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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幼仪初刺探,个比个伶俐(1 / 1)

兰珠自知自己的身子不似别个闺秀那么娇气,只是倔强惯了的身体也架不住堤防顺天府的暑热,是以才着了气,却不是什么大的症候,吃了下暑的药,又卧了两回,倒也没甚大碍。又恐周姨娘找宝璐不到,这便在掌灯的时候让她从廓下先回去,没曾想安幼仪却在后脚与纤云一同进门来了。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地上还散着热气,仔细与我一样。”兰珠披衣而起,拉着幼仪到窗棂下的紫竹罗汉床共坐,透过纱屉子的晚风略微有些凉意,这乍一起身倒是激得人头脑清明了许多。安幼仪见兰珠穿的单薄,这便搁下手里的绫纱纨扇,替兰珠拢了拢外衣,“自己都知道的道理,怎么在自己身上反而大意了。才刚受了暑,这会儿要是再吃了风头,反倒是我好意来看姐姐却做了坏事,我们还是去里头吧。”

兰珠含着笑,也不与幼仪争执,只顺着她的意双双去了里间,又问幼仪:“这个时候刚刚开席,你可是吃了过来的。”纤云正在外头差使着随来的人,听到这话便往里间走来,“老太太特意吩咐带来些吃食,我看就摆在这里吧。”说着就又着人把两架食盒拿到里间来,布设了满满一桌。边回说:“老太太听了姑娘的话不知高兴成什么样,让姑娘好生歇着,别记挂前头,太太们这会儿抽不开身,待会儿等老太太下来的时候一并过来看姑娘,要是晚了姑娘就歇下,她们明儿再来。”说完这些才指了桌上几道清淡的,“姑娘身子不好,就吃这几样,爽口开胃。安姑娘依自己喜欢的来,我就不多嘴唠舌了,有事再唤我。”说完复又打起线帘出去了。

兰珠与幼仪相视一笑,幼仪啧声道:“到底是老太太身边待过的人,年纪不大,做起事来一套套的很是章法,才刚在老太太跟前回话那才叫一个伶俐,哄的老太太直笑不拢嘴。能有这么个敞亮的来伺候,只能说老太太是极看重姐姐的。”

“这府里的姑娘哪里还能找出不伶俐的,还不都是老太太调教的好。”兰珠说着便敦促幼仪动箸,自己也勉强陪着吃了半碗汤水,一时无话,待吃毕了,纤云才带人进来收拾,姐妹二人漱了口,净了手,方去那边坐下。

一时纤云又端了湃过冰的水果进来伺候,真是一刻不得闲,兰珠忙止了说:“歇着吧,我们就说说话,况且还有曲儿在。”幼仪也是这个意思,纤云这便搁了手,只同曲儿说:“姑娘身子才略好些,别教她贪嘴多吃了,这热天里最是抵不住这些诱人的湃过冰的瓜果,冷不防的多吃了恐是要闹肚子的。”曲儿听了一一应下。

待纤云走后,幼仪才说:“姐姐素日在家都做什么?别是也和宝华姐姐她们一样读书写字?”兰珠笑笑道:“我倒是想和她们一样,可惜生来愚蠢,迄今也只知与针线堆为伍,不似姐姐们有才情,妹妹或是要点拨我一二,那可真就是感激不尽了。”兰珠有意这样说,反倒让原就想以此来亲近的幼仪没意思起来,“这话是要折煞我呢,府里头哥儿姐儿哪一个不是学贯古今的,就我认的那几个字说出来添笑话还不够,不过是姑妈疼我,时常接到这里才有幸读了几本书,到现在反而是学问也不擅,针黹也生疏,姐姐指点我才是。”

听闻此言,兰珠唬了一跳,心想安幼仪果然是打定了注意要和她结交,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大概也无人能出其左了,明明做的一手好针线活,却还拿此为由。兰珠也不答应,只说:“什么指点不指点的,不过是一处玩闹,消遣时光罢了,你什么时候想来只管来,曲儿也是擅长的,总归有人陪你。”曲儿听到了也攒着笑,道:“安姑娘不嫌弃,这可就是我的福气了。”徒惹的安幼仪僵了脸,笑的很是勉强,后来再闲说了一回话,她家的丫鬟上门来找才别了兰珠。

曲儿送出去回来的时候犯了声嘀咕,“我瞧这府里的姑娘个个脾气爽快,偏偏这个姑娘让人摸不着头脑,真是个怪人。”兰珠歪在罗汉床上,抿嘴道:“这个姑娘的话你别太当真就对了,她说什么你听着就是,只记得别较真。”曲儿应承了,又说:“去里间躺着吧,这里风大。”

兰珠懒怠动弹,蜷起脚,侧了个身躺着,“里头怪闷的,反正这会儿也没睡意,我就在这里乘会儿风,你把那瓜吃一吃,从西边来的,不常能吃着。”曲儿收拾着,边说:“下午妈妈得了一些,我尝过了,怪腻的。”说着看了看兰珠,见她就那样躺着,又去把屏上的纱衣取来盖在了她身上,“姑娘才刚吃的少,我去瞧瞧还有什么现成可吃的,要不等下夜又该睡不着了。”兰珠本想叫住曲儿,才刚坐起来,曲儿就出门去了,这便只好倒回下来,心里盘算着别事,也就没去在意。

如斯着混想一回,曲儿还没回来,纤云也不知被什么事给绊住了脚,兰珠听着外头阵阵蝉鸣,竟也迷迷糊糊睡着了。待有人在廊外叫了三四回,才陡然觉醒过来,一蹬脚,踢到了几上。

外头听这一声动静,不等里头回话就打起帘子进门了,但见兰珠坐在那里揉着脚,屋子里也没个伺候的,“姑娘没事吧?”

一个十五六岁的俏丽丫鬟忙忙扶起兰珠,“姑娘怎睡在这儿了,屋里也没留个伺候的?”说着又把外衣给兰珠披上。兰珠这才看清来人,却是之前不曾见过的,就是印象里也很是模糊,“你是?”

紫苏笑道,“我是在西屋伺候大爷的紫苏,姑娘来那日正巧回家去了,所以姑娘不曾见过。”说着就把兰珠扶到里间,“大爷听说姑娘身子不适,原曾想亲自过来探视,又恐天色不便就使我来给姑娘送瓶薄荷糖。东西虽不珍贵,却是我们大爷自己捯饬的,虽然没有多大药效,大热天里含一丸在口中倒是清凉的。”说完早已把一个瓷白小瓶奉上。

兰珠这才恍然,这个丫鬟竟是信芳屋里的大丫头,人才品貌自是没话说的,更难得的是处事极为周正,把一屋子的丫头管教的很是妥帖本分。不似万荣屋里的,个个古灵精怪的,谄媚调唆主子的事没少干,老太太、太太表面虽然受用,但却不是真心喜欢。因此,兰珠对紫苏投了眼缘,再想到往后恐怕是没少要去叨扰她的地方,这便拉着一起坐在了床上,“烦大哥哥记挂,还劳动姐姐亲自走一遭。”因叫曲儿奉茶不到才想起来她还未归,笑道:“这丫头说是给我找吃的去,也不知跑哪玩去了。”

正说着,纤云抱着一席荷花簟进门了,见紫苏在,忙说:“你在这儿正好,帮我把那床上的席子撤了。”紫苏见了忙忙搭手帮纤云先把簟子放了下来,因说:“这大晚上的,打哪搬来的。晾晒了不曾就往床上铺?”纤云这才坐下自己倒了盏茶吃,听紫苏这样问又说:“你又不是不知荣二爷的气性,在外间吃了两杯马尿就爱使性子,才不知听谁说了姑娘身子不适死活要过来。就他那正经的时候还不大把男女之防当回事,神智混沌的时候谁还敢让他过来,好说歹说了半天才不来,又头脑发昏的让我把他那才刚铺上床的簟子带过来给他兰妹妹睡,说是才开始热呢,这水竹的簟子越往后越受用,让妹妹千万别嫌弃,他可是一天也没睡过。”说到最后竟笑了起来。

兰珠看那新铺在床上的簟子做工很是精致,倒是有些过意不去,这便道:“这么一点小事,倒是劳累大家了。”纤云道:“姑娘快别这样说,什么劳累不劳累的,姑娘忘了自己还开导四姑娘来着,二爷就是那么个人,久了也就惯了。”因说到万荣,这才想起来桌上放的那个瓷瓶,忍住笑,道:“都说我们大爷是个清冷的,这不也殷勤的让人送东西过来,我说是姑娘招人喜欢才是。”说到最后竟取笑起兰珠来。

紫苏含笑道:“云丫头这嘴再不收敛,早晚要给撕了。”纤云道:“总归轮不到你。”紫苏也不跟纤云耍贫,再说一回话就提着灯笼告辞去了。

兰珠也是知道万荣的,凡事从不瞻前顾后,依性而为。按说一个簟子也不是甚了不得的东西,偏幼仪又是一个多心眼,爱比对的,少不了又要存不痛快,这便与纤云说:“还是别急着铺了,这会儿也不是多热,过早用这类席子反而不受用,往后真正到了三伏的时候还不知要如何度过,不如先收着,待入了伏再拿出来岂不是更好。”

纤云停下手,立起身说:“我原也是这么说来着,偏那位爷来了劲儿,说明日还过来看,要没给姑娘使上就要骂我。”兰珠道:“不妨事,我挡着他准骂不着你。”纤云笑道:“既然姑娘这么说那就这么着,大家都太顺意他了,宠的什么似的,该让他碰一碰了。”说着复又把席子收拾进柜子里。

兰珠因过了这么多久也不见曲儿回来,倒是有些担心她或是在哪里迷失了,这便问纤云,“曲儿那丫头才刚冒冒失失的跑出去,到现在也不回来,就怕她没规矩冲撞了人还不知,倒是又要劳动姐姐去往厨房的路上寻寻,也不要再找吃的了,只回来就是了。”纤云答应了正要出门,曲儿就空着手回来了。

“你这是往哪来这一身弄的,”纤云因见曲儿身上多处答水,发梢也是,又不像落水,忙说:“紧着去换了吧,仔细着凉了。”曲儿边往退间去边说:“才刚经过后廊上的假山一时不妨被叠水给浇了,后来老太太又散席下来了,这便避了一回,再出来就湿成这样,一盒吃食也泡了水。”说着打了个喷嚏。纤云忙敦促她换下湿衣,又探头出去叫廊外的去煮碗热热的姜汤来。那边曲儿换了干衣出来,往外唤了声:“且等等。”纤云会意,便说:“看看厨房还有什么食材,或是鱼粥面线都可,只记得少些油盐。”

“别了,这个时候锅冷灶凉的,又要起火热锅忒烦人了,别教怨恨我才是。本来也没胃口,做来也吃不了两口,何苦白糟蹋。况今日上下都辛苦了,且让人歇会儿吧。”说着回了外头答应事的只在茶炉上煮碗姜汤来就是。因此纤云就服侍兰珠盥洗歇息,一宿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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