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见了兰珠二话没说就给她跪下了,许是不擅言词,还反复说着千恩万谢。
兰珠忙让纤云把人扶起,还让了座,周氏不敢,仍站在地上。兰珠道:“如今虽说找着他们了,只是赎买是个什么定数可探听到了。”
周氏忙摆手,道:“大小姐有心了,我哪还敢承望把他们赎买回来,只要知道他们在哪儿,有的吃有的住,也就心满意足了。”
兰珠道:“不管怎么说,当初也是因我才害得你们骨肉分离。如今既然找着人了,不论贫富,终归是一家人在一起才是完满。”
周氏听了还俏俏握了衣袖抹眼角,因说:“大小姐有这份心我已是感激不尽,再不敢劳烦了。”
兰珠道:“你还先去打探看看,我在这深宅之中终归是有诸多不便,你待探听好了再告诉我,只是不要再央别个进来了,何大娘每日都会往二门上去,你还让她带话就可。”
周氏答应了,因犹豫着还有话说似的,兰珠便让她道来就是,周氏道:“我知道大小姐是真心实意想要帮我,只是罗大管家的媳妇曾不止一次盘问过我与大小姐有什么关系,大小姐放心,不该说的话我是一个字也没说,只说是纤云姑娘可怜我,曾打赏过几个钱。管家媳妇虽不大相信,到底也没再逼问什么,只是时不时的还往后头去盯看一回。大小姐看着尊贵,我知道内里也是有难处的,万不要为了我这么一个不值一提的惹了麻烦才是。”
兰珠宽慰道:“能惹什么麻烦,他们这些人防人防鬼的都是惯性了,不过你说的也很好,不说会不会给我惹麻烦,万事还想着自保为先才是,别让人抓着什么,届时若是被撵出去,我想找你还是个麻烦呢。”
周氏一一应下,因当初兰珠还曾托过事,这便也道来,“大小姐让找的那个人实在是找不着,整个开封的医馆药铺都寻问过了,就是没有一个叫扬三朔的大夫。”
兰珠道:“不需往医馆药铺去寻,此人就是个江湖郎中,常背一药篓走街串巷,篓内插了一条幅,上面写着‘针到病除’,是一个貌似中庸的七尺落拓汉。真要是遇上了,也别急着请来,还先激一回。”
周氏答应着退了出去,纤去送出去回来还问,“姑娘缘何要找这样一个江湖郎中,城里也不泛名医,哪怕凌大爷久病不愈,也没有乱投医的道理,仔细遇上个骗子,再把人治坏就不好了。”
兰珠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此人医术堪比秦越人,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时机,扬名天下不过早晚的事情。”因见纤云纳罕地望着自己,还道:“早年在应天府的时候曾听一个家老说过,当时不以为意,如今想想,兰凌的病或许非他不可也未可知。”
因时候不早了,兰珠趁午饭的时候才去上房给安夫人问安,没想到安夫人一早就和杜夫人去了白马寺进香,至到现在也没回来。兰珠也不逗留,从上房出来便打算去看看兰凌,不想在路上遇见了兰若,因笑道:“你这是打哪玩去了,满头是汗,仔细受凉了。”兰若挽着衣袖抹额头,灿烂的笑着,“早晨跟兰凌炼了一回拳,又觉意犹未尽,这便去了林郊的牧场骑了一回马。”
兰珠讶道:“今儿便开始炼拳了!”兰若道是:“我也纳罕,还以为他不会来,没曾想我来的时候他竟早就到了。”兰珠听罢无不欢心,还让兰若紧着回屋去把衣裳换了,自己则一径往兰凌屋里去了。
兰珠进门的时候见兰凌正伏在榻上,莲儿跪坐在一旁替他捶肩捏背,二人不知在说些什么,莲儿面上尽带柔媚之色,夹杂着娇嗔,很似在打情骂俏一般。见兰珠来了,忙敛容下了榻,还去外头吩咐小丫头子奉茶上来。兰珠仔细端详了莲儿几眼,低眉顺眼的与平素无异,这便也没把方才偶见的一幕放在心上,只与兰凌道:“听兰若说你早晨跟他炼拳去了。”
兰凌坐起身理了理衣襟,有搭没调的应了句,“这不是为如你所愿。”说着又去唤莲儿,“去把那件团锦水纹大氅拿来。”莲儿应声便去里间取了来。
见兰凌似要出门,兰珠不禁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听说晚些时候家里会来客人,若是见不着你,父亲又该不高兴了。”
兰凌没所谓道:“有兰若在就够了,要我这么个不中用的陪着干嘛,也不能劝酒,当摆设不成。”
兰珠刚要启口,倏尔忆起齐临对自己说过的话,便平心静气道:“兰若是兰若,你是你,何况待客也不见得就一定要劝酒,你的书画向来是几兄弟中突出的,只是你自己懒怠,倘或能在人前展示一番,父亲一定会很高兴的。”
兰凌却道:“有什么好展示的,又不是耍猴儿玩。”说毕就阔步出门去了。兰珠忙让纤云去二门上唤一个小子跟紧了兰凌,却在晚间的时候听说兰凌只乘着马车在城里闲晃了一圈,也没去找谁人,天色擦黑的时候就回府了。
兰珠抿嘴,还吩咐纤云去前头打探一二,兰凌果然和兰若二人陪着贺渊招待客人。细打听之下才知道,这个客人不是别个,正是那告老还乡的翰林学士孔儒孔老先生。兰珠不禁要猜想,自己昨儿才说了这事,便是今儿一早去递拜帖,也不可能晚上就来,想必贺渊早有此意,心中更是欢喜不已,这便也无意他事,还在房里等着前头的好消息传来。
好消息还未等来,倒是穗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只道是何大娘在二房那边偷窃被拿住了,理论了半天争执不下,杜夫人还嚷着要送官查办,这才赶忙请兰珠速速去一趟。兰珠被唬了好大一跳,不及去深究内里乾坤,和纤云二人紧赶慢赶着往二房去了。
待过了夹道,耳边甚至已能听到吵嚷声传来,眼见西角门近在咫尺,兰珠却突然收住了脚。纤云见状忙问:“怎么了姑娘。”兰珠摇了摇头,心下思忖着:何大娘在万府多年,什么世面没见过,她犯得着在这里眼浅手短,想必是遭了栽赃陷害也未可知。只是不知为何要在这个时候,若是为了要撵她身边的人,在她刚回来大家都还不相熟的时候才是好时机,而今来了这么久才使这个黑手,势必不止为撵人那么简单。
兰珠一时疏解不通,又有纤云在旁再三敦促,这便想着先进去再见机行事。不想就在这时,大房那边也被惊动了,还派人过来打听情况。兰珠恍惚想通了似的,此时孔儒先生正好在家中做客,倘或让他看见这等丑事,势必会觉得堂堂国公府家风竟如此不正,才会使得下人有此行径,届时会否答应给兰凌兄弟当业师就未可知了。又想到兰若一向好武轻文,便是请了再好的先生来授业也未必受用,而兰凌却不同,他自来便有天赋,只是因身子不好而懒怠用功,加之外头又有一帮酒肉兄弟时常劝坏,这才不拿学业当一回事。若是贺渊正儿八经的延请一位德高望重的先生来受教,或能令兰凌收起懒散的心性也未可知。而这对安夫人来说,或许就会觉得是对兰若不利,才有了这一出,竟也是一石二鸟之计。
思量再三,兰珠还让纤云将大房派来的那人拖住,再三叮嘱在自己出来之前万不可把人放回去。
何大娘虽是个周正严明之人,却也是双拳难抵四掌,一个人未免显得势单力薄,不论说什么总会有十句八句反驳的话在等着她,是以等到兰珠进门的时候,早已是无力辩驳,只道:“姑娘不该来。”兰珠知道何大娘怕自己这一来反落了圈套,只是自己在进门之前早已有过一番盘算,是以还拍了拍何大娘的手背,宽慰着笑了笑。
方妈妈最是爱来事儿的,如今见着人多事众,也挺起腰子说道:“犯了事就是犯了事,姑娘来了也没用,我们还去大太太大老爷跟前请示,或是撵出府去,或是送官,总归不能这么放任了。”兰珠回身,似笑非笑地睨了眼方妈妈,还将她推开,走到杜夫人跟前,道:“二太太也是这么认为的。”
倒不像在外头听到的那样,杜夫人这会子却是面露了难色,很是不情愿道:“大侄女,不是婶婶不肯抬手,我绝对相信何大嫂子定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才会做下这样的事,只是这么多人瞧着,倘或大嫂子肯签个字认错,这事指定不往外宣扬,偏偏大嫂子犟性,做了又不肯认。”
兰珠也不急着解释什么,还问:“是什么东西。”杜夫人道:“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就是一件金镶宝玎珰七事,就是英儿昨日戴身上的那个。”兰珠略有些印象,当时何大娘还赞过一句,不想竟也被拿来做大。兰珠又问:“是何人抓着的,在哪儿抓着的,当时都有哪些人在场。”杜夫人见兰珠肃正,便笑道:“你就莫要再追究了,这事儿闹了这半日,我也是头疼的厉害,不若劝劝大嫂子,只不要再有下次就是了,毕竟是万户候府上来的,这个面子还是要卖的。”
兰珠冷笑,道:“二太太没必要卖谁面子,没了清白,还要面子有何用。”杜夫人听了一噎,随即也不说软话了,还把双手一摊,道:“这可是大侄女要较真儿,到时可别说婶婶不留情面。”于是还把那些个目睹了何大娘行窃的人证都叫了出来,为首的便是方妈妈,只听她们几个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就跟那戏班子里的台本上的台词似的,一个比一个顺溜。听完后,兰珠也不急着表态,还把杜夫人请到一边去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