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一名信使连滚带爬地闯入了殿堂,这一下直接将高俅的话给打断了。
高俅大怒道:“干什么!不想要脑袋了吗!?”
“皇上,战情急报。昨日亥时十分,长安城被破。守将王猛与参、副将领一十三人或战死,或被俘,整个西线均已落入敌手。”
此言一出,满堂轰动,登时中断了方才的争辩。
徽宗双腿瘫软,屁股一沉,坐了下去,两眼发直道:“难道…真得是上天的惩罚?”
蔡京与高俅二人则互相对视,不再发话,心中都是可惜。然而他们可不是可惜长安陷落,而是可惜扳倒沈鹤的大好时机就这样被破坏了。
沈鹤忙道:“陛下,长安一破,中原不保。为今之计,务必派军前往晋州-河中府-河南府一线,力阻敌军进犯汴京之势。否则,大宋危矣!”
沈鹤语毕,各级武官纷纷持笏上前请战,朝堂之上一时豪言壮语不断。
蔡、高二人道:“陛下,众将舍身为国,忠勇之心可堪嘉奖。但现在西夏兵锋正盛,力敌并非上策。依臣等看来,还是尽快派使者求和,平息战事才对啊。毕竟是他们毁约开战在先,并不占理。”
沈鹤大怒叱喝道:“什么?又要求和?我大宋的颜面都被你们丢尽了!”
高俅笑曰:“丞相莫急,大不了等他们放松了警惕,咱们再打回去啊。丢一片土地,总比丢了整个江山好吧。”
“荒谬!”沈鹤火冒三丈,“这叫什么话!现在发兵,必能夺回失地,根本不用求和送礼。”
“可是……”徽宗显得有些担忧。
沈鹤明白了他的意思,“陛下放心,如若战败,臣愿提头来见!”
蔡京道:“丞相,你这话未免也太儿戏了。战败之后,你一死了之,可大宋千千万万的子民怎么办?你不是一向关心黎民百姓的疾苦吗,怎么这次反倒武断起来了?”
沈鹤哼道:“你现在才想起百姓来?当初你残害他们的时候可曾皱过眉头?”
蔡京大惊,“你说什么!?老夫一心为国为民,几时残害百姓了?陛下,丞相恶意中伤,臣冤枉啊!”
此时,一旁的梁公公开了口:“丞相,请注意自己的分寸,这里可是朝堂。”
沈鹤当即指着梁公公的脸,厉声斥道:“放肆!梁师成,本相为吾皇竭智尽忠,你区区宦官插什么嘴!?太监乱政,其罪当诛!”
梁公公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连忙叩首道:“丞相饶命,皇上饶命啊!”
徽宗打个哈哈,道:“梁总管也是一片忠心嘛。沈爱卿,你往后在大殿之上是得注意一下言行了。”
沈鹤强压怒火,“是。”
蔡京斜视沈鹤,哼了一声,大袖一甩,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徽宗思索良久,“朕以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用太师的策略吧。”
沈鹤惊道:“吾皇万万不可!”
徽宗挥手道:“好了,朕意已决,爱卿不必多言。至于求和一事,就麻烦爱卿了。”
高俅、蔡京与梁师成喜道:“吾皇圣明!”其余的大臣之中,大多都是蔡京的党羽,譬如左司谏——王黼、合州防御使——朱勔等,也有一些人则是不敢得罪蔡京。这些人见此情形,自然纷纷附和。
三人一脸讪笑地望着沈鹤,沈鹤只得无奈地咬着牙道:“臣遵命。”
徽宗又挥了挥手,示意百官退朝,之后便在梁师成伺候下进了内殿。蔡、高二人冲沈鹤瞥了一眼,洋洋自得地随文武出殿去了,只有沈鹤一个人久立于空殿之上,竟自叹息。
许久之后,沈鹤走出宫外,“来人啊。”
“老爷,何事吩咐?”下人已经等候了多时。
“回府准备笔墨,修书和约!”
当晚,蔡、高二人正与梁师成聚会密谋……
梁师成怒道:“沈鹤老儿实在是越来越狂妄了,大殿之上居然敢公然教训咱家。”
高俅道:“梁公公别急,我忍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家伙越来越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明天就找人做了他!”
梁师成道:“不可!这里可是京城,他官居丞相,杀了他岂不是要天下大乱?更何况我们刚在朝堂上吵成这样,他要是一死,我们如何脱得了嫌疑?”
蔡京道:“不如来个借刀杀人之计?”
高俅问道:“大人,你指的是……皇上?”
“不错。我们想办法将求和之事搞砸,让西夏怒而进犯,到时皇上就算不杀他,也免不了将其革职抄家。然后我们再出手,杀一个区区庶民不就再简单不过了吗?”
梁公公拍手道:“果然是妙计!不过,杀他一人实在难消咱家心头之恨,咱家要将他满门抄斩!”
高俅笑道:“梁公公,别那么狠啊,好歹留一条活口嘛。那沈湘云可是天下第一大美人,我早就想……”
“哈哈哈……”三人一同大笑。
与此同时,丞相府……
沈鹤正心情忐忑地从信使手中接过了西夏的文书,神色凝重地拆开阅览。
“爹,他们怎么说?”沈湘云轻轻捋了一下鬓角,关切地问道。
沈鹤颤巍巍地开了口:“他们…要我们交出河南府以西的所有土地,并答应缴纳三倍岁贡,否则拒绝和谈。”
沈湘云一声惊嗔:“这么多!?这岂非狮子大开口?国库怎么能承担得起?”
柳寒星背靠门槛,抱臂静立,却始终沉默不语。
沈鹤深沉说道:“不是怎能承担得起,而是一定承担不起。照这个数目,到时候又得从百姓之处搜刮,如此一来,民不聊生啊。”
沈湘云道:“看来,西夏根本没有和谈的诚意。”
沈鹤苦笑一声,“仗打到这个份上,眼见就能直捣汴梁,覆灭我朝,他们哪肯轻易罢手?”
沈湘云面露忧色,“可若是求和不成,让敌军攻入,蔡京之辈必然会借此发难,到时候爹您不但官位不保,甚至还会引来杀身之祸啊。”
沈鹤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啊,现在只能先想办法凑齐第一年的岁币,然后走一步看一步了。唉,这次谈判一旦成功,我沈鹤必将背上历史骂名,遗臭万年,成为大宋的千古罪人啊!”
沈湘云安慰道:“名声是小,社稷为重。爹,相信历史总会有一个公正的评判的。但只怕……”沈湘云翘首望了一眼当空皓月,低沉着继续道:“只怕单是第一年的岁币,我们也未必拿得起。”
沈鹤思虑良久,最终叹了口气,“唉,是啊。云儿,今后也许要委屈你了。”说着,沈鹤四下环顾府邸,眼中充满了不舍与哀伤。
只见那繁星点点,正遍布于屋檐之上,凝霜满地,月映幽光。
清辉下,柳寒星冷峻的神色转为淡淡的惊异,目光移至沈鹤的脸上。
沈湘云顿时会意,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淡然地招手示意,让一旁的管家过来。“你把家里的房契和地契拿来吧。”
管家登时一愣。
柳寒星见状惊道:“沈妹妹,沈伯父,你们真打算这么做?那你们今后……”沉默许久,他终于开了口。
清风拂过湘云的鬓角,缓缓地捧起她身上的衣带,随风飘摆,更显亭亭玉立。此时,湘云露出一种绝非女儿家所有的大义凛然之色,道:“天下之大,何处不能为家?倘若国亡,便才真得是再无安身之地了。”
沈鹤反而露出一丝欣慰,“云儿,我的好女儿,多谢你能体谅父亲,爹为你而骄傲。”
“不行!我不同意!”柳寒星急道,“筹钱的办法还有很多,蔡京等人平日贪污的银两绝不比国库少,我这就替你们去盗来。”
沈湘云忙道:“不可!蔡京府邸守备森严,机关暗箭数不胜数,更甚皇宫,你又不是没有试过。”
柳寒星微微一笑,深情地望着她,“为了你,刀山火海,在所不惜。”说罢,柳寒星转身便走。
突然,一只温暖柔嫩的细手拉住了他,只听得一声冷冷的女子声:“师门之时,兄妹之誓,若敢相忘,永世长辞。”
柳寒星浑身一震,原本徐徐的微风竟变得如此凄寒彻骨。他那双从来不屑于热情的眼睛也顿时变得湿润,颤声道:“沈…妹妹,你一定…要这样吗?”
沈湘云默默垂下了头,月光打湿了她坚毅的脸颊,更是托出了一双含泪的明眸。
柳寒星心头一凉,“好罢,好罢,我不再管了。”说完便竟自转身而去,留下了一个孤独的背影,嘴里默默念叨着:“不再管了,不再管了……”
沈湘云也干脆转过身来,不再看他的背影,也不知是不愿,还是不忍。不过可以肯定,她强忍着伤痛,眼泪只流出了一滴,便再也不流了。
天已破晓,市上的行人越来越多……
柳寒星精神恍惚地独自来至街上,心里仍然对昨晚的情景念念不忘。
“快看啊,是柳大侠啊!”街上突然传来女子的喊声。
片刻之间,过路的少女如同潮涌般蜂拥而至,将柳寒星围在中央。
“柳大侠,给我写首诗吧!”“柳大侠,给我作幅画吧!”……一时之间,声音杂乱无章。
柳寒星眉头一皱,怒火涌上,大喝一声:“都给我滚!”
少女们各自一惊,顿时,街上鸦雀无声。柳寒星便视若无睹,继续自顾自地漫步而去。
“柳大侠请留步!”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柳寒星停在了原地,却不回头,“何事?”他自然不知道身后是谁,也懒得知道。
这人便是当今天下第一富商,号称“富甲三国”的霍三千。由此称号可知,他的财产可比富可敌国还要夸张得多,当今天下最富有的三个国家——西夏、辽、宋,加起来的财富才能与他相比。江湖传闻:他的产业遍布大江南北,但凡大点的城市,都设有他的钱庄与赌坊。只要他抬手之间,就可以营造出一个小国家来。奇怪的是,没有一个土匪恶霸敢打他的主意,因为相比冒着风险去打劫他,大家更愿意抢着去做他的保镖,据说做他的保镖,一年的雇金就够花上一辈子,所以他身旁的保镖不知有多少强手。当然,这也只是传闻,至于他究竟有多少财富,却是谁也不知。
霍三千开口道:“在下想请柳大侠赐一副墨宝。”
柳寒星冷冷地道:“我刚才说过——滚,你没听见吗?”
霍三千也不生气,继续道:“在下愿出高价。”
柳寒星仰天狂笑,“多少人想买我的墨宝,你几时听说我答应过?少拿恶心的铜臭味来玷污我的笔。”
霍三千哼笑道:“就凭那群俗人所出的价格,也配得你的墨宝吗?有钱能使鬼推磨,柳大侠,你也不必自命不凡,这个世上,还没有我买不到的东西,也没有见钱不眼开的傻子。从两晋至今,历朝历代的名家作品,我都已收入囊中,却还唯独没有你柳大侠的。为此,我专程来找你,我敢打赌,你听了我开的价,绝对会动心的。”
柳寒星冷笑一声,不再理他,继续往前走。
霍三千大喊一声:“宋夏和谈所需的全部费用,由我一人来出!”
柳寒星脚步骤停,神色不停变幻,像是在下一个很艰难的决定。良久之后,他怒道:“笔墨伺候!”
是的,他愤怒了,怒的是自己的不争气,堂堂绝代奇男柳寒星,最终竟败给了金钱。
霍三千得意一笑,“早已备好。”说罢,拍手三下,只见两名仆人走至,毕恭毕敬地将文房四宝端了上来。笔墨纸砚,皆是绝佳上品。
柳寒星提起颤抖的笔,此时他心中唯一所想的,便是沈湘云了。一颦一笑、一字一语……
只见他肆意甩起了狼毫毛笔:
生莫学诗词,死不做才子。有心提笔处,便是断肠时。
题:《不忍作诗》。
霍三千接过一看,狂笑道:“哈哈哈,好一个不忍作诗!想不到一向不愿为人提笔的柳寒星,今天还不是心甘情愿地将墨宝卖给了我?哈哈哈……”随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扔在了柳寒星的脚下,“各大钱庄,均可兑现。”说罢,便继续狂笑着离去了。一旁的仆人也收起了笔墨,紧随而去。
柳寒星杵在原地,双拳紧握,犹豫了许久,才弯下腰去捡起了地上的银票。自打他与沈湘云一起下山出道以来,一向万人敬仰,何曾受过此等侮辱?若是要他当场羞愤自尽,只怕他也不会皱皱眉头。但现在,他有一个更大的任务,那就是将这银票交给他的沈妹妹。为了她,自己连死都不怕,这点屈辱,又算得了什么?
柳寒星一路向丞相府赶去,途径蔡京府前,恰好见到梁师成与高俅的轿子停在门口,便心中生疑:“这三个家伙聚在一起干什么,莫不是又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看这些轿夫困得要命,想必已经候了一晚。”
柳寒星思索再三,终于下定决心,纵身跃过高墙,来到了府内。
碧水潭、花石纲、亭台楼阁、花鸟绿树……蔡府之大,确与小型皇宫无异。
只见大厅门口站着几十位身披铠甲的军士,像是在等候召见。此时,一名军士从厅内走了出来,示意下一位入内,似是搞什么选拔。
柳寒星越看越觉得奇怪,便提气跳上了屋檐,轻轻凿开了一片瓦砾,欲看个究竟……
三思和墨氏兄妹终于来到了长安。
泱泱古都,此时已是一片战争过后的衰败,就连平日热闹的集市上,也没有几个人来往。而西夏的旗帜正高悬城楼之上,随风飘扬。
“长安……长治久安……呵呵……哈哈……”三思悲愤交加,竟是无语凝噎,笑出声来。
“师父,如今西线已经全部沦陷,看来离亡国之日不远了。”墨羽唉声叹气道。
“别说丧气话。”
三思沉思良久,目光重拾坚毅,“我要去找韩庄主。”
他此行的任务本来就是要找父亲,只是听说西线战事不利,才想到此尽份绵薄之力。可是谁曾想,他压根一点忙也帮不上,还害了一整个村庄。既然如此,他继续呆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了,自然还是老老实实去找韩风比较好。
“啥?武林盟主?”墨羽吃了一惊。
“对,只要找到他,大宋就有救了。”
三思心中乞求着上天:“上苍啊,求您保佑,在我找到父亲前,大宋一定要撑住啊。”于是长叹一声,“驾!——”
三人立即策马扬鞭从街道中穿过。
此时,在一旁木桩上拴着的一匹白马望见三思,不由得嘶鸣了起来,而三思胯下的银风也回应了一声,可三思却并未注意,只是更加用力驱马,想早点去找那河洛狂侠厉江流。
“老伯,您见过这个人吗?”一旁,琴萱正拿着韩风的画像,询问街边的一位老人,老人摇了摇头。
“唉。”琴萱叹了口气,又拿起那块半龙玉佩,“那您见过这块玉佩吗?”
突然,琴萱似乎听见了白雪的嘶鸣声,便立即跑了过去,见白雪一个劲儿地想挣脱绳索,急忙勒住马头安抚起来,“雪儿,你怎么了?”
与此同时,三思与墨氏兄妹奔至城外,银风突然不听使唤,三思亦是下马安抚,“风儿,你怎么了?”
想那银风白雪本是极具灵性的一对,却被迫分开,好不容易现在互相发现了对方,自是想要重聚无疑。
另一方面,柳寒星面色紧张,疯狂地向丞相府跑去。
“你说什么?沈伯父和沈妹妹已经谈判出发了?不好!”
柳寒星问罢管家之后,更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连忙骑了匹快马前去追赶。
毕竟不知柳寒星为何如此急切,且看下回分解。