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钟灵毓秀的临云峰山腰,夜‘色’渐浓,玲珑透明的月亮挂于天际,月光涓涓流淌在静谧的树林之中,在地上投下斑驳‘交’错的树影,轻轻摇晃。
古朴神秘的馨香在夜里开放,暗暗地随山风浮动,隐隐约约漂浮于山间薄雾中,笼罩着一层神秘的朦胧感。
四下一片静谧,唯有丛林掩映的前方传来流水叮咚的声响,与不急不缓的脚步相呼应,清晰异常,当然,远处浓郁的‘阴’影也总会传来一声妖兽的悲鸣,倒是显得非常辽远,也不知道是哪座山峰上的妖兽在相互厮杀。
杜茗裳向远处眺望一眼,发现什么都看不清楚,才缓缓地收回目光。
她还是被夜归尘抱在怀里,一步一步不急不慢地前行。
其实她心里非常地不爽,一想到夜归尘让她爬山时的面无表情,以及方才用冷意压迫她时的冰冷淡漠,她的嘴巴就噘得老高,根本就不想看他一眼。
于是她一直看着前方,不回头看他,也不与他说一句话。
似乎也感觉到她的不满,夜归尘微微顿了一下,却也只是顿了一下,依旧面无表情地往前走,神‘色’淡漠如常,也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前方流水的声音越来越近,不多久他们的眼前便出现了一条至山顶流向山底的小溪。
月‘色’下哗哗流淌的溪水。
溪水还算宽敞,中间横着许多大石块和漂浮的白‘色’冰块,边缘处泛着淡淡白‘色’的雾气,在月光下透着彻骨的冷意,估计是山巅融化的雪水。
夜归尘抱着她慢慢靠近,站在溪水边,准备将她放下去。
这是要做什么?该不会是就这样把她给扔下去,说是要锻炼她的抗寒能力吧?
杜茗裳瞳孔微缩,神啊。不带这样的吧?
——刚才爬山时被磨破的伤口还没有完全痊愈,到现在还在火辣辣的痛着,而体内的聚灵气还没有真正的恢复,根本无法抗寒,若是遇到寒冰般的冷水,岂不是要爽死她?
原谅她,她是真的被夜归尘给折磨怕了。一见他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动作,她便满心惶恐。
不要啊。千万不要啊。
她在心里高呼几声,忍不住巍巍战战地问:“夜归尘,你不是打算把我扔下去锻炼抗寒能力吧?”
夜归尘瞳孔中萦绕的雾气顿了顿,低头看着她,脸上却仍旧面不改‘色’,语气幽冷地道:“锻炼抗寒能力?为师觉得这个提议很不错。”
“什么?”杜茗裳愣了下,旋即明白过来,一时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而感觉到夜归尘将她越放越低,她忙不跌势地提起刚刚汇聚起来的聚灵气,一把拉住他的衣领。大叫:“夜归尘你这‘混’蛋,就真的要把我放下去?我告诉你,我……我不能碰到水的,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女’孩子每个月都有几天特殊的日子……额,虽然自从修炼开始每一次的日子都会延长三五个月。可是……可是不凑巧,我就这么几天呀,千万别放我去水里,不然血染江河啦啦啦……”
尖锐的声音,响彻整座山脉。
忽然间,远处妖兽齐名,巨大的明月下掠过狼群的身影,带着奇异的力量,四下掀开,草木浮动,大风扬起。
不知道是被杜茗裳的那声“‘混’蛋”所惊还是什么,夜归尘陡然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她,眼中紫‘色’的雾气透着奇异不可思议的‘色’彩。
许久之后,直到此起彼伏的嚎叫声渐渐消匿,他才像是从愣怔中清醒过来般,眨了眨蝴蝶扑闪的睫‘毛’,很是平淡地说了声,“喔。”
只是一声简单的“喔”,听起来似乎极为老实,倒是完全颠覆了他平日里‘阴’戾冷酷的形象,显得有些呆板。
然后,他还是将她放了下去。
——那里不是水,是块大石头,他原本就是要将她放在这块石头上。
杜茗裳坐在石头上,整个人狠狠地‘抽’搐了一下,这下才发现,自己的脸庞上已经是一片燥热。
貌似,她又理解错夜归尘的意图了。
她想起来自己满身污秽的模样,估‘摸’着夜归尘是要她来这里打理一下自己,倒是忽然间觉得有些尴尬。
话说,她方才为了不被他扔进水里,不顾一切地说了那么一句对这个时代来说可谓惊世骇俗的话,而他只是喔了一声,这怪异的回答,不是他的风格,那是因为没有听懂了呢,还是听懂了呢?
她低着头不敢去看他,干脆自己俯下身子,用手去捧水洗脸。
虽然她现在蓬头垢面看不清脸‘色’,但是她觉得自己还是很需要退热,太需要了。
然而,她的手还没有触碰到溪水,整个人便被提了起来,重新放到石头上。
“呃……”她惊疑不定地抬头,看到夜归尘的手还来不及收回。
他没有说话,一个人静静地蹲在溪水旁边,黑‘色’的身影照应在淡淡月白的光芒下,更像是来自暗夜里的幽灵,衣衫飞舞没有重量。
他慢悠悠地摊开掌心,黑‘色’雾气中凝出一张绘有鲜红‘色’玫瑰图案的白‘色’锦帕,然而似乎有些不满意,他皱着眉头厌弃看了两眼便扔到地上,重新摊开手心,又取出张黑‘色’的方格丝帕,看了两眼估计满意之后,才放在水里浸湿又拧干,走到她面前,然后……
然后他竟然俯身过来,埋头替她擦拭脸庞。
他淡漠冷酷的轮廓投映在月华下,在斑斑点点的光影中,显现出柔和的光芒。
她看着他,嘴巴张得比鹅蛋还大,傻愣愣地问了句,“那个……你怎么会有那么多手帕?”
她觉得他的这个举动比将她扔到水里还要让人惊恐,她完全是被吓傻了。
“不知道。”夜归尘很平淡地摇了摇头,也不看一眼那张被他扔掉的锦帕,拿起她的手轻轻擦拭。
就是一句不知道?你老有几张手帕你不知道?
杜茗裳无语,心里狂呼,“师父大人啊。你老人家这样子说话,话题还怎么继续嘛?难道你老人家没有发现,徒儿很尴尬,很害羞么?”
她是真的很害羞啊,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原本她并不是第一次和夜归尘近距离接触,可是闻到他身上神秘古朴的香味。感受着他‘阴’冷独特的气息,她就觉得心旷神怡。忍不住地胡思‘乱’想。
小狸猫和红蕖不在,以后的路程便只有他们师徒二人,无论是风吹日晒,还是白天黑夜,嗯,虽是师徒二人,却也是孤男寡‘女’,要相伴那么长的时间,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些什么。
当然,她相信夜归尘不会做出些什么。但是她自己就说不定了呀,长年累月身边都伴着这样一个容貌绝美的美男,还真的很难控制住。
恶魔的种子在她心中蹭蹭地长大,致使她不由自主地看着他出神,哪想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抬起眼眸看她,一瞬间四目相对,竟是同时愣怔了一下,同时深深呼吸。
“呃,那个……”或许是方才惊呼的声音太大伤了嗓子,杜茗裳觉得嗓子又干又疼,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夜归尘抬手放在她的丹田处,手中聚灵气缓缓注入她的身体。
一阵幽冷的气息入体,像是久违的朋友,瞬间将她包裹在里面。
同时,他又收出一颗香气四溢的黑‘色’丹‘药’放在她的口中,她愣愣地含住咀嚼,只觉整个人顿时舒坦了不少,嗓子也感到凉幽幽地舒畅。
四肢百骸终于恢复了力气。
见她异常‘潮’红的脸庞渐渐恢复平日里可爱粉嫩的‘色’彩,他才开口,淡淡地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问完之后,却不等她回答,低声道:“有‘精’神那么大声的骂人,说明原本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杜茗裳再度面红耳赤,不好意思地笑笑,“呵呵,那个,刚才不是太着急了么?就怕被你扔我下水,所以胡‘乱’闹的,只是闹着玩哈,别当真,没有那回事的呢,呵呵……”
说完之后,又是一阵静谧。
她咬了咬嘴‘唇’,丫的没事又提起干嘛?傻了不是?
夜归尘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也不再看她,低下头去,一下一下地替她擦拭身上的泥土,像是在抚‘摸’自己心爱的艺术品般,手上的动作优雅而温柔。
天空中的月光仍旧盈润苍白。
接下来的时间,夜归尘并没有要求杜茗裳连夜赶往邪恶之地,而是在小溪旁搭了帐篷生了火,要她好好休息。
当然,帐篷和火都不是他所喜欢的东西,他只是远远地靠着大树,在一处漆黑的‘阴’影中席地而坐,手里把玩着一根枯枝,静静地望着天上明亮的月。
杜茗裳不知道夜归尘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这么会体贴人,而且看起来还有些凉凉的忧伤,她半靠在帐篷中,探出小半个头来,望着远处‘阴’影中他几乎完全隐没的身影,心中五味陈杂,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绪。
不一样了,他好像与以前不一样了,但是哪里不一样呢?
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啊——他一直都是那么‘阴’冷邪戾,一直都是面无表情,一直都不带着丝毫情感,他的眼中也一直袅绕着妖‘精’般朦胧而妖异的雾气,看不清眸子深处的情感,有时候,他也会泄‘露’出血腥暴戾的恐怖气息,和以前完全一模一样嘛。
只是那感觉,就是不一样了。
难道是因为相处时间长了,再加上修习体系逆仙,故而习惯了他身上历魂寒疯狂绝望的寒意,并且产生了亲切之感?
杜茗裳暗暗思考一番,觉得只有这样的解释最为合理。
想到这里,她抬头看了眼月亮,默默地说了声晚安,干脆闭上眼睛,开始打坐修炼。
她没有看到,在那‘阴’影之中,夜归尘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她的身上,他的眸子里聚散的紫雾已经完全不见踪影,淡紫‘色’的瞳孔竟是透彻晶莹,如同璀璨的琉璃。
他看着她,抬手捂住自己的心脏,莫名所以地问了一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