆园受过启蒙教育,凭借过目不忘的技能也读了不少的书。在他的记忆里,嵊洲千家之姓,并没有一个“苍阳”。
杨隽只想到一个可能——面前三个气度不凡的男子,并不是来自嵊洲的人族!
杨隽激动得几乎跳起来。
但不管他如何疑惑、恍然和兴奋,此时都不敢显露半分。
这位卧丘上仙,喜怒无常,刚才还是笑眯眯的,现在眼神却冷冽得能杀人。
他没有目眦尽裂,没有勃然色变,但那含冰淬毒的目光钉在谁的身上,就似能将那人焚为灰烬。
杨隽不在卧丘的怒火之内,却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滔天怒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只听卧丘凛然道:“贪心不足蛇吞象。我看你们都是不想活了!”
他这话里说的却不是苍武启三人,而是龙族一众。
卧丘不理世事,却并非不通世情。
苍阳贺既然是苍阳异的孙子,又是龙族的大祭司,那在玄洲龙渊已是地位超然,又怎会不见了踪影?
他早知道龙族十二氏为了一部无上神龙图录几乎打得头破血流,当年末帝凌休逼死苍阳豫就是为了那部传承已久的无上神龙图录。
无上神龙图录不是凌休覆灭的根源,却是一条导火索。
而无上神龙图录对于白龙氏来说,既是安生立命的根本,也是招徕祸患的源头。
苍阳异殒身之时,苍阳贺年纪尚幼,家传的无上神龙图录想必还没修炼成。
龙族得天之幸,筋骨血脉强横,寿数本就长久,纵观三界,殊无敌手,只比九幽天之上的神族略逊一筹。
且白龙氏世代修习无上神龙图录,肉身之强悍以及寿命之长,已远非其他姓氏能比。能够接任大祭司之位者,基本上都已年近百万之数。
然而近百万年以来,龙族权势跌宕,历经废帝、族灭、迁徙玄洲,白龙氏一家秉持无上神龙图录的掌诀者不断更迭,远胜往昔。
苍阳贺曾祖苍阳豫死于非命,其父苍阳澈英年早逝,他正当少年的时候祖父苍阳异又撒手西去。
白龙氏苍阳一家竟似乎都是时乖运蹇,福源浅薄。
卧丘却不信这些时也命也的论调,他只将一切都归结于人祸。
如果不是凌休心性暴戾,残杀聚龙氏皇族,为祸龙族,苍阳异怎么会家破人亡?
如果不是龙族历经劫难还不思反省处处作乱,苍阳澈怎么会筋脉尽损,英年早逝?
如果不是诸龙不绝贪念,苍阳贺又怎么会流落他方,引得众护法来寻找?
卧丘虽然没有听苍武启将事情一一道来,却早已直击事实内幕,看透了扎在溃烂腐肉里的毒刺。
他早看世间这些争权夺利的事情不惯,又见这次龙族内讧竟然把火烧到了旧友唯一的孙子头上,不禁勃然大怒,越想越气。
苍武启见他面色凝重,眼中怒火几欲燃烧起来,心中大骇。连忙起身朝卧丘跪下,道:“上仙请息怒!”
元志和苍聿延见领头的苍武启跪了,也迅速翻身下跪。
卧丘见三人一排跪在地下,神色愈加冷厉,连声冷笑。
喝道:“你们族中的事,求到我跟前又有什么用?大祭司也好,无上神龙图录也罢,跟我可一分干系都没有!”
卧丘心中气怒至极。
他见这方灵原升起一股龙气,原以为苍阳氏故人之后前来访旧,心中倒还有几分快慰。
等到苍武启几人来到面前,他一望就知,这三人都不是出自白龙氏。
再之后听苍武启说有事相求,心中颇为不悦。想来苍阳贺年幼时自己还曾经见过的,如果龙族有事相求,怎么不是苍阳贺亲自前来?
现下才明白,龙族这次捅了大篓子,连大祭司都搞丢了。
不过,他们到底紧张的是大祭司,还是无上神龙图录,那就不得而知了。
卧丘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人心,尤其是气怒的时候。
刚才他心情好时能将三人当做客人对待,现在却想这几人未必不是为了无上神龙图录来诓骗他的。
他这一发脾气,连灵珂都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